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心行挽》叁肆拾er

5、你会喜欢这样的我吗

　　范丞丞牵起唇角就这么看着黄明昊，下一秒转身给烧烤店老板打了个手势。

　　等他再转回来的时候烧烤店的灯光就已经全熄了。世界上唯二的光源便只剩下月亮和黄明昊手中拿着的小猪佩奇的发光气球。

　　范丞丞接下来要做的事，可是不能被其他人看到的。他一步一步向黄明昊走过去，他连自己也没有想到，此时此刻他自己的心跳声竟然压过客人们因为灯熄的喧闹声。

　　他左手揽着黄明昊的腰，把还在围栏前晃来晃去的人儿给固定住，右手摸着黄明昊后颈让他把头抬起来。

　　范丞丞就着月光，把嘴唇覆了上去，品尝着小孩嘴里最烈最甘的酒。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吻，范丞丞却不满足于浅尝辄止。

　　他一步一步攻城掠池，让黄明昊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他喜欢黄明昊，他不准黄明昊再后退一步。

　　那一晚，气球乘着风坠下悬崖，月亮落在了黄明昊的眼睛里。

　　第二天，黄明昊是被孙哥和小林生生地晃醒的，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除了还有困乏之外倒是没有宿醉的头疼。

　　孙哥开口略带些责备：“祖宗，你怎么能关机呢？半夜找不着你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吗？黄董事长……”

　　“没电了。”

　　黄明昊胡乱地抓了抓头发，愣了一会儿以后边起身去卫生间边面不改色地撒着谎。

　　他身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股酒味，

　　“有事一会儿说吧，我先洗个澡。”

　　“你先发个微博再洗，文字内容都给你编辑好了，发到你微信上了。”

　　孙哥站在卫生间门外把手机递了进去，

　　“昨个事不小，早解释的好，这都是和范丞丞那边商量好的。”

　　黄明昊刚出道那会儿微博的账号密码是公司一份自己一份，公司会偶尔登黄明昊的账号发一些广告和日常。

　　后来黄明昊还费了一番言语才完全拿回了自己的账号，而此刻黄明昊十分庆幸自己当初费了口舌。

　　公司给的文案是圆滑而客套的：

　　【感谢国璨这次举办的选秀活动，昨晚受姜丹姐@姜丹的邀请有幸和范哥@范丞丞Adam0616一起为大家带来一首《Golden leaves》，第一次上台演唱十分紧张，祝福接下里的参赛选手都能有良好发挥。也请多多关注我们新电影《无间》】。

　　黄明昊随手一删完直接发了，文案迅速缩水。

　　@Justin0219:有幸受姜丹姐的邀请能跟范哥您同台@Adam0616，一首歌《Golden leaves》。

　　他把手机放在了置物架上，迅速关上了门，不理会外面孙哥的喊天喊地，把花洒开到最大开始整理已经打结思路。

　　昨天是不是发生什么他现在不记得的事情了？

　　另一头片场里，范丞丞第一场早戏刚拍完，小志就拿着外套和暖水壶上赶子跑了过来，笑得一脸憨气：

　　“黄明昊发了微博了，跟Adrina姐说的不一样。”

　　范丞丞饶有兴致地点进了微博看到了黄明昊发的内容，随即敲下两个字转发了微博。

　　好听。

　　小志在一旁瞄了一眼范丞丞的手机屏幕，忍不住想八卦一下：

　　“爷，昨个儿你们怎么样啦？”

　　范丞丞接过呢子外套披在了身上，没接小志的话，反倒是而是给他安排起来了工作：

　　“中午帮我开个车，去荣和酒店跟老毕吃个饭。”

　　小志应了声好，也没再多问。中午范丞丞在车上是一路睡到荣和的。

　　这也是他不自己开车过来的原因，他实在太困了。

　　小志开车技术还行，安安稳稳到了荣和，才轻轻推了下范丞丞把他叫醒：

　　“爷，你怎么困成这个样子。”

　　范丞丞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有些懵，也没想着回答小志。

　　因为他是绝对不会承认，他竟然因为黄明昊的那句“喜欢”几近失眠了一个晚上。

　　他这一生收到过太多人的喜欢，影迷、粉丝暂且不提，就是圈内姑娘小姐也都爱他这个模样。当“喜欢”这个词泛滥穿过耳膜，范丞丞也早已彻底免疫。听到“喜欢”这个词就跟听到“你今天吃饭了吗”的感觉差不多。

　　可是昨个，当黄明昊倚着栏杆，站在悬崖边拿着他送的气球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他那颗一直安于平静的心却翻涌的厉害。

　　黄明昊的喜欢不像是同龄人的清澈、冲动、激烈，反而是带着份压抑和浅浅的凉意。就像是明明黄明昊从来没有问过范丞丞的意思，便单方面宣布了他已经预见了结局不是善终，所以自己个儿决定把这份喜欢藏起来、压下去。

　　范丞丞想的有些远了，直到小志又叫了他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说来也巧，毕雯珺他们是同时到的。这会子他也下了车，朝范丞丞和小志走了过来。

　　小志有眼力劲，自己个儿停好车，就摸去四楼自助吃东西了。范丞丞和毕雯珺则有说有笑的去了顶楼包间。

　　两人挺久没见的，饭前先天南地北的聊了一顿，直到酒足饭饱才开始今天的正事。

　　范丞丞食指曲起来，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点了点：
　　“老毕，直说了吧，林著背后的主儿是谁？”毕雯珺看着范丞丞摇着头笑了笑，先卖了个关子：“爷，你不得先满足满足我的好奇心，林著哪儿得罪你了？”

　　“老毕，总有你知道的时候。”
　　范丞丞一脸精明，半开玩笑地说，“到时候说不定还得请你帮忙呢。”

　　毕雯珺知道范丞丞不愿说的话，鬼也撬不开他的嘴，便也放弃追问了：
　　“时间有点少，我也就暂时查了个中短线吧。他上头是……”

　　“黄明哲。”

　　范丞丞打断了毕雯珺，声音懒懒地：“这个我知道。不过我猜我们毕大社长能力该不仅于此吧。”

　　毕雯珺听着这顶高帽，忍不住白了范丞丞一眼：“黄明哲很早就给林著牵了任平这条线，这几年任平和林著关系十分紧密，林著现今的资源十有八九都是任平和黄明哲给的。”

　　“任平？”

　　范丞丞眉头皱了起来，昨晚他听黄明昊说过这个名字，只觉得十分耳熟。

　　现在一听，更是耳熟的不得了，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哟，你任叔叔都不记得了？”毕雯珺逮着机会编排了句范丞丞。

　　范丞丞一听“叔叔”两个字一下子全想起来了，手下意识的拍了拍桌子，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任平以前是南京市公安局的纪检书记，当时范老爷子也在南京军区做司令。任平那会儿常来范家作客，毕雯珺去找范丞丞玩都撞见过好几回。可是后来军队司令级别的干部规定两年一调，等离了南京范丞丞也就把这个小时候常来家里坐坐的任叔叔给忘了。

　　“任叔叔当年可是出了名的清官啊，现在竟然跟林著混一块了。”

　　范丞丞双手环臂，整个人往椅子后靠了靠，有点唏嘘。

　　以前在南京的时候，大部分来他们家的都人是拎着大包小包的礼进来的，范老爷子看了生气把他们一个个都赶了出去。

　　唯独任平不一样，他的礼物永远只有给范丞丞的一把糖，偶尔还有几颗话梅。毕雯珺复杂地看了一眼范丞丞，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又换了一句：

　　“所以你没事别跟林著不对付，打狗还得看主儿呢。虽然任平离范老司令差远了，但毕竟在体制内呢。”

　　体制内的关系，打断骨头连着筋，谁能保准就没有一个更高职位的人像任平护着林著一样护着任平呢。

　　范丞丞轻轻摇了摇头，也没明确表态。

　　毕雯珺的话并没有说到他心里，他甚至不认为如果有一天林著真的出事了，任平会出来拉他一把，可是……

　　之后毕雯珺看范丞丞这幅样子，又好好详细地把任平和黄明哲的背景给他科普了一番。

　　范丞丞撑着脑袋越听越困，到最后好不容易毕雯珺可算讲完一段了，范丞丞立马站起来，衣服一折连忙插话：

　　“老毕，今天到这，回见吧。下午我还有戏呢。”

　　毕雯珺那时候当真想抄起一把刀把这个对自己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人给剁了。

　　范丞丞从荣和回剧组的路上也是闭着眼，但是这回儿他却没有睡着。

　　他没有在想任平和黄明哲的事，他心里只有一会儿要见的黄明昊。

　　他有点期待，期待今天的黄明昊。

　　而被他期待的黄明昊此刻正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把通红的小脸埋在纯白的棉被里。任由助理小林在门外哭天抢地，唱着最近跟小志学的小白菜。

　　他该死的想起来了昨天的事了。

　　昨天他竟然该死的跟范丞丞表白了。

　　范丞丞竟然还该死的吻了自己。

　　全乱了，他的计划安排全乱了。但是其实最该死的是，他现在最担心的竟然还不是自己的安排，而是一会儿要见的范丞丞。

　　这要怎么见啊……这要怎么一起拍戏啊……
　　他手扭着被子，把被子都捏出花了终于决定放过自己。

　　他知道范丞丞嘴皮子厉害，所以暗下决心待会儿无论如何少开口就对了。

　　可是到了片场，他却觉得自己真的大错特错了。

　　范丞丞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警服，就站在唐辉旁边，手里把玩着从道具那儿接过来的模型枪。范丞丞也看到黄明昊，勾了勾嘴角，就这么笑意满满的直直地望着黄明昊。

　　范丞丞这个样子，好不英俊，好不风流。

　　他即便不说话，黄明昊也觉得自己已经完了。

　　黄明昊脸似火烧，可是毕竟辈分摆在那儿，他也没有其他办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打招呼：“唐老师，范哥不好意思久等了。”

　　唐辉本也是和善，黄明昊又是演自己的孩子，便只道：“哪里，这景都没布好，我们哪里就久等了。”

　　范丞丞却不放过黄明昊：

　　“唐叔没久等，我可是等得久的很。”

　　黄明昊抬头和范丞丞对视了一眼，又不自然的迅速撇开。

　　他心里暗恨，范丞丞怎么什么话都敢当着唐辉老前辈乱说啊。这要是被前辈误会了……嗯……好像也不算是误会…… 黄明昊咬了咬嘴唇有点儿自暴自弃。

　　唐辉当了这么多年的演员，现在要是还摸不清楚情况那也有点说不过去了。他拍了拍范丞丞的背，故作样子地叹了口气：

　　“有些人呐就是上天的宠，这部戏拍完怕是某人爱情事业就能双丰收了啊。”

　　范丞丞弯了点身子，往黄明昊跟前凑了点，回着唐辉的话却依旧看着黄明昊的眼睛，笑的露出一排大白牙：

　　“叔，这还没准呢，得看有人能不能成全某人的双丰收啊。”

　　黄明昊嘴唇要被自己咬破了。

　　唐辉着实被范丞丞没皮没脸的样子刺激到了，感叹着不能融入年轻人的世界，转身还是去找他的老杜玩了。

　　黄明昊看着唐辉离开，忽然有点如释重负的感觉。可是真的只有范丞丞和他两个人的时候，想起昨天的事他反而有点更不自在了。

　　“别咬嘴巴了，那儿软不禁咬。”

　　范丞丞发现黄明昊总能激发自己的劣根性。他明明觉得小孩脸皮薄不禁逗，却总忍不住要多调戏两句。

　　黄明昊恍然回忆起昨天的覆在他嘴唇的温度，是朦胧的，是不真实的，是让他现在想找个缝钻下去的。

　　“范哥我……不…… 不咬了…… ”

　　范丞丞往前靠了一步：“范哥？昨个不还叫我范丞丞呢。”

　　黄明昊往后退了一步：“昨个……喝多了……就胡来了……也胡乱说话。 ”

　　范丞丞捏了捏黄明昊的后颈，表情没什么变化，只说第一场戏要开始了让他准备准备。拍戏的过程挺顺利的，除了黄明昊不太敢看范丞丞以外都挺顺利的。

　　等拍完戏范丞丞坐上保姆车往位置上一躺，头一回有点泄气。Adrina看范丞丞这个样子，有点坐不住了：

　　“你们昨个不是好好约会去了吗？怎么你还不太满意的样子？”

　　范丞丞无语问天，从口袋里弄了四阶魔方开始转：

　　“黄明昊太难搞定了，你说这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他都上过我的床了，怎么还是我进一步他就退一步的样子。”

　　这句话信息有点大，小志车都有点儿开不稳了，一个急刹车差点让范丞丞的魔方甩出去。

　　Adrina伸出大拇指给范丞丞比了个赞：“爷，您是真效率派，约一次会就直接把该做的全做完了。”

　　范丞丞说的上床其实是指平安夜那天，不过他现在一心郁闷也懒得解释，只一个劲地絮叨：“姐，你有主意不？黄明昊昨个说喜欢我，但是今天的样子又是和我划一道界的意思。我知道他心里有过去的事，也有未来可能要做的事。但是他嘴巴比我还严，问是问不出来了，所以事也不能帮他解决。可不解决呢他又不肯跟我在一起。哎你说绕成一个死环了，这烦不烦人啊。”

　　Adrina被范丞丞这个样子逗笑了，她和范丞丞认识很久了，总觉得范丞丞心里住了个千年老妖精，贼精贼精的。头一回也有能让这位爷烦心的事，这可不容易。

　　“追人嘛，姐还是有一手的，但是先说说事成了有什么奖励吧，爷？”

　　范丞丞魔方恰好拼好了，直起身子感激地看着Adrina，一本正经地说：

　　“奖励你和小志马尔代夫甜蜜双人游怎么样？”·

　　过了几天，黄明昊在食堂吃晚餐正巧遇见了Adrina，Adrina就问他能不能拼一桌。
　　黄明昊点点头，还是那个乖巧的模样：“姐姐，当然可以啊。”

　　Adrina久经商场，所以即使黄明昊话不怎么多，她一个人就能hold住全场，一顿饭吃的倒不会显得两人生疏。
　　两个人东拉西扯，盘碟快要清空的时候，黄明昊才觉得有点奇怪：

　　“Adrina姐，你平时来不都因为范哥吗？可是范哥今天一整天都不在组里啊。”

　　Adrina眉毛一挑，心想这宝贝总算问到点子上了。她很容易地就藏住了得意的神色，连忙故作神秘地问着：“他去给你买礼物了你不知道？”

　　“给我买礼物？”

　　黄明昊有点摸不着头脑。“追你当然得给你买礼物啊。”

　　Adrina边拿小碗把汤盛在小碗里，边理所当然的回答着。

　　“追我？”

　　黄明昊越发迷惑了，表白的人不是自己吗？

　　Adrina装模作样轻轻吹了吹碗里汤，都没有意识到汤里有她最恨的香菜：

　　“丞丞说，他和你亲也亲了，抱也抱了，你都上过他的床了，可是啊你们……”

　　黄明昊红着脸一叉子叉起了一块牛肉切片，Adrina看着黄明昊那磅礴架势就像是要插在范丞丞身上的样子，便忍着笑意没说下去。

　　她手在桌下打了个手势，二号演员小志便华丽登场了。好歹跟了范丞丞多年，小志的演技也是练出来了。

　　这会子他抹着脖上的汗，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一脸焦急地弯着腰贴在Adrina旁边小声说些什么。

　　黄明昊知道小志这么着急来找Adrina肯定和范丞丞有关，便忍不住放下叉子略有点担忧地看着二人。

　　Adrina听到了什么，一向镇静干练的她脸色却倏然变得难看起来。她拿起自己的手提包慌忙要走，还弄撒了刚刚盛汤的碗。汤把她崭新的裙子弄得糟透了，深一块浅一块的，而且上面还有一粒粒粘着蛋花的香菜。

　　可是她却完全没有顾忌这些，她只是神色慌张地跟黄明昊说：

　　“有些重要的事要处理…… 改天……改天再请你吃饭。”

　　黄明昊觉得自己莫名地也慌了起来——他看到Adrina眼眶里打转的泪花。他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站起来跨出一大步抓着要走的Adrina的手腕：

　　“出什么事了？是范哥的事吗？”

　　Adrina开始面带挣扎，最终却还是狠下心般地将话说出口，三分哽咽，七分真情：“是，他刚刚出车祸了，听说…… 情况……情况……很不好。”

　　黄明昊那一瞬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全身上下失去了所有力气，凉意蔓延了全身。他握着Adrina手腕的手也逐渐放松了力道。

　　“带我去，求你了，求你带我去看看他。”

　　黄明昊心中慌乱已是止不住了，他几近哀求地看着Adrina。

　　Adrina也愣住了，她有点吃惊也有点不安。拜范丞丞所赐，她知道了黄明昊很多面，有害羞可爱的模样，有精明很辣的模样，有不卑不亢的模样，也有人畜无害的模样。

　　可是即使在范丞丞的口中，黄明昊都从来没有求过人。

　　他是一个和范丞丞一样骄傲的人，要是他知道今天这都是她们设计好的，会不会直接把人气跑了？Adrina有点后悔自己出的馊主意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发也不行了。

　　她只能和小志带着黄明昊去了毕家二姐毕文玥开的私人医院。一路上，黄明昊没哭也一句话也没说，就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天空。

　　Adrina忍不住问他这是在干嘛，黄明昊自嘲地笑了笑，告诉Adrina他在祈祷。现在他除了祈祷什么也帮不上范丞丞，不知道天上的神仙还能不能开恩帮帮这平日里不怎么敬重他们的他。

　　Adrina后悔死了。但她看的出来，黄明昊是真的喜欢范丞丞。不喜欢的话，现在也不会是这个样子。

　　她叹了一口气，看着另一扇窗外的天空，也开始祈祷，祈祷神明不管黄明昊有怎样的过去，今天都能和范丞丞坦诚相待。

　　他和丞丞两人进进退退，平白浪费的是大把好时光罢了。两人熬的心焦，旁人看的也着急。

　　医院都被毕雯珺帮忙安排妥当了，站在隔离病房外专业医生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便一本正经地在和黄明昊违背医理常识地胡说八道：

　　“病人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了，他现在意识有点涣散，可以多陪他说说话，人别太多，必须穿无菌服进去。”

　　黄明昊没有问其他人的意思，自己换上无菌服就进去了。

　　范丞丞身上插满了细细密密的导管，双腿被夹板似的仪器固定住，好看的脸青一块紫一块的，额头上伤口中的血也把棉布染的通红。

　　范丞丞半睁着眼，胸膛缓慢地起伏着，似乎连呼吸都费力气。黄明昊看到这个样子，没绷住，忍了一路的眼泪终于一串串安静地落了下来。范丞丞躺在床上看了心疼，特别想立刻坐起来给小孩擦擦眼泪，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Adrina一开始提出装病这个主意的时候，他是没有答应的。

　　他知道小孩心里有他，他知道小孩会难受。可是他也感觉没有时间了，不提黄明昊的过去，那天平安夜里黄明昊说的话让他总觉得黄明昊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不能挽回的事。

　　范丞丞压下心中的不安，终于是拾起了自己炸裂的演技，虚弱地张着干裂的嘴唇，有气无力地开口：

　　“你来了…… ”

　　黄明昊走过去，两只手轻轻捧着范丞丞的左手，他不敢用多一点力气：

　　“我来了。”

　　黄明昊的眼泪砸在自己的手背上，范丞丞耐不住想抬起手给他擦一擦，结果被手臂被固定太久，竟麻的失了力气，在空中举到一半便落了下来。
　　他这个动作快把黄明昊魂都吓没了，黄明昊擦着眼泪又急又气：

　　“丞丞你痛不痛，你别动了，求你别乱动了。”

　　范丞丞摇了摇头，弯起了眼睛：“第一次听你叫我丞丞。”
　　黄明昊有点不好意思了，但更多的是着急：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

　　范丞丞笑意更深了，给黄明昊使了个眼神。

　　黄明昊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床头上放着是一个戒指的盒子。

　　黄明昊左手依旧握着范丞丞的手，右手单手把暗红色的盒子打开了。

　　两枚对戒黄明昊含着眼泪带上了其中一只。简单的款式，正好的尺码。范丞丞的心思已简单明了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黄明昊摇了摇头，鼻子通红。

　　“丞丞，我不是你看到的样子。”黄明昊咬着下唇，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我…… 做过很多不好的事……”

　　范丞丞握住黄明昊的手，手指安慰性地在黄明昊手背摩挲，他说：

　　“没关系的。”

　　黄明昊依旧摇着头，却深吸一口气，打算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不论结果，就当放过范丞丞，也放过自己了。

　　“从一开始我就是……是故意来找你的。你演过Adam，他……他和我实在太像了，他的经历就是我的经历。被伤害，被孤立，被欺负得毫无还手之力……他被丢掉的是妈妈的一把伞，我被丢掉的……是我的一切…… ”

　　“小时候爸妈关系不好，我经常转学，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让大家喜欢我。在学校里，笔袋……饭盒……铅笔……书包……能扔的都被扔过了。我每天被骂着难听的话，被打的鼻青脸肿，最后只能找个角落哭完了再回家。”

　　“我跟老师说过，也跟爸爸说过，可是他们只会告诉我’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你该好好反省一下你自己。’”

　　“可是有的时候，被欺负真的是没有理由的啊。”

　　黄明昊抿着嘴，闭上眼说这句话的时候无助又无望，

　　“如果有的话，那就是软弱吧。 ”

　　“我慢慢地学会让自己变得强大，但是我妈妈却没等我可以保护她的一天就离开了。”

　　黄明昊把手从范丞丞手中抽了出来：

　　“我变得强大了，也变得坏透了。何清的事我第二天就知道了，但是我就要故意让你觉得亏欠我，我才设了这个局。老冯也是我事先去找他的帮忙的。”

　　“不仅是何清，我害过的人一只手都数不过来。所有害我的人，我都要他们身败名裂——不管用什么方法。”

　　黄明昊抬眼看着范丞丞，却惊奇的发现范丞丞的眼里没有惊讶，没有厌恶，只有……只有满满的怜惜。

　　范丞丞重新握住黄明昊冰凉的手，握得紧紧的，导管都被他突然大力的动作挪了位置：

　　“这不怪你，我该早点出现的，你就不必一个人承受这么多。”

　　黄明昊心一抽一抽地疼，他重新闭上眼睛，嘴唇都在颤抖：

　　“可是如果我杀过人呢？”

　　范丞丞瞬时就愣住了。

　　黄明昊步步紧逼，像绝望濒死的小兽撕扯着自己的伤□□发出最后的能量。

　　“如果说我当年不仅找人顶罪逃跑，这次回国是为了害死另外一个人呢？”

　　“你喜欢的是这样的我吗？”

　　“你喜欢这样一个杀人犯吗？”

　　黄明昊说出的话实在让范丞丞太过震惊，震惊到他的手不觉得松开了。

　　他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觉得事情早早偏离了可控范围。他的脑子一团乱麻，不管他接受与否，他都需要时间来消化。

　　可是黄明昊并没有打算给他这个时间，这是他第一次用不善的语气对范丞丞说话：

　　“范丞丞，骗我说出来这些满意了吗？”

　　范丞丞闻言抬头，才发现刚刚去抓黄明昊手的时候心电图的导管脱落了，可是医院里心电图的仪器却还规律的跳动着。

　　其实黄明昊何等聪明，要不是因为心系范丞丞的伤，这个仓促布的局早该被看出来的。就拿范丞丞一副呼吸困难的样子却连呼吸机都没有戴就该看出来了。

　　病房里一时无言，寂静的空气似乎在宣布两人关系在沉默中慢慢走向尽头。

　　不多时，黄明昊转身离开之前，他的手握在门把上告诉范丞丞：

　　“刚刚是我语气重了，这不怪你，是个人听到这些都该是这个反应。”

　　范丞丞看着黄明昊的背影想开口挽留，却最终什么也说不出来。此刻，他无力地靠在病床上，倒真像是个生病的人。

　　黄明昊最终还是轻轻把门带上了。出了门，他礼貌镇静地和Adrina和小志打了声招呼便安静地离开了。

　　他谁也不怪，只怪自己，丑陋的伤疤，扭曲的过去本就该人人厌恶，范丞丞不开口已经是足够包容了。

　　只是……原本想体面的离开是做不到了……黄明昊不知道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打车回自己公寓的。

　　他不太想回剧组，正好因为明天没戏，又因为明天要和林著面谈的地点离公寓近点，索性今晚回自己小公寓住一晚。

　　一路上他靠在玻璃窗上，不断告诉自己，今天事都是自己早已预见会有这么一天的所以不必太难过。

　　范丞丞对他已经态度也已经比自己预期的好很多，所以不必太难过。他和范丞丞本就是泾渭分明的两路人，分开本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所以不必太难过。

　　黄明昊一直在费劲想着各种各样不必难过的理由，一刻不想都不行。

　　他觉着自己这样就像是一条被冲上沙滩的鱼，想到一个理由，海浪便涌上让给他续一口气，但是海浪却永远不会把他带回海里，他只能在沙滩上苟延残喘等待海浪不再涌上来的时候，也就是等待他的心彻底走向死寂时候。

　　另一边范丞丞也没回剧组，而是决定找了间酒店睡一晚。他住在酒店顶楼的套房里，站在落地窗旁。
　　即使夜深了，窗外北京依旧灯火通明，依旧车水马龙。他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点了根烟，太久没抽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他到现在为止都没有办法把黄明昊和杀人犯联系起来。

　　明明是个古灵精怪爱使坏偏又脸皮薄的小孩，怎么会是杀人犯呢？
　　如果说过去杀人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他说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害人又是为了什么呢？
　　黄明昊今天问的问题，他也在不断地问着自己。如果黄明昊杀过人呢？
　　如果说黄明昊当年不仅找人顶罪，这次回来是为了害另外一个人呢？他喜欢的是这样的黄明昊吗？

　　他会喜欢一个杀人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