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碧鸟逾白》彧洵

2、 白城

　　第一章白城
　　炙热的阳光灼烤着白城的大地。
　　白衣少年骑着一辆破旧的山地车飞驰在白城的坑洼不平的街道上。
　　瘦高的个子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十分突出。
　　只不过在八月初的白城，没有人会在中午的时候出门。白城的夏日是出了名的聒噪。
　　白城是南方的一座普通小城，城市不大，骑着自行车从城东到城西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
　　江淮林熟练地穿过几条逼仄的街道，将车停在一家杂货店的门口。
　　杂货店的男人正在眉飞色舞地打着电话，唾沫星子横飞地谈论着进货的事情。瞟了瞟进来的少年，“行，先说这么多，回头再联系。”
　　男人挂断了电话，烦躁地看了眼进来的少年，一脸不爽叼着一根白沙烟。
　　少年静静地站在橱柜前，双眼与他四目相对。
　　“你妈的钱，说了多少次，我会还的。”杂货店的男人恶狠狠地瞪了江淮林一眼，两秒之后，又从收银台中掏出了一把钱。“不过我说你家是不是没有男人了，讨债的事。。。”
　　男人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沙包大的拳头恶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下巴上。
　　江淮林接过了杂货店老板的钱，跨上了门口的自行车离开了逼仄的小巷，只留下了捂着腮帮子的杂货店老板在身后骂骂咧咧。
　　吹起的热风听不太清讲了什么。
　　—你去找他了？
　　—江淮林，我看你是想造反。你是不是又打别人了？
　　—少给你妈出头，老子才是你的监护人，你判给的是老子，影响了老子晋升，老子削死你。
　　手机不停地震动着，江淮林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康发过来满屏的未读信息，把手机放回了兜里。
　　他并不是很想回复。
　　医院走廊的空气弥漫着一股发霉潮湿的味道，人来人往。炙热的阳光穿透窗户照射在蓝白色的墙壁上，在走廊上投掷出斑驳的光影。
　　江淮林走进了走廊深处的一间病房，老旧的病房充斥着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还有几天就要开学了吧，江城一中是8月13号开学吧。”方芸轻声地说道，唇色由于生病微微的有些泛白，精致的面容即使生病依旧可以看得出好看的胚子。这也就塑造了江淮林不俗的外表。
　　“嗯。”江淮林看了眼床上的方芸，拿起了床头的水果刀削起了桌上的苹果。“妈，给你削个苹果吃吧，这苹果看起来比较新鲜。”
　　“嗯，钱叔叔今天上午买的，这个病医生说了基本上没有问题了，就是休息几天就好了，应该是上个星期公司的事情太忙了。”
　　方芸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一阵电话铃声传了过来。方芸看了看手机，眉头轻轻地蹙了一下。手机响了几下，方芸还是接起了电话。
　　——方芸，江淮林这小子在不在你这。
　　——在。
　　——这小子是皮痒痒了是吧，老子给他发信息他不回，手机关机，我看是欠收拾。
　　是你指使的吧，我就知道。
　　我给你说，人家秦老板劈里啪啦来我单位讨要说法，老子的脸都被你们娘两败光了，缺钱去要饭嘛。
　　影响了老子的工作给你没完，反了呀他。。。
　　告诉他，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不收拾他。
　　——没事我就挂了。
　　方芸挂断了电话，看了眼江淮林，江淮林还在削着苹果，对于江康的咆哮似乎没有一点反应。
　　“淮林，那个事情你别掺和，要去要钱也轮不到你去。”方芸淡淡地说道。
　　“你指望江康去找吗？还是钱斌？还是你挂着水去找他们。”江淮林的语调有些上升，眉眼中露出了些许的不耐烦。“妈，这钱是你的治病钱，你这病花钱的地方还少了吗？”
　　“江淮林，不准这样说你爸和钱叔叔，没大没小的。”方芸的声音似乎在陈述一个事情，亦或者条件反射的回应某个问题。
　　“你现在还是江康在抚养，帮我要钱影响了他今年的晋升，你爸会怎么想？张倩和江淮安呢？”
　　江淮林看了方芸一眼，没有继续说了下去，默默地削着苹果。
　　“淮林来了呀，我刚刚下去给你妈拿药去了，怎么在楼梯上没看到你呀。”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打破了良久的寂静。“淮林，听你妈说你录到了江城一中，好事呀，叔叔给你一点钱当激励你读书的奖金。”
　　钱斌冲江淮林谄笑了一下，快速地掏出了口袋中的钱包，手指点点了嘴唇，从钱包快速地清点出了五张红色的钞票，“拿着吧。”
　　江淮林看了看钱斌一眼，没有接过递来的钱，把削好的苹果放在了床头站了起身。
　　“妈，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回去了。”江淮林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病房。
　　橘黄色的灯光下，几只飞蛾胡乱地拍打着翅膀，灯罩上面挂了几缕蜘蛛丝。
　　江淮林将车停在了逼仄的楼道里面。
　　老式的居民楼内散发出难闻的潮气，过道中堆积着生灰的杂物，忽明忽暗的灯光一闪一闪的让人闹心。
　　在江淮林的印象里面，自己就好像从来没有体会过一家人在一起团圆。
　　从小时候记事开始，家中充斥着的就是无尽地争吵。
　　小学五年级，父亲迎娶了张阿姨，他们比自己小一岁的儿子江淮安也顺理成章地住进了江家。
　　然后，自己的卧室就成为和江淮安共同享有的地盘。
　　然而，江淮林每每透露出来的那种桀骜与不屑，着实让江淮安日常生活在恐惧之中，也让他们安宁和睦的三口之家不可避免地发生争吵。
　　于是，从初中开始，江康就以住校和住老屋子为两个选项让江淮林进行选择。
　　江淮林果断选择了独自一人住在了外婆留下的这间老屋子里，偶尔在附近工作的方芸会来看看给他弄些饭菜，获得抚养权的江康则是每月固定地给他弄一笔生活费。
　　江淮林走上了二楼的一个小房间，推门进了进去，屋子不大，但是很干净，由于屋内种了几株薄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好闻的薄荷香气。
　　这个屋子是江淮林外婆的屋子，小时候，家里吵架，江淮林就总是喜欢躲到这边来，外婆总会给他做好吃的红烧肉。
　　后来，屋子里就只有他还常常回来了。特别是江康另寻新欢之后，在城东的那个房子就对他而言就是江淮安的家了。
　　江淮林简单地冲了一个温水澡坐在了书桌前面。
　　书桌上，放着一张红色的录取通知书，上面写着几个鎏金的楷体字——江城中学录取通知书。
　　江城中学，省重点中学，江城市四大名校之一，是江城数一数二的高中了。
　　自己去了那边是不是就可以摆脱这些令人糟心的生活了。
　　压抑、不安的生活了着实呆久了会有些让人闹心。
　　江淮林思考了许久，才瞟到刚刚洗澡之前掏出的关了一下午机的手机。
　　一打开手机，□□里面满屏的99+弹了出来。
　　中考毕业后无聊的日子里，□□就成为了这群尚未脱离稚气的少年吹牛玩乐的交流站了。
　　—淮林，妈呀，你小子被江城中学录取了也不给我说一下。这等好事情，不得好好出来庆祝一下@江淮林。
　　—老陆，不是我说你人家淮林事情这么多，哪像你一样天天闲的出油。
　　—淮林考上不是很正常嘛。
　　—好像我们学校才录了淮林一个吧。
　　—废话，江城中学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曲奇丸子：？？？
　　—大神来了。这次考上江城中学，可别忘了咱们。
　　—是啊，是啊，大神出息了可别忘记我们这些小菜鸡。
　　突然，手机震了一下。江淮林切出了群聊，看到了好友申请栏里面多了一个红色的小点点。
　　“江城第一帅请求添加你为好友。”头像到很干净，是一张蓝色底边的星空图。
　　噗，哪个傻逼取一个这么弱智的名字。
　　配上一个这个头像，与名字极其的不搭配。
　　虽然江淮林对于秦老板这类老赖出手向来暴力，可是对于自己的好友扩列也是一种不排斥不反对的渣男作风。
　　江淮林还是挺喜欢看看和自己不一样的同龄人的生活。
　　——我们已经是好友了，现在可以开始聊天了。
　　江淮林等了半天，江城第一帅也没有给他有任何的回应，刚想把这个加人不回消息的“江城第一帅”光荣地拉入黑名单里面，就听到了楼下传来了陆元的大嗓门。
　　“大状元，出来吃烧烤。”陆元扯着嗓子冲着楼上大叫，“老子刚兼职完就来你家找你，就等着你这顿烧烤了。”
　　陆元天生一副大嗓子，变声期的发育似乎一点都没影响过他的发挥，吼的一嗓子惹得路过的大妈瞪了他一眼。
　　江淮林朝窗外看了一眼，将手机放到口袋里面，冲下面喊道：“叫你爷爷我作甚，找抽呀。”
　　白城的烧烤店不多，对于这座资源枯竭型小镇，年轻人自然少，仅仅在白城中学门口才零零散散的开了几家。
　　这个时间点正是晚上人最多的时候，每个烧烤摊门口都零星地坐了几个白城中学的学生。
　　“我给你说，淮林，今天那个教育机构真特么不是人，老子辛辛苦苦发了这么多份传单，才给老子三十块钱，这坑机构下次不去了。”陆元嘴里一边嚼着鱿鱼须，一边对江淮林说道。
　　“打黑工嘛，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自然就值这么多钱。”张润应和调侃道，“这叫什么上层建筑什么的。”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江淮林一边补充道，一边夹起了一块滋滋冒油的五花肉。
　　对于这种烤的焦焦的五花肉，江淮林向来是毫无抵抗力的。
　　“对了，老陆，你这口红钱凑得怎么样了，不是要等着七夕送你的女神姐姐口红吗？”
　　“得了吧，别说了，今天赚了30块，然后喝了几瓶饮料，按这个进度下去，还有十天开学，勉勉强强换成唇膏吧。”
　　陆元说完，大家都笑得前俯后仰。
　　江淮林笑着看着眼前喝酒吹牛的一群人。他向来不喜欢多说什么话，但是在陆元和张润面前，自己倒是一点也不拘谨。
　　虽然白城没有给自己留下什么好印象，但是要是说在白城这个小地方，还有什么值得留念的也就只有这群朋友了吧。
　　“淮林，你可是咱们七班的骄傲，老刘都不知道在我弟的班里夸了你多少遍了。咱给我状元哥碰一个。”张润故作正经地拿着桌前的杯子与江淮林碰了碰，江淮林也故作正经地回敬了一下。
　　大家又大笑了起来，少年的时光里面，总会存在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笑点，在某一时间总会默契地爆发出一阵阵地笑声。
　　“你看他这得瑟劲不得了了，又摆起了。”
　　“你考江城一中，也得这么得瑟。”
　　“得了吧，我能继续在白城中学读高中部我就知足了。我都都想好了，等高中毕业，考个学校，回来就接我爸的班。”
　　盛夏的晚风吹拂在少年的脸颊上带着些许夏日的暑气。
　　吃完烧烤回家里已经深夜了。
　　江淮林熟练地打开了老宅的房门，好闻的薄荷香气散发出来。
　　简单地洗漱一边后，江淮林躺在床上耍着手机，又想起了刚刚的“江城第一帅”，看了看消息栏还是没有回他消息。
　　出于礼貌，江淮林还是给他发了个小太阳微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