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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客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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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这么客气吗?
一定要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吗?这件事在他表明心意的那一刻就变了,他知道,李禾也知道。
她让他感到难以接近。
并不是说李禾性格怪异或者暴躁之类,恰恰相反,在赵康心里李禾的表象是只温顺的小绵羊,她对同学友好,很好相处…只是难以走近她的心。
耐看型的漂亮,越看越漂亮,高中时他们在宿舍谈起班级漂亮的女孩时,一定会提到李禾。
她不会第一个被人提起,但绝不会被漏掉,当然,对她的评价往往会跟着一句叹惜:可以了,人是好学生,追不上的。
确实是,追不上的。
他总是回想起她,高中时被拒绝后、在校外集训班紧密的安排下、考上南方的大学时的夜晚,她的身影浮现脑中,困扰着他。
怎么会再有交集呢?
为什么要从大城市回来呢?
赵康听高中舍友提起过李禾,他们知道他给李禾表白过,他们也知道他被拒绝了。
他们只是在聚会上无心的提起过,李禾大学毕业后去了坐落于一线城市的知名外企,他知道这个公司,度假区、影视领域、周边产品甚至企业文化在世界范围里全面开花。
后来李禾辞职了,回了老家,他们说,李禾是个难懂的人。
唉。
他把手里的烟按在烟灰缸里,微弱的光消失了,开门见山的问:"李禾,你是因为我那时胖才拒绝我的吗?"
不是。
李禾放下了筷子,呆呆地看着手机屏里的对话框,白色的、绿色的、白色的…不能再用沉默处理一些事情。
十七岁时那样对他,二十七岁了,应该跟他说实话,无论是否被理解。她觉得她是一个好人,她从来没有因为外表调侃过任何人。
任何人,她敢保证。
这种调侃对她而言,很难说出口,她可以客观的说出一个人胖、黑、牙齿不齐…但她说不出"他黑的像煤球"、"她胖的像只白猪"。
她觉得她很善良,但是她没有朋友。高中时,她的同桌跟她关系很好,但是她们没有一起买过饭,没有一起去过厕所。
她们总是说:"李禾你是个好学生,我们可不能把你带歪了。"
李禾没有解释,她想,她是一个成绩差的好学生,她是一个无趣的女生。
慎重的回复他:"不是。"
接着补充道:"我的鼻梁比较塌,你的鼻梁就很高挺,我的发质不好,你的头发又黑又浓密,我很羡慕你。"
这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赵康等待着。
两人在手机屏幕前静止着,时间一秒一秒的走过,"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赵康想,李禾是那条河流,她在变化着,不停地变化着,一次又一次的在他面前流过。
相遇是有周期的,还是无序的?无限不循环小数,是否意味着上帝在掷骰子?
李禾等了五分钟,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的,绿色的对话框。熄灭屏幕,神色不明的吃完面,瓷碗放到池中挤上两泵洗洁精,再用丝瓜瓤贴碗边转动。
火鸡面的料包很是油腻。
归置好筷子和碗,她正要把湿漉漉的手蹭在棉质上衣的表面,动作生生的停下,她恍然醒悟:这不是平常的家居服,今天回到家还没有换掉这身"上班服"。
所谓的上班服,是指为了让自己体面,李禾专门买了几套颇具时尚感的套装。
她不喜欢这样,人模狗样的去上班,表面上是个职场女郎,下了班走在回家的路上,看着路边卖瓜卖袜子的商贩,她低着头跟自己念叨:去过大城市又怎样?那里不是她的家,这里才是。
这座小县城在她精神上烙了印,她逃不出去,也没有能力摆脱。一面为大城市的生活经历沾沾自喜,一面为困在小县城日日萎靡。
收拾完一切,她回到卧室坐在书桌前,打开平板电脑,找到先前的播放记录,继续观看盗版网课。她要学外语,也许一年没有成效,两年没有…总是会有的,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她大学时考过了中文导游证,才去旅行社做兼职,去了以后发现其实大多数导游根本没有导游证,大学也不是本科,甚至仅仅是高中毕业。
导游很赚钱,就是苦了些,只要豁得出去,少点儿道德,一个暑期能赚个小两万。
她现在完全不敢回想自己是如何鼓足勇气站在二十、三十几号人的面前,站在大巴车上讲解乘车以及旅程的注意事项,甚至是如何逗乐、如何推销自费旅游景点的情形。
现在的她,少了那份勇气,她不愿意忘掉自己去取悦大众,即使那是她的工作,但她也意识到越来越矜持不是一件好事。
外语导游,体面又赚钱。
她想等她被公司优化掉,或许可以转型做外语导游,或者去做煎饼,就像读高中时,在门口做煎饼的大叔一样,把做煎饼当做一份艺术性的工作。
李禾深深地记得,每个周日的下午,学生自由活动的时间,她站在大叔的煎饼小推车前,看着他舀出一勺面,用工具转平,在高温的平面上转到成薄薄的一层。
很脆,一定很脆。
打入鸡蛋,放上两块薄脆,撒上香葱…后来创城,大叔和其他卖菜卖水果的小贩走了,学校那条街的交通着实变得通畅。
再后来,路一侧统一盖了小屋,小贩们搬到了里面继续做生意,市容市貌、交通、买卖又开始变得有序。
李禾却再也没见过卖煎饼的大叔,再也没有吃过具有"艺术性"的煎饼。
这段记忆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