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酿酒》了玉

1、第 1 章忆

　　推开的门扉发出咯吱的一声轻响，惊动了屋内的旧物。于窗棱处折叠的光影在水泥地上投出一方明亮，细小的浮尘的光亮中飞舞，勾勒出的房间与记忆逐渐吻合。
　　窄小的房内堆叠着杂物，一摞又一摞，全是所遗忘的高中。我睁着眼睛在浮尘中费力看了好一会儿，犹豫几番，才踱着步慢慢走过去。
　　岁月的变迁早已使书本褪了色，一大堆灰败的颜色中只有它还发着莹莹的光。我暗暗想着，当初选它的时候许就是看中它艳丽的色彩，心里却一直有另外一个声音“若不是这颜色符合你当初的心情，你怎么可能会买”，也是，自己从前那般爱慕她。
　　我抓着本子的一角，将它慢慢从书堆中抽出。是牛皮的质感、鲜艳的玫红以及无任何装饰的封面。
　　我静静的翻阅着，感受着自己当初荡漾的心绪，一字一句皆是少女的情思。边角被氧化泛黄的部分透着汩汩青梅酿酒的香，带着些许的褶皱。
　　“她果然给我带了她自己酿的青梅酒，我尝过了，有点涩，不过我只是笑着告诉她好喝，能不能把剩下的都给我，她红着脸小幅度的点了头，还问我是不是骗她。我把酒取了一小部分出来，将日记本的边角浸了进去，剩下的继续密封，望着一天能够变得醇香甘甜，也望着能与她讲述那年充斥着青梅酿酒味道的夏天能够与她讲述，而她笑着轻抚过我的脸，在耳边口吐香兰”
　　“这年的夏天比往年都要热了些，我问阿嚒，阿嚒笑着同我讲说在日头下同心上人讲话脸红了她也不会怀疑，只会疑心是这天气的过。我听了觉得甚是有理，每次和她聊天，她望向我眼睛时总会不由自主的躲开，砰、砰、砰，心脏在胸腔里跳的飞快，面上却强装镇定，一大抹嫣红却上了脸，而她只会面露关切的问我，我虽羞郝，却也希望时间停留，莫要从隙中溜走”
　　“说来也奇怪，这年的气候竟这般极端，南方的冬日多是湿冷，透到骨子里，让人直咬牙发颤，更莫说屋外还飘着难得一见的小雪，阳台的窗户裂了个口，凛风直往人身上钻。
　　大家都窝在被窝里，浑身上下遮的严严实实。阿梅率先挑起话头，大家东聊西扯，竟扯到了情爱身上，我没想到的是，最先被开刀的竟是我。我磨蹭了许久，大家眼里的期待愈盛，我清晰得感受到隔壁床铺她投来的视线，可偏生又不善言慌，最后只好说比一个姓的首字母才被放过。我坐在床上，将背挺直，手笔直朝上，与背脊形成一条直线，她们纷纷猜测“I”姓的人有哪些，她也在旁跟着起哄，嘴里的苦涩泛开，她不知道的是，我盖在被子下的腿也打了个笔直，连在一起是“L”，她不知道我暗存的小心机，也不知道我暗存的心意”
　　“又是一年夏天，日头依旧，我们并肩而行，刘海顺着汗水贴在她的额上，我多想为她擦去那片粘腻，予她舒爽，哪怕只是须臾。她身型略矮，突然抬着头望向我，表情变幻莫测，我不知所以，也看向她，望了半晌，我禁不住她这般看待，侧了眸，嘴角刚想像平日那般打趣，却听她启唇‘你是不是喜欢我’，我立马回口答否，却心有余悸，怕面上露出破绽，我不知道那会儿我脸上什么表情，我只知道那会儿可能是我演技巅峰，浓厚的爱意要如何掩藏？
　　她好似松了一口气，笑道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的表白。她不住的轻拍自己的胸脯，我看着她的动作怔愣的很久，我不禁在想，我的喜欢难道就这么让你恶心吗？……”
　　……
　　日记中的每一段都是那样的刻骨铭心，那段我竭力掩藏的记忆顺着日记的洪流破土而出，我沉浸在与她的嬉戏打闹，一朝梦醒，粉身碎骨，她那时的劫后余生一一在目。
　　我带着日记出了房，浑浑噩噩朝老屋的后山奔去。
　　似乎是她也恨我，恨我高考后不声不响的出了国，恨我连着几年没有归期，便在昨日下了场绵绵春雨，将这泥地浇的及其湿重，狂奔的路上连摔了几跤，待落得浑身泥点时，我不顾形象的坐在地上，双手抱膝，将头枕在手臂上放声大哭，哭了好一会儿，我意识到已经不会再有人来扶我了，不会再有人轻言细语的安慰我，受着我的坏情绪了。
　　我站起身，继续朝着山顶上跑去，途中有好些荆棘，衣裤被刺的早已破洞，脚踝上也渗出了一串接一串的血珠，混合着泥水，刺的人额角发痛。
　　等到了山顶时，我瞧见顶上立着一块碑，我哆哆嗦嗦的走到碑前，终是立不稳当，跪坐着跌在地上，我轻轻的抚着那块石碑，像当初她抚着我的面庞一样。
　　雨滴滴答答的落下，落在水凼里溅出一圈圈泥水，而后又飞溅在碑上。雨水顺着脸上的线条滑下，落至嘴角时，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竟是咸的么？
　　我抬手将碑上的泥点抹去，可刚抹完泥点又接踵而至，到了此刻，我终于再也憋不下去，决堤的眼泪顺涌而至。
　　我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件物什，是一张纸，准确的说是一小片残破的纸，刚掏出来，很快便被雨水浸湿了。我细细的把它展开，纸上得字迹早已被雨水晕染的看不真切，我看着石碑，扯了扯嘴角，唇边漾出一抹轻笑：“‘星子你骗我，我去试她了，可她根本不喜欢我，你说她看我的眼神不清白，是不是她戴眼镜，你隔着眼镜看错了，她明明不喜欢我，我那天去试的时候，如果不是我演技好就被发现了，好丢人啊，可是我真的好喜欢她……’你瞧，隔了这么多年，原来你也是喜欢我的，我真笨啊，我只知道日头下我会脸红，却不知道日头下你也会因为我脸红……”
　　说着我哽咽了一下，索性调整坐姿，盘腿而坐，我继续讲道：“阿姨将你葬在这里，是希望有朝一日我能看到，却没想到，这一朝，便是六年”说着我愣了许久，才开口“来看你时阿姨将你的草稿本给了我，我才知道，原来你比我还要胆小，以至于只敢在满是草稿的废纸上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倘若不是阿姨过于思念你，细细得翻阅着你的过往，可能现今我都不会知道你对我的情谊。罢了，你既然到死都不知晓我的感情，我便把我的日记念给你听好了……
　　2016年9月1日……”
　　不知过了多久，雨渐渐停了，雨过天晴，有细风拂过，卷起石碑旁的一些枯叶，打着旋儿，落在我的肩头，我偏头看了眼，泪眼婆娑“你听到了对吗？”
　　无人应答，只有被卷起的枯叶顺着风的方向飘落，其间因为摩擦发出簌簌的声音。眼眶愈发红，我知道她听见了，我知道这是她给我的回应。
　　女孩清脆的却泛着哭腔的声音顺着山坡流下，在山坳间层层迭荡，不远处的竹林随风而舞，林中似有鸟鸣应和。
　　又念了不知多久，已是日落西山，我回身去老屋取了当年我埋在老梧桐树下的青梅酒。
　　我将手中的青梅酒放在碑前“这个是你当初亲手给我酿的，我一直存到了现在，我想着，若有一日你结婚了，我便将它拿出来，送你一程”，我不禁苦笑“可现在，这是最后一程了”
　　我把密封解开，倒了一碗在杯中，又拿着杯盏向着石碑前的地上一撒，“这一碗你喝”，接着又倒了一碗，双手端着杯盏向石碑一敬，便仰头喝下。酒水和泪水混合着沿着嘴角蜿蜒流下。
　　“这青梅酿酒的确甘醇，我不骗你”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