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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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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黄沙,烟尘滚滚,漫无尽头的黄褐上点缀着零星的绿。漠沙滚烫,水分蒸腾挥发干净,只留无限暑气弥散在空气中。
点滴汗珠滑落,转瞬又消失不见。许归一舔了舔干裂的唇,直起腰背,取出水囊,薄唇轻抿,感受到一丝微凉触碰缓解了些微难耐的燥热,他挂好水囊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行。
这里已经临近大漠深处,许归一已经连续走了三天,余下的水也只能勉强支撑他前行半天。足底是火辣辣的疼痛,喉咙深处有一丝腥甜欲涌上口腔。
倏忽间,一阵狂风掠过,卷起细碎沙石迷蒙了他的眼,他举臂遮挡,等到狂风退去,一抹鲜亮的绿映入眼帘。
只见眼前横生绿草,铺成仅一人可以行走的小道蜿蜒去向远方。
许归一的眼底洋溢起一丝惊诧与一丝丝难于察觉的喜悦。他抬步前行,柔软的绿草轻抚他的鞋底,他感受到了久违的舒适。他摸了摸身后的包袱,继续沿着绿道前行。
若是他停下脚步,回头便会发现那阵狂风席卷着沙尘又吹过了刚才他站立的地方,待到风停,已不见绿道与上面站着的人,取而代之的又是一望无尽的荒漠,毫无生机的死路。
从烈日当空到银钩初升,终于走到了尽头,与许归一想象的不一样,只是一小片绿洲,周围是几棵高大的树木,月影下显现出阴影,树木中有一眼活水。
许归一走到活水旁,补给水囊后喝了个畅快,洗了洗满是沙尘的脸,他靠坐在树干旁,手臂紧紧抱着他的包袱。许是微风正好,大漠里的凉爽总是难遇,积攒的困意席卷铺面。
月亮洒下银辉,树影投射在许归一的脸上,他紧闭的双眸下有些许青黑,在他白皙的脸上有着些许突兀,却又平添了分细碎感,剑眉微拧,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透出点粉,墨发高高束起,一身玄袍加身与暗夜渐渐融合。
空中隐隐传来展翅声,一只黑鹰悄然降落隐蔽在树上,它有着乌黑透亮的羽毛,尖利的喙,犀利的眼盯着许归一,片刻后,它展翅腾空翩然而去,如一支黑色流矢消失在夜晚。
鸦羽般的眼睫轻颤,许归一睁开了双眼,墨色眼眸为他增添了几分锐气,他抱紧包袱,隐隐感觉到一丝炽热熨在心口,墨色的眼眸看着黑鹰消失的地方良久良久。
次日清晨,简单洗漱后,许归一绕着这片绿洲勘察了一番,他回到了歇脚处,手摸着树干,用力按了按,看了一下水眼,他足尖轻点,腾地上了昨天黑鹰藏身的那棵树。
放眼望去,这方绿洲像是突兀出现,昨天的小道也早已消失不见,现在许归一就像流落荒岛的旅人,只能自己找到出去的路。
“其实现在已经很好了”许归一心里想,“没有炙热的太阳,还有足够的水源,总会找到出路的。”
太阳一点点的攀升,许归一躲进了树荫里,翻出干硬的囊,一口一口塞进嘴里,咽不下就用水灌,他心里清楚,只有保存足够的体力,才能从这里活着走出去。
某一时刻,太阳西斜,水眼与附近树木的影子相连,像一个硕大的箭头直指许归一藏身的树,他的眼神凝了片刻,忍住没有动作,时间点点流逝,当影子开始变型,一丛薄雾从他身后蔓延过来,不经意间,阵阵酒香弥散开来,当他有所察觉却为时已晚,留给他最后的印象只有那只黑鹰站在他对面那棵树上,用它的喙梳理着羽毛。
再一次清醒过来时,他还深陷雾里,周围一片漆黑,他摸索着向前,迷雾渐渐退散,他隐隐窥见人影,却看不清五官。
只见雕花木床上一女子身着单衣,传来阵阵咳音,一名丫鬟扶起女人服侍她喝水,轻抚女人脊背平缓气息,外间突然吵闹,另一丫鬟匆匆为女人披上大氅,一男子突然闯入,两名女卫想拦住男人却被其轻巧躲过,他快步上前取代了丫鬟的位置,轻抚女人的脊背,又接过她手里紧攥着的纸张……
许归一刚想上前,踏空感却猛地袭来,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他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仿佛刚才只是大梦一场。
……
这样的场景已经重复了三天,每次幻境袭来总是带着一股酒香,幻境里的场景逐渐烂熟于心。
第三天晚上,当许归一睁开双眼,那只黑鹰不在对面的树枝上,他感到了些微的紧张,突地,他低头一看,包袱还在,可是,重量不太对。他平静的表情有一丝碎裂,冷汗涌上额头,心情有一丝沉重。
耳边传来破空声,他翻身下树,那只黑鹰站在他原先待的树枝上,嘴上衔着一块成人膝盖骨大小的令牌,介于金与铜之间的黄,不是很耀眼,也不会很暗沉,像大漠的颜色,给人沉稳的感觉,令牌正面雕刻着一只鹰,就跟叼着它的一个样。鹰嘴卡在令牌背后的那个小凹,黑鹰歪了下脑袋,眼睛直盯着的地上的人。许归一碰了下腰间的匕首,它在挑衅他?
风吹过,一片枯叶落了地,许归一闪身上树,那只黑鹰不闪不避,任由他拉近距离,眼睛一直盯着他。许归一右手背过身紧抓匕鞘,左手伸向令牌,差一点了,他咬紧牙关猛地前伸,与此同时,黑鹰猛地低头啄向伸来的手。
许归一抓住了令牌,指尖传来些微刺痛,流血的手正好按进令牌背后的小凹。彼时,金光乍现,待到金光退散,绿洲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沙漠,但又不是沙漠。
这里的黄沙凝实并不松散,天上的太阳正是仲春的太阳,不会给人要烤化的感觉,地面并不滚烫,扑腾上脸的不是暑气,空气中还有些许水汽的味道。这里就像专门辟开的适合人们生存的宝地,一切都是那么适宜。
空中传来一阵长啸,那只黑鹰盘旋在空中,向着许归一俯冲下来,他抬手格挡,黑鹰安稳落在他的头上,轻啄两下他的脑袋,低飞向前,许归一摸了摸自己被啄乱的头发,收好令牌跟了上去。
越过一个小沙丘,便是一道陡坡,长的望不见尽头。
黑鹰站在许归一肩膀上,用喙轻轻蹭了蹭他的脸。
“你要走了吗?”少年沙哑的声音响起,久未与人说话让少年的语气带着点拘谨。
黑鹰看着少年的眼睛,轻轻蹭了蹭他的脸,啄了两下他的头发,它低飞着,发出一句短促的啸音。
“我们下次见。”这是一句肯定句。
黑鹰飞向远方,在暗夜中如黑色流矢就像它第一次离开。少年紧了紧包袱,手指轻抚令牌上的鹰,将它紧贴胸口安放好。
许归一连夜赶路,陡峭的地势对现在的他着实不太友好,但或是走的人多了,隐隐可见小路,前行的方向终是有了保障。约莫天将明,少年终于登顶,太阳自水平线下缓慢升起,黑暗退去,和煦的暖阳驱散了少年身上因朝露而引发的阵阵凉意。
山顶道路两旁有着些许树木,山顶中央有一尊雕塑,约莫两个少年高,底座将将过了少年的腰。
这是一只麒麟,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麒麟乃是上古最强神兽之一,是最正统的瑞兽。在人们眼中,麒麟乃是祥瑞之兽,其行过处必有祥瑞。这只麒麟呈站立位,右前爪高高抬起,左前爪下压着一颗石球,石球并非实心,它的表面凹进一块,凹陷里又有一小块突起。
许归一将怀里的令牌小心嵌入其中,这次没有狂风,没有金光,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突然,令牌被石球吐了出来,少年小心接住收好,沉思片刻,往雕塑后方走去。
刚上山时的下坡路变成了一阶阶大理石梯,在日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山脚下有一条壮阔的河流,波光粼粼蜿蜒向前,再往前便看不太清了。
日光下的少年静立了很久很久,眼底有些许水光,在太阳光下显得澄亮,薄唇微微开合,他说“娘亲,我找到了…”
少年擦拭了一下眼眶,顺着石阶缓步而行,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宁静。这可能就是尘埃落定的满足吧,不再盲目追逐一个莫须有的存在,当寻找的即将成真,那就去尽情享有那一瞬的喜悦叠加吧。
许归一来到那条大河前,不知何时,一叶轻舟已停驻岸边,船上帘幕低垂看不清内里情况。少年悄声靠近,这时,一枚银针飞掠而来,少年提匕格挡,足尖轻点,略上轻舟逼近帘幕。
“身手不错嘛,外界来的小崽子。”少女清脆的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从船舱传来,像夏日的碎冰撞壁,带着独特的味道。少年停住动作,警惕的盯着帘幕。
帘幕被一条束起的红尾鞭掀开,鞭子的把手落在一只白嫩的小手上,入目是少女透亮的杏眼,猫一般带着点狡黠,琼鼻瑶唇,嘴角还有未尽的笑意,红色发带束起的马尾随风摆动,一身暗玉紫的胡服,收腰窄袖,尽显飒爽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