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玫瑰》枝在也听

2、拒绝

　　任福国对五中的夸奖仍旧滔滔不绝，白衣男生脸上挂着笑容句句附和，快要僵了。

　　她和他像是处在隔绝之外的独立区域，不被打扰。

　　“行了，现在上着课，你们赶紧回去吧。”任福国也注意到他们衣着的格格不入，又说：“还有一件事，你们报到那天不来我可以不管，校服一定得穿，五中的规定必须遵守，这事儿你们班主任会安排的。”
　　终于舍得结尾，察觉到黑衣男生目光迟迟未动，他扭身看过去，“看什么呢，这么入神？”

　　尾音未落，温书梨仿若惊弓之鸟，在蹲下之前鬼使神差对黑衣男生做了个‘手动拉链闭嘴’的动作。
　　男人奇了怪了：“什么也没有啊。”

　　……

　　历尽千辛万苦抵达十班，温书梨选的位置在后门的倒数第二排，在众多高个子的掩护下，她如释重负地往凳子上一坐，松了口气。
　　“梨梨，大福没来班级。”艾蝉也坐了下来，问她情况：“你在学校外面没被他抓到吧？”

　　每周不定时在学校门口抓迟到的学生，这点任福国长期坚持没变过。关键是这老头还特封建，迟到的学生被他抓到，不仅要受到一小时枯燥乏味的思想教育，而且还会被叫家长。
　　幸运的是，温书梨迟到的次数多，被叫家长的次数不多。

　　“没有。”她拉开书包拉链，继而取出困扰她已久的物理试卷，“但‘翻墙’这一项彻底从我的‘迟到守则’中剔除了。”
　　身后的严晟凛无所事事地转着课本，听了后，吊儿郎当地笑：“你不应该说再也不迟到了吗？逻辑不对啊梨子。”

　　她、艾蝉、严晟凛，高一都在平行班，玩得很好，怼人也不用过于把握分寸。
　　温书梨象征性地假笑：“你管我。”

　　翻墙摔了跟头，受了伤还搞得自己身心俱疲。她低眼，盯着平躺在桌面的物理试卷，眼神温度下降，冷不丁的，突然想把积压的火气全发泄给卷子，还是算了，自己迟到也怪不了人家，它多无辜啊。

　　第一节是语文课，书要读，挑了本课外知识点延伸的书籍打开，某页的古文正入她眼帘。
　　这句古文节选自《诗经·周颂·载芟》，其曰：“驿驿其达，有厌其杰。”

　　词语标注中解释——
　　厌：美好，意为美盛的样子。

　　果然，中华文化博大精深。相信大多数人看到‘厌’这个字，首先联想到的应该是厌恶、厌烦之意，他人却不知，‘厌’也象征着美好。
　　不应该把一个字的意思只归结为一种特定含义，这样的想法属实短浅。

　　意外的，温书梨入了神，思绪盘旋在‘厌’这个字，还未深想，前面几排同学的讨论声从模糊变得愈发清晰。
　　“诶，昨天报到不是有两个人没来吗，你猜是谁？”
　　“这还用猜？除了沈厌和迟川两巨头我想不到其他人了。”
　　“真庆幸分到了十班，两个大帅哥！”
　　“对啊，我知道后高兴得一夜没睡！”
　　“一夜没睡？你也太夸张了。”
　　“真的真的，我跟你说这两位大佬简直不要太优秀……”

　　大概仗着书声琅琅，那两位女生更加肆无忌惮，边说边笑，说话时两只手绘声绘色地比划，一会儿开心，一会儿激动，完全忘记表情管理。

　　沈厌和迟川，众所周知，云夏五中知名风云人物，论受欢迎的程度，两者之一的沈厌更胜一筹。
　　她知道的很简单，简而言之就是少年德智体美劳样样不差、全面发展，成绩优异惹姑娘们喜爱。高一，两人一个在平行班，一个在重点班，教学楼和行政楼单独分开，基本上没接触过，尽管见了面也没有特意观察。
　　这么说，办公室的黑白双煞大概率就是他们了。可，刚才对黑衣男生做‘手动闭嘴’的画面涌入大脑，仔细捋一下还挺尴尬的，又不认识，还以为多要好的朋友，充其量是刚见过全貌的陌生人。

　　思及此，讲台上传来一阵拍手声：“啪啪啪——”
　　女人踩着十厘米的恨天高走向讲台，双手下压示意同学们坐下。班主任占了语文课，语文老师也没火气冲冲地讨要说法，八成提前打好了招呼。

　　重点班的班主任实力不容小觑，杨絮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先停一停。”
　　待哄乱的氛围安静，顿了顿，道：“我们今天就正式上课了，昨天呢，有两位同学因为一些原因没能报到，为了让大家更好地认识他们，我们给这两位同学留点时间自我介绍一下。”
　　‘一些原因’只是理由的表面说法，五中对于成绩优异的学生管束不会太多，这点同学们心知肚明。毕竟好学生不被看重，学校重点升学率排名前列的耀眼荣誉没那么容易挂上。

　　女人招了招手：“进来吧。”
　　收录指示，黑白双煞在一众集聚的视线下进了门，站在讲台上。下一秒，前排女生们的讨论声窸窸窣窣——
　　“这也太帅了吧，皮肤好白。”
　　“快快快氧气，我沦陷到缺氧了。”
　　“校草就是校草，颜值真没得说。”
　　“……”

　　她们的说话声温书梨隐约多少听到一些，她看向讲台，不知怎的，目光移到黑衣男生身上，但这一次，他没看她，她微怔，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感觉。

　　最先自我介绍的是白衣男生，他热情好动，自来熟好像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大家好，我叫迟川。爱好打球、攀岩、游泳等等，喜欢交朋友，我三分投得很好，有篮球高手我们可以切磋切磋。”
　　迟川长相阳光，皮肤可能因为经常打篮球黑了点，笑容极具感染力，有种夏日烈阳的青涩感。

　　语毕，台下掌声经久热烈，险些压过了班主任说的‘继续’二字。
　　然后轮到了黑衣男生。

　　少年身形高挺，站得直，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严肃的场合也未能掩盖他的随性，同时保持最基本的尊重。
　　继而长睫一抬，薄唇轻启：“沈厌。”

　　没有长篇大论，简短至极，只说了他的名字，似乎不打算继续延伸爱好或者其他方面，像是目的性地封锁同学们对他的了解。

　　台下仿佛被按下暂停键，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几秒后没说话，杨絮反应过来，“没了吗？”
　　迟川笑了笑，解释说：“老师，我俩是朋友，他自我介绍就这样。”
　　“这样啊，那你们先找空位坐吧。”杨絮没想太多，又补充了句：“这两位同学成绩很好，大家有什么学习上的困难可以向他们请教，同学之间要互帮互助。”

　　班级里仅剩的两个座位在温书梨的左后方。
　　人落座后，严晟凛拍了拍温书梨的肩膀，她打配合半仰着身子向后靠。男生故意遮住嘴型，带了些小激动：“梨子，那个叫沈厌的又帅又拽，我好爱！”
　　温书梨无语。她性子直，想也没想回怼：“放宽心，人看不上你。”
　　严晟凛：“……”

　　因角度问题，她余光看到沈厌放东西的动作一顿。
　　声音好像大了点，他这是……听到了？

　　正想转身，温书梨听到男生喉腔发出一声轻笑，直直钻进她的双耳。
　　意味不明。

　　情况略显尴尬，她闭眼，非常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搭理严晟凛。又咳了下，努力活络周遭将要凉透了的氛围，转头对艾蝉说：“蝉，下课我们去买水吧，我想喝饮料了。”
　　“梨梨，小卖部今天没开门。”艾蝉给温书梨看十班微信群的消息，“第二节课上物理，三四节课还要做个数学小测验，晚上还要开学考，时间安排好紧张呜呜。”

　　开学考是五中百年不变的规矩，平时的小测验多得像雪粒子一样数不清，高三比高二还艰辛。
　　记性被早上翻墙失败的经历和刚才史诗级的尴尬名场面搅乱，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温书梨认命，好在把话题抛到另一个问题上，看对方和朋友说话聊天的情形，也许早不在乎了。

　　现在的重点是剩一道大题的物理试卷，物理老师下节课会讲，如果发现没有完成任务的同学，免不了罚站，温书梨不想再度踩雷，语文课的小尾巴也不能浪费过去。
　　没过多久，早课结束的铃声响起，十班瞬间梦回菜市场，其中的打闹声议论的对象百分百是这两位自带主角光环的风云人物了，那些颜控的姑娘们想淡定都难。

　　不远处，三两名女生挤作一团，相互推搡不敢上前。
　　“去呀，摆在眼前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算了吧，我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百年不遇的大帅哥诶。”
　　“勇敢一点，甜甜的恋爱在向你招手。”

　　说着，那女生被推到了沈厌面前，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还好没出丑。
　　男生抬眸，眼神在说：有事？

　　论：一个大帅哥盯着你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答：满脸通红。

　　女生的脖子和脸颊全部变红，而后不自觉拽起衣角，掌心慢慢沁出汗。她抿了抿唇，破釜沉舟一般用了极大的勇气：“沈同学，可以给我你的微信吗？”
　　怕意图太明显，无措又着急地解释：“没有……其他意思，我想和你探讨一下难解的问题，老师也说了，可以向你请教。”
　　底气不足，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熙熙攘攘的说话声四起，充当背景板。

　　一般遇到这种情况确实不应该让女生下不来台，通常会答应，沈厌相悖。他随意两指之间的中性笔，声线多了几分痞气：“不好意思啊，我没微信。”
　　理由蹩脚。

　　男生的干脆拒绝，主动要联系方式的女生慢慢低下头，下唇咬得发青。迟川眼力见儿好，气氛稍微不对，他立马挺身赶忙圆场：“同学，我的微信给你吧，问我也行。”
　　“不、不用了，谢谢。”女生落荒而逃。

　　距离太近，温书梨一字不落地听了个全，她还听到迟川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沈厌：“阿厌，女生脸皮薄，下次拒绝得委婉点儿。你这借口也太烂，没人相信。”

　　阿、厌？
　　沈厌自我介绍的时候，温书梨就在想一个问题，他名字里的‘yan’是哪个‘yan’，宴会的‘宴’？亦或者秋晏的‘晏’？
　　没什么目的，单纯好奇。

　　“啧啧啧，我的桃花快来吧，哥等你等的都快长白头发了。”严晟凛摆弄着桌上的泡泡玛特，无意瞅见了此时的温书梨在下功夫补物理作业，“梨子，你今天就是因为它来晚的？唉，我也没做出来，太他妈难了，自知之明告诉我果断放弃。”
　　温书梨打开物理课本寻找公式，轻飘飘地说：“所以你的成绩快排班级倒数了。”
　　严晟凛有苦说不出，把中性笔放人中上：“我能上重点班纯属误打误撞。倒是你和艾蝉，你上课睡觉都能考班级前十，艾蝉直接跳级中考，神仙打架，一个比一个厉害。”

　　原本三人都是平行班的学生，成绩虽不在同一水平线，但上下波动也差不了多少，要说他们之间进步最大的，无疑温书梨莫属。
　　温书梨不喜欢思考，不喜欢钻研难题，基础知识点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高一刚开始进平行班成绩中上等，后来应该找到了诀窍，成绩突飞猛进，考入重点班。

　　“不会的题找别人帮忙，总比不做强。”她研究相似的例题有了点思路，边写边开玩笑：“找个大神说不定能带你飞。”
　　一句玩笑话，严晟凛犹如醍醐灌顶：“我怎么没想到呢，正好互补啊。”

　　……狗屁互补。
　　这点正常人都能想到，成绩差点肯定找成绩好的帮扶。

　　左右环视了两圈，男生打了个响指：“找到了。”
　　“谁？”她问。

　　严晟凛略过温书梨的问题，和沈厌打招呼：“同学，缺伴儿吗？咱俩成绩互补，不如一起结伴学习啊，怎么样？”
　　沈厌还没说话，严晟凛表情惊叹，率先蹦了一句“卧槽”：“哥们儿，这么难的物理大题你居然写出来了。”
　　话说得不严谨，及时止损：“啊也不对，老师说过你成绩很好来着，能解答出来不稀奇。”

　　另一边的温书梨稍顿，这道物理大题难度系数五颗星，她下课之余问过周边同学，没人算出最后得数，能解出这道题，不靠运气，全凭实力。

　　迟川接好水从后门进来，勾着沈厌的肩膀坐在自己位置，“阿厌，上完物理课是大课间，去不去操场打球？”
　　沈厌漫不经心地回：“天太热，不去。”

　　严晟凛举手自荐：“我想去，再不打篮球都对不起我‘篮球小王子’的称号了，带我一个呗。”
　　中二称号，迟川笑了下，伸出拳头：“行啊，交个朋友，迟川。”
　　严晟凛碰了碰：“严晟凛，你看着比我大，我以后叫你川哥吧。”

　　两人一言一语不停，没十秒从陌生人成了朋友，速度还挺快的。
　　温书梨内心默认男生之间交友方式的神奇。

　　长时间持续一个坐姿不动，胳膊手腕等身体部位零件像生锈了似的，她想稍微动动腿，结果幅度过大不小心碰到了课桌四条铁腿的其中之一，受伤的膝盖作痛，当事人倒吸一口凉气：“嘶——”
　　艾蝉神色担忧：“梨梨，没事吧？”
　　温书梨看了看伤口，“没事，就有点疼。”

　　掀起校裤，右腿膝盖左侧青一块紫一块的，蛮吓人。还好只是破了点皮，没怎么出血，艾蝉抽了两张纸巾小心翼翼擦拭：“梨梨，大课间我陪你去医务室吧。”
　　她看得很开，不以为然：“小伤，过几天会好的，不用担心啦。”

　　恰巧这时上课铃声打响，物理老师携试卷准时进班。小老头三两步走到讲台上双手抱胸，面无表情佯装严肃的样子树立威严，效果立竿见影，老师和同学们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对方开口。
　　“别这么严肃嘛。”物理老师忍不了破了功，脸上堆笑，简直太笑面虎，“来吧，讲试卷。昨天说过哈，这张卷子今天必须做完，但有太多学生反应最后一道大题很难，我们先从最难的开始讲。”
　　像是即兴发挥，他提了个主意：“这样，我抽个学生先讲，跟我说说你的思路。”

　　什么？
　　换成抽人了？
　　温书梨悬着的心一紧，这最后一道大题她只写了一点皮毛，万一老师叫到自己回答不出来，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儿……丢人。

　　学生时代，身为学生可能最怕的就是上课老师抽人回答问题。台下屏息凝神，台上物理老师已经在名单册上寻找幸运目标了。

　　小老头的视线在册上后两排徘徊，手中的玻璃杯放在桌面发出一声“哐当”，笑笑：“就你吧。”
　　“靠近后门的这位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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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女鹅：应该……不是我吧。
驿驿其达，有厌其杰。——《诗经·周颂·载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