《情与情网》山玉月

4、水鬼

　　少女Alice从来没想到，自己因为小宅子，恨不得邻居奶奶的家就是自己的家。那个充斥着蕾丝碎花，温馨的老照片和古着，有电视和风扇，干净整洁的厕所的三层小宅子。那对少年少女一进来，四处一望后，居然第一反应同时都是皱眉，Alice在她和他脸上都观察到，一股算得上嫌弃与失望的表情，这让她有些伤心。伤心到热情的邻居奶奶拉着她和镇长三人自我介绍的时候都在一直走神。
　　可是对面的少年，像是对她很好奇的样子，听了奶奶的介绍，又问了她名字。少女倒是话很少，早早坐在奶奶擦了好几遍的专门搬出来的新椅子上了。
　　Alice记住了少年和少女的名字，心想真好听，一听就是那种有学问人家起的名字。比起她那父母尽力找镇上的老师起的所谓朗朗上口的名字，一向被认为简单且不土的名字，少了那股书卷气和大气的特别味道。
　　听了镇长和奶奶的聊天才知道，原来只有briita才是镇长的远房亲戚，她两都是首都来的，放松放松。nate是britta密友家的儿子，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女孩想要自己过来，男孩闹着要一起要来才过来的。
　　不过既然是故事里，Britta依然是Britta，男孩就叫Nate吧，因为Alice想到了几年后她在电视里看的热门校园美剧的男主角之一。
　　奶奶被神情严肃的镇长拉到一边说话了，感觉镇长认真在不停着托付着什么和强调注意事项。镇长的手下一直来回来回地运大包小包的行李，全是Alice没见过的高档的大大小小的行李箱。Alice想也知道，奶奶门口看热闹的人群应该没有散去。估计还在叽叽喳喳地八卦着，也一定在对她面前明显走神又感到无聊的少女和好奇宝宝一样左翻右翻的少年，不停地评头论足着。以及乡亲们会问镇长他们要不要帮忙，但其实人家根本就不会让手粗嘴粗口也粗的乡亲们碰这些行李和礼品。
　　不然，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被奶奶看得上，邀请了进来和“贵人们”作这种没有必要的陪伴呢。Alice想到自己回到家会面对父母的眼光，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爬了上来。明明憨厚老实的父母是帮邻居奶奶最多的人，也曾不只一次说过父母和亲儿子媳妇没什么区别。可是，现在在这里的，只有她。
　　一直走神的Britt余光里看见Alice也开始走神，居然回过了神，多了几分好奇。可能在她看来，对方应该更加热络一点吧。
　　倒是Nate，已经好奇地快把宅子每个房间都转遍了，回到两人身边，Britta似乎有些嫌弃又有些不耐烦的从她的双肩包里拿出来两个颜色的水杯，一个白色的给自己，一个蓝色的递给Nate。
　　“所以你18岁了，开学高三是吗”少年咕嘟咕嘟喝完了水，然后问Alice。
　　“嗯，你也是嘛。”
　　“嗯，不过，我比你小一岁，Britta小两岁，她开学高一。”
　　原来nate和自己差不多大，原来Britta比自己还小两岁，Alice看着Nate说话的时候，总是嘴角带笑。皮肤很清澈的样子，和小镇上憨厚土气的男孩，身材、气质、长相都完全不一样。
　　Alice望着两人内心想，原来有比我还白的男孩子，原来有跟我一样白的女孩子。除了镇上恶霸的大白鹅。镇上最白的三个人类，就在这个房子里了。想到这里，她莫名其妙开始偷笑了一声，引来了两人的不少目光。
　　后面聊了什么，十几年后的Alice已经没有印象了。只知道后来奶奶告诉她，当时镇长拉奶奶过去说的是，虽然是远房亲戚，可是对方家里来头很大，即使是他身为镇长也要慎重对待。人家不想在他那里住的原因是，女孩性格比较奇怪，喜欢静，讨厌镇长家公务繁忙导致的人来人往。再加上镇长家有个儿子，女孩就更不喜欢住那里。于是就想到了奶奶家，话里话外就是奶奶千万不要太管着孩子，两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主意也有数。每天都可以打电话给他，万一有什么事情也要赶快通知他。
　　Briita喜欢静，Alice其实也喜欢静。可是直到Alice礼貌道别后，被邻居奶奶有些不好意思地叫到一旁，她才意识到这代表着什么。
　　“你呀，至少这个暑假，以后过来的时候，还是我们，呃，也就是Britta邀请了你才能过来。她喜欢一个人待着，你体谅下。”
　　Alice一直忘不了一向和蔼的邻居奶奶说这话时候，那好似不好意思，又理所当然的严肃语气。
　　她的第二个家没了，亲戚避难处没了，舒适的安全屋没了。以及午后那些，一个人在宽阔敞亮的房间里随意舒服地躺着吃零食的时光，都消失了。
　　原来她想要的安静，能被轻易地牺牲。
　　……
　　闲来无事的邻居乡亲们本以为是个借机多和镇长亲近亲近的机会，却不知道因为女孩厌客，镇长只能每天电话知道两人的事情。而且女孩不怎么出门男孩倒是早上经常出门，到处逛逛，看看乡下的风景。可是也还没孩子们敢主动和他玩。下午吃完饭好像也就因为有些热不出来了。
　　Nate找过Alice两回，说带他出门走走，Alice发现Nate似乎不觉得两个快高三的异性单独一起出去有什么不妥，但心情不太好的她，也怕别人说闲话，还是拒绝了。她心想，首都来的同学就是不一样。
　　虽然人不出门，可是闲言碎语传的很快。夏日炎炎，没事干的居民们闲聊时候就越发好奇这两个人的身份背景。大概因为是深居简出的britta，每次出门也从不回人家主动打的招呼，穿着过于入时，又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这或许惹恼了一些长嘴的人。突然凭空传来不知道哪来的闲言碎语，说britta可能是镇长的私生女。
　　“你看她的样子，上回出门买东西，也不说谢谢。”
　　“她那会出门，居然穿了个无袖短袖就出来了……”
　　“还有她那次，穿的短袖都把肚脐眼都漏出来了……”
　　“不会真的是私生女吧……”一个人夸张地说
　　“谁知道……”另一个人边扇扇子边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就差没吐唾沫了。
　　比起清纯无害的Alice，年少的Britta似乎还不懂的藏着自己的锐气，气质和长相太有攻击性，又染了发。穿着也是按着自己的喜好，风格明显，想穿什么穿什么。可是这不是大城市，在这里，女孩就应该是温顺的，十分有礼貌的，站在男人身后的。
　　所有女孩像Alice一样温柔，就再好不过。
　　本来就是两个看上去太不一样的女孩，命运也该如夏天与冬天般遥不可及。
　　可是……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她们成了好朋友，好的甜甜蜜蜜，风风火火，甚至互相开始以姐妹相称。
　　后来，Alice曾经拐弯抹角地问她知不知道那些关于私生女之类的留言，并且劝她澄清一下。本来以为Britta会很生气，可当时对方反而出乎意外地大笑了起来，像是被这些逗得很有趣。
　　再后来，Alice才知道，人是不太会在意比自己差的太多太多的人的意见。
　　再后来，Alice才知道，在Alice眼里，那些耳濡目染的人情世故，眉眼往来，亲戚邻里，在Britta眼里，只是一个个都都庸俗又无趣，粗俗又可怜，没多少文化也没多好教养的面孔。面目模糊，无一例外，或许整个小镇，镇长在内，只有Alice是不同的。
　　也或许，在当时的Alice也没有什么不同，也是她避之不及面孔中的一个。
　　直到一次意外。她救了她。
　　……
　　人很奇怪，那么多年前的那些流言蜚语她还记得，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也还记得，可是关于她救了她这回事情，Alice却支支吾吾说的相对简洁。
　　自从奶奶的小屋不能去了，Alice就又去找了个发呆加逃避世界的地方，那就是居民区后面一处隐蔽的紧挨着湖边的小树林……
　　之所以隐蔽是因为入口处已经杂草丛生，要进去不容易，可是身材比较娇小的Alice每次过去也算是比较轻松。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那片湖，据说曾经夏天玩水淹死过几个小孩，从此没有小孩敢过去。
　　好像是又寻觅到一片天堂的感觉。在那个夏天的白天，Alice经常偷偷消失去那里望着湖边发呆。在大家眼里，她是乖孩子。其实作为一个乖孩子的自由和话语权才会比较被尊重，她也就没多少被家里人管。
　　直到有一天，不记得到底为了什么，Alice晚上突然有些忍不了家里父母日复一日的闲谈，就又偷偷跑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看着隔壁奶奶的小屋，温馨的灯光漏出来，Alice想那两人肯定在屋里看着电视吃着零食，十分安然快乐吧。
　　可是却没想到在自己的小天堂里看见了Britta，准确的说，是走进湖中的britta。
　　准备把自己的淹死的Britta。
　　那时乡下的夜晚实在美丽。天空银河似乎触手可及，与璀璨的湖水相映。林边夏夜清风阵阵徐来，沙沙落叶的声音。
　　可是湖中的少女缓慢向湖中央走的身影，让一切变得诡异了起来。
　　Alice只记得自己屏住了很久的呼吸，终于似乎认清楚湖中人是谁，愣了一会才鼓足勇气在岸边不远处叫道:“Britta！……”
　　少女停下脚步回头，幻听般地回头。世界不再颠倒，一切如梦初醒。
　　Briita回头，笑了。回过头看到涨红着脸第一次大声叫着的Alice，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了。
　　少女湿漉漉的长卷发贴在胸前，湿透的衣服也完美漏出来了原来凹凸分明的曲线，而且少女的嘴唇因为寒冷居然更加鲜艳。
　　才发现她不笑时清冷如淡蓝雪花，笑的时候如粉色落樱。
　　此时此刻，天上星，湖中月。美人笑。雪消融，百花杀。
　　像个水鬼，看呆了的Alice慢慢想。
　　……
　　第二次治疗就这么结束了，我感受到一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而且比起Britta年少自杀的原因，我在脑海中更好奇她那一笑到底的是什么样子。光是听描述就感觉到了一丝惊心动魄。
　　只不过这次，Alice仿佛已经说累了。她收拾收拾了对过去的情绪，就礼貌地对我说些再见的话。
　　Britta也早已等待在那里，我们重复一样与客户告别的流程。只是我自己内心很久才收回神来，是秘书姐姐给我递来一份资料打断了我。
　　“刚才她在这里等的时间不短，所以我叫她填了下基本资料表……”
　　“啊？”
　　“我说，就第二次治疗，才填资料，你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秘书姐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摸了摸鼻子，无奈道“谁让人家是大客户，又一见面就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
　　秘书姐姐也心有同感地点点头，“也是，我们这种刚开张没多久的小诊所，妥协点也没什么……”
　　填不填其实也没事，反正我知道，连真名都不告诉我的这一对美人姐姐们，也不会填的多认真。
　　不过秘书姐姐能够鼓起勇气叫Britta填，是认真负责的好事情。我发挥出插科打诨地一面，喜滋滋对她夸奖了起来。
　　同时一边拿过来，随手一看，果真很多表格填都不填。她仿佛只是随心所欲地填了几个，本人的字迹也潦草又潇洒又写的挺大。我笑，呃，不错，至少留下了联系方式。
　　只是，我望向表格的“年龄“那里，对数学一直很敏感的我，想到和Alice聊天内容，算了算，两个人可能差一岁或者不差，年龄绝对没有差两岁的可能。
　　不过转念又想，本身一两岁也不多，还有我们流行的虚岁之类的东西，一直算的人糊里糊涂。也或许是Alice说错了呢。
　　果然曾经是理科生的我总是就纠结数学上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不想了，那些年少时候惊心动魄的往事都已经太远，现在快要下班的快乐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