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六 ...
-
要说凤凰镇治安一向良好,民风淳朴,人民安居乐业;最多也就是发生李家偷了张家的一只公鸡这种严重刑事案件,但最后也通常都会通过调查证实其实那只鸡是自己迷失跟着个美母鸡走错了鸡圈。
而最近,一桩人命关天的血案震惊了凤凰镇内外;那,就是广进赌坊老板一家三口外加打手七八人以及他们家的狗被灭门的惨案。
根据当事人口述,当天的情况一共有三个版本。
证人甲:
“那天,我路过广进赌坊;本着草民支持本朝律例的精神,草民决定深入内部勘察一番然后再到衙门举报这个黑赌点的,没想到我正观察到第三局的时候;另外一桌的赌徒们就因为出千大打起来。打着打着,一只白狼就冲进来见人就咬;官爷,您说这都春天过去一大半儿了,怎么还有野兽发春下山来乱咬呢?我看是这个老板不积德,触怒了神明;这是天罚啊!什么?呃没了,就这些。我可以走了吧……”
证人乙:
“我只是摆摊的啊!大人,我真的只是摆摊的啊!我就看见一只小白狗,老可爱了;低着脑袋在路上左嗅嗅右嗅嗅的。然后就突然发飙了,接着冲进赌坊;然后就好多人冲出来……呜呜呜……踩烂我的摊子……我的包子啊……都变成大饼了……您可知道,大饼只要一文;一个包子可要两文钱啊。”
证人丙:
“他妈的,谁知道那天出什么瘟;会跑进来一只野狗不是,你说开店虽然要开门接客;也要看好门不是,这种时候山上那种狼啊狗的最是饿的时候了。哎……惨呐。诶?我不认识什么黑衣大侠,养狗?怎么可能,我们茗翠阁为了姑娘和客人们的身心健康以及安全从来不准养宠物的啊。不信,你问我娘;对吧。”
邱齐云在丙字号证词上画押以后,终于算是舒了一口气从衙门后巷溜着小步绕了出来。
连邱齐云他自个也没想通那天的事儿,明明是只小狐狸冲进去乱咬人;等邱齐云折回去找玄卿和那小狐狸的时候却看到玄卿抱着满身是血的男子,还口口声声叫得亲密;叫玉郎?这男的名儿怎么听着有点耳熟。不过,虽然那白狐狸是凶了一点,邱齐云倒是不相信是那只狐狸咬死了赌坊老板一家;当然,邱齐云觉得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判断;跟玄卿叨叨念念的证词毫无瓜葛。
三天后,由于赌坊老板一家被杀得干干净净;亲戚也没有来认尸闹事,老板一家家产也均数被充了公。知县老爷乐得清静,就判了个意外事故;还假模假式地贴了个告示,让以后家家户户都要紧闭门窗注意野兽出没。可好景不长,没两天,这事儿给上一级的江苏知府给知道了;偏偏不巧这个知府跟这个老板居然是私塾里的同桌。然后稀里糊涂地,这个案子被发还重申了。
知县老爷无奈,只得让捕头全城缉捕那天出现在赌坊里的人。
这么些天过去了,那个叫苏玉郎的男子伤势渐渐痊愈了;邱齐云也没多问玄卿,毕竟嘛,是个人都会有些难言之隐。邱大娘那里,邱齐云也是编了无数谎应付;最后奉上银子才算是勉强不追究没找着万剑山庄差事的问题。几天里,又巧了;当龟公的二两着了风寒,上吐下泻,邱齐云就顶上了龟公的位置。
从玄卿带回了苏玉郎以后这些天,似乎常常要照顾那个叫苏玉郎的。
邱齐云照往常一般躺在屋檐上看月亮,也不知道为啥;邱齐云睡不着的时候就想爬到屋顶上看月亮,有什么伤心烦恼的事儿就对着月亮说;一般说着说着就会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晚上邱齐云也在屋顶上,这回他啥都没说只是安静地躺着看月亮。
也不知道啥时候,玄卿就在他边上了;就因为这,邱齐云还被吓得大叫了起来。
那天他们聊了挺多,从小时候;一直到大……
邱齐云从小就在青楼里长大,满眼都是艳脂香粉莺歌燕舞;邱大娘靠帮杂活一直把他拉扯大也不容易,他也想过像别的孩子一样争气,努力读书考功名啥的;只可惜每一次塾院先生一问他的出身就直摇头了。这能怪谁,出生好顶不住含金勺;如果他邱齐云生在帝王家,还不屑去上塾院读书了。
就这样,混着混着;邱齐云也长大了。
而玄卿就不同了,玄卿说他遭过变故;头被伤过,小时候的事儿只零星记得一些;他跟邱齐云身世也差不了多少,也都是没有爹的孩子;但玄卿似乎就衣食无忧要什么有什么。话说玄卿的娘,居然连玄卿自己也没见过;一直照顾玄卿的是两个年纪比他还小些的侍从。所住的地方虽然富足华美,但真是没有多少人情味;若不是玉郎一直陪伴他,他怕是早就逃出来了。
“你之前见过外面吗?”邱齐云歪着头撑着膝盖问玄卿。
玄卿摇头。
“诶,那你怎么知道啥人情味不人情味的?”
玄卿淡笑,低声道:
“我总会梦见我有一个娘,在一个小屋子里等着我;帮我织补衣服给我做饭做菜,我们家养着鸡;我还有弟弟,还有师傅教我武功。那就像另一个人过的日子一样。”玄卿说着脸上的表情如若少年一般。
在邱齐云眼里,玄卿其实挺怪的;说他不谙世事,但对这世间的事儿又有些详知的样子;说他在这江湖上混迹许久,但又甚是好骗。若说什么样的人有他这样的习气,那就无非是那些少林武当的名门正派弟子…说起武林正道,邱齐云想到离这里不远的临安城里名震江南的玄冥派了;不过这也是前几年的事儿了,这些年世道不济啊。但那些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是都应该自诩名门整天亮着名牌到处报家师名号的吗?也不见玄卿那么嚣张,他这么低调;一定是什么不能说的门派……难道,玄卿是邪派奉城的爪牙?不该啊,若是奉城的人;听说是面尚未见其面,人已经断气了。邱齐云冒着冷汗摸着脖子想,再者说,邪派人士应该从面相上就能吓死一片;玄卿明显不合格了。在各种各样天马行空的猜测中,玄卿在一旁观察着邱齐云脸上有趣的表情变化枕着手臂转头望向星空。
邱齐云躺在同一片星空下,仰望着夜空;感觉却不那么一样了。
“诶,你说;我们能当多久的兄弟?”说着,邱齐云用胳膊肘擩了擩玄卿。
玄卿舒了一口气:“这,我哪能知道。”
“活多久,就当多久;你不知道,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觉得你感觉上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邱齐云还真是头一回这么认真地说,他这人奇怪就奇怪在对着人说不了大实话;但对着这么美的星空就说不出假话了。到了,他还补充“我不是奉承你,也不是跟你套近乎;要是你跟我一样穷,或者比我还穷;我还是愿意结识你这么个朋友的。”
“什么朋友?”玄卿反问,“你不是说是兄弟吗?”
两人相视一笑,默契地一击掌。
“兄弟。”
“哥们。”
“这可不带反悔的。”
“怎么能反悔?”
“击掌为盟,指月为誓。”
“好!”
月亮下,两个生活轨迹迥异的青年握着手掌对着夜空许下誓言;一生若兄如弟,形影不离;贫富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