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桃入怀三两枝》玉梭

28、追踪

　　从雪漠出来，凡绝与李仲成先回到了之前的宅院。

　　“这是……”李仲成看着眼前的院子，那还是曾经李府的模样。

　　凡绝握住李仲成的手，“是用法术变幻的，并不是当年的李府。”

　　李仲成将凡绝揽进怀里，“凡绝，我依然像活在梦里，你让我找了好久，没想到，你真的是神仙。”

　　凡绝在李仲成怀里，小声道，“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你……”

　　“这个时候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李仲成放开凡绝，眼中泪水盈眶。

　　“凡绝，我经历了千辛万苦，就为这一刻，把你拥进怀里的一刻，我能如愿，便不胜感激了。”

　　李仲成看着凡绝昔日的模样，低头吻住了他。

　　凡绝静静地感受，那落下的一吻。

　　百年前凡间的一场相遇，一场婚礼，一对新人，德才兼备的凡人骄子，游于凡间的翩然神仙，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凡人追了神仙五十年，神仙又还了凡人五十年，终究有了一个结果。

　　即使时光插身而过，见到已经衰老的你，我也不会放弃，逃避的痛苦，相遇的感动，只要与你有关，竟都是恩赐。

　　是夜，凡绝从床上坐起，披上了衣服，站在窗前，望着天上的明月。

　　屋子里没有点燃蜡烛，但倾泄的月光已经使屋里亮堂。

　　人间，将要入冬了。

　　凡绝隐蔽了气息在凡间，天上的神仙大概都在找他吧………

　　可是他现在不能回去，因为不能留李仲成孤独一人在这里，而且也不能让天界知道李仲成身上带着妖狐的心脏。

　　“凡绝……”

　　李仲成也下床来到了凡绝身边。

　　凡绝看着李仲成，笑了笑，“没什么，只是不太困。”

　　李仲成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凡绝，我的长生是不是让你付出了代价？”

　　“不，在你身上的不是法力，而是妖力，我并没有付出什么代价，只是接下来，那个妖力的主人还有觊觎这份妖力的人会来夺回这份力量。”

　　凡绝说道，他不想再骗李仲成。

　　“我们要想避开那些人，就不得不四处游走……”

　　虽然是神仙，却不能用法力救李仲成。

　　凡绝的话充满了对李仲成的抱歉。

　　李仲成揽住凡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看着眼前的明月道。

　　“我相信，只有与你在一起，不管要去往哪里，在我们前方的路，都会伴着皎洁明亮的月光。”

　　从前，望着月亮，饮下的月光是苦的。

　　现在，望着月亮，饮下的月光是甜的。

　　“李仲成，我们去睡吧，明天我们去游览山河……”

　　第二天，离开了院子，凡绝与李仲成一起启程。

　　为了隐蔽身上的气息，凡绝暂时封了自己的法术，李仲成为了遮蔽样貌，戴上了斗笠，两人走在街头巷尾，林中小道，如同普通的凡人。

　　没几天，天气愈加寒冷，看样子这个地方是要下雪了。

　　果然，早上走出客栈，眼前一片雪白，凡绝喜欢凡间的雪，心中的忧虑也放了下来。

　　“看，下雪了。”

　　“是啊。”

　　李仲成为他披上白色的带着毛裘的斗篷，牵住他的手，两人继续赶路。

　　“神仙怎么会怕冷？”凡绝抚着身上的白裘道。

　　李仲成笑了笑，“神仙不怕冷，但我怕你会冷啊。”

　　下雪天，路上行人匆匆，李仲成不必戴着斗笠，只需把身上斗篷的帽子戴上，遮住那白色的头发，但眼睛却露了出来。

　　凡绝突然看到了一抹紫色翩然的飞向远处，是蝴蝶吗？

　　“怎么会？”凡绝禁不住道。

　　“嗯？”李仲成疑惑道。

　　“没什么，我们快走吧。”凡绝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人盯上了，凡绝一直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他们，无奈只好用法术来到另一个地方，此地正在深秋还未入冬。

　　凡绝更谨慎一些，与李仲成去到人烟稀少的山林里。

　　天色渐暗，又是秋天的夜晚，山林里寒气逼人，而前方正有亮起的灯火，是一家不小的客栈。

　　凡绝踏进客栈，里面还算热闹，十来张桌子，坐满了七八桌，大概有二三十人在里面，虽然地方偏僻，但方圆几十里要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只能是这里，很多商队，官差都会在天黑前赶到这里落脚。

　　在柜台上敲算盘的是一个身着紫色衣裙，风姿绰约的老板娘。

　　她一见凡绝带着另一位戴着斗笠的男人进来，便不慌不忙地迎了上去，“两位客官，里面请。”

　　老板娘笑盈盈地看着凡绝二人，仿佛已等候他们多时，目光中也多有打量。

　　凡绝与李仲成在楼下的一张空桌前坐下。

　　老板娘见他们坐下，便向后厨大声吩咐道，“好酒好菜上一桌。”

　　李仲成见凡绝的目光落在老板娘身上，便轻声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凡绝微微点了点头，“这里的确有问题。”

　　这时，老板娘从后厨出来，到柜台取了一壶酒，送到了凡绝的桌前。

　　“不知二位客官从何而来？”老板娘笑着搭讪，手里拿起酒壶为他们斟酒。

　　凡绝不动声色地解开了封住的法力，顿时，强大的压迫力让老板娘脸色一变。

　　凡绝冷笑道，“你也追了我们一路，怎么可能连我们从哪来都不知道？”

　　老板娘故作震惊道，“客官说的哪里话，我在这客栈经营了十多年，哪里有闲心出去，更何况无缘无故，我为何要追你们？”

　　老板娘嘴上说着，一手却搭在了李仲成的肩上，看着他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位客官倒面熟，不如交个朋友？”

　　李仲成将她的手挡去，声音从斗笠的面纱后传出，“不好意思，我并不认识你。”

　　老板娘眼中紫光一闪，看来自己已经暴露妖的身份了。

　　紫儡已经确定眼前的两人的身份，一个是修为不低的神仙，一个是有妖狐之心的凡人，而且，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紫儡并不想这么快下手，她的身边只有蛟怜与影苍，要想不动声色地把这个神仙除掉，得到妖狐之心，根本没有胜算。

　　况且，紫儡只是帮煞风打探情况，没必要惹火上身，冒那么大的风险。

　　反正刚才已经在他身上做了标记，跟不丢就行。

　　“是我唐突了，望二位客官在这里吃好喝好。”说着，老板娘便又向柜台走去。

　　一番话并没有被周围吃饭的人注意，他们也不会知道老板娘，凡绝与李仲成的身份，这一切暗潮汹涌都藏在凡人的烟火之中。

　　屋顶有二人掀开一张瓦片，正在往里面看着。

　　是影苍与蛟怜，见到了凡绝，他们也一惊。

　　“没想到，跟在那个拥有妖狐之心的凡人身边的是个神仙。”

　　影苍说道。

　　蛟怜冷笑。

　　“神仙又怎么样，也不过是自以为正义的妖，有时候，神仙比妖更冷酷，更有手段。”

　　蛟怜没什么兴致，不过以紫儡并没有什么动静来看，她并不打算动手。

　　影苍合上瓦片，做到蛟怜身边，开玩笑道，“你好像对神仙抱着恨意。”

　　蛟怜白了他一眼，“难道你不恨吗？”

　　“我只是不喜欢与神仙打交道而已，而且有不得不害人的理由，但你呢？”

　　影苍不知道在蛟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让曾经身为神族的她如此痛恨神仙。

　　蛟怜正想说什么，这时，却飞来了一只紫蝶。

　　“下来送饭。”一语传达后，紫蝶消失在他们面前。

　　蛟怜顿了一下，变了一身小二的装束，向影苍勾起嘴角。

　　“下次再问我吧。”

　　影苍看着蛟怜跳下房檐，才忽然回过神来，她刚才好像笑了。

　　“哎呀，赶快，把这份饭菜送到楼上去，在最东边的房间。”

　　老板娘对进来的小二说道。

　　蛟怜点了点头，看到刚才从房顶盯着的那张桌子前已经没了人影，老板娘支着头，有几分抱怨地说。

　　“哎，明明都在楼下坐下了，又突然回房间里，现在的客人真是琢磨不透。”

　　难道说他们已经……

　　蛟怜端着饭菜到最东边的房间里，里面早就没了人影，只有通往客栈后山林子里的窗口开着，果然是已经走了。

　　此时，李仲成背着凡绝走在铺满落叶的林子里，虽然是黑夜，但对于身为神仙的凡绝，已及有妖狐之心的李仲成来说，不成问题。

　　戴上妖狐之心后，李仲成除了白发赤瞳外，与凡人无异，身体还未有什么不适，而且比起正常凡人来，不会容易生病，五官的敏感度也会变强。

　　这股妖力是巨大的，李仲成必须使它处于平稳的状态，只需它留在体内维持生命力就足够，要是想贪图使用这股妖力，凭他凡人之躯就是在玩火自焚。

　　凡绝在李仲成背上，揽着他的脖颈，突然想到刚才那个女人把手搭在他肩上。

　　于是，凡绝孩子气地在李仲成耳边吹气，唇瓣就要碰到他的耳垂。

　　李仲成感觉到了凡绝的撩拨，“再使坏的话就把你丢下去……”

　　凡绝在李仲成背上，把他圈的更紧了，“不行。”

　　李仲成暗暗地笑。

　　等了一生终于等到的人，他怎么可能舍得丢下呢？

　　蛟怜从楼上下来，手中的饭菜原封不动，她走到紫儡面前，道：“已经走了。”

　　紫儡吐了一口气，露出无奈地表情，这倒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段起酒盅，抿了一口，像想起了什么好主意，勾起嘴角：“不知道现在只有一半妖力的夜冥能不能打得过那个神仙呢？”

　　漫不经心的话让蛟怜和在旁边忙活的影苍一震，这个女人不会要把消息直接放给夜冥吧？

　　第二天山林中——

　　夜幽从雪漠赶回来之后，便和夜冥在凡间追寻李仲成的踪迹，本来对于从自身分离出来的力量是非常容易感应到的。

　　但夜冥却发现对那力量的感应正在慢慢消退，越来越难以觉察，难道说自己的妖力正在逐渐与那个凡人的气息融合？

　　“明明感觉已经靠近了，却又总是找不到，到底怎么回事？”夜幽也同样感觉到了这一点。

　　已经在凡间追踪了十多天，可往往刚到那个地方，气息就完全消失了，这一次，到这片山林中也是。

　　就好像有人在故意消除踪迹，加以阻挠一样。

　　“还是分开找吧，我向南，你们往北。”夜冥说道。

　　“嗯，至少现在知道那个凡人还在人间，只要他没有被天上那群神仙抓回去，我们就有机会。”夜幽说道。

　　一个拥有妖狐之力的凡人，就算得到了那股力量也不会施展，要对这样一个凡人，可谓手到擒来。

　　于是，夜冥独自向南，夜幽带着夜喜向北走去。

　　没走一会儿——

　　突然，一大群紫色的蝴蝶蜂拥而聚，出现在夜冥面前，挡住了夜冥的去路。

　　瞬间，紫蝶散开，出现了一个身着紫色衣裙的女人。

　　“魔君可是在找一凡人？”

　　紫儡侧身倚在树旁，笑意盈盈地看着夜冥，分明是无事献殷勤，别有用心。

　　夜冥看到紫儡，心中一紧，怎么会是她，难道煞风把她找来做帮手？

　　夜冥不语，冷冷地看着她。

　　紫儡也不废话，在夜冥面前没必要玩什么花样。

　　“我可以帮你找到他，毕竟我的蝴蝶最会寻人寻物了。”

　　夜冥听到后，不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她又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地帮自己。

　　不过，她说的她知道那个凡人的下落，夜冥倒是相信的。

　　紫儡是妖族的情报库，天上地下的所有事情，她都可以轻易地打探到，只不过要和紫儡换取情报，做交易，很容易被她拿捏，是否交易还要看她的兴趣与心情。

　　紫儡看到夜冥眼中怀疑的目光，但她毫不在意，“煞风那个老家伙被神仙打伤，暂时来不了，你要想拿回你的力量趁现在正好。”

　　说着，紫儡抬手，一只紫蝶落在指尖，她轻抚蝴蝶微微扇动的翅膀，随后，那紫蝶便飞向了空中，然后飞向了一个方向。

　　“这只蝴蝶会飞到那个凡人身边，如果你相信，就跟着它去，如果你不信，也无所谓，反正需要拿回力量的人不是我。”

　　话音刚落，紫儡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而那只蝴蝶也扇动着翅膀越飞越远了。

　　紫儡的话主动向夜冥透露了煞风的信息，夜冥猜到，她应该是被煞风找来的，想要提前一步得到自己的力量，只不过她出于某种考虑，选择告诉自己。

　　不管怎样，都可以先去看看。

　　夜冥看着那只兀自飞去，渐渐隐没身影的蝴蝶，连忙跟了上去。

　　此时林中，一袭青衣的身影正在追一只四处窜得飞快的大老鼠。

　　很快，大老鼠就被截住了去路，他唧唧吱吱地叫了两声，变化成了一个半米高的瘦小老头，面目还是一副尖嘴长须的老鼠样。

　　“仙君饶命，饶命，小妖只是在山林里落个家，不曾害人性命……”他连忙跪在地上，向面前法力高强的神仙求饶。

　　连楚蹲下来，有些无奈地说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些事，不是来捉你的。”

　　老鼠妖舒了一口气，想想自己没有干过什么坏事，只是躲在山林里自给自足，不曾招惹过谁，这神仙从刚才到现在也没有剑拔弩张的样子。

　　看来是误会了，他放下了心，拍了拍身上的土，站了起来，又尖又细的声音说道：“仙君想问什么？”

　　“你最近有没有见过一个身穿白衣，修为在我之上的神仙经过此处？”

　　连楚说道，他要问的就是凡绝，这里偏僻，如果有神仙来，在此地的老鼠精碰见，应该会记得很清楚。

　　之所以寻到这样偏僻的地方，完全是来碰碰运气，那些人烟密集的地方更有其他神仙留意，虽然说凡绝如果完全封印了法力，还是有可能避开。

　　“白色衣服，修为很高的神仙？”老鼠妖侧着头，似乎在努力回想。

　　记得昨天晚上，就有一个身上带着妖气的凡人背着一个神仙从林子里走过去了，吓得他半天没回过神来。那个凡人身上背着的神仙就穿着白衣。

　　“对，有，就在昨天晚上，他们一路向那边的山上走了。”

　　老鼠妖连忙说道。

　　“那个神仙法力很高，应该是从那边的客栈里出来的，当时就吓了我一跳，今天又被仙君你吓了一跳。”

　　连楚听到了老鼠精话里的他们，“你是说，那个白衣神仙身边还有别人？”

　　老鼠精点了点头。

　　“是一个身上冒着冲天妖气的凡人。”

　　老鼠妖的鼻子一向灵敏，一下子就察觉到那个凡人的不对劲。

　　据他所知，这世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似人似妖的怪物了，所以，老鼠精对路过的他们记忆深刻。

　　这是怎么回事？连楚有些惊讶，凡人怎么可能沾染强大的妖力，凡绝为什么消失，又为什么会和那凡人在一起？

　　不管发生了什么，等见到他就会知道了。

　　连楚又看到自己手上的铁环，叹了一口气。

　　说起来，若是被他问起这个，都不知怎么说才好，要论失职的罪人，不会有比连楚更严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