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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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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寻第一次见到橙慰的时候。
十六岁。
青春正好的年纪吧。对面的女孩眼睛黑的发亮,睫毛长又长。皮肤白皙,叶寻向来对语文兴味索然,想了半天,只觉得对方好漂亮。
就是嘴唇缺了点血色,眼神有点恍惚。
橙慰眨眨眼,说:“同学,你能带我去下政教处吗?我是新来的,要办校园通行证。”
很简短的叙述完了自己的请求。
叶寻想都没想,就说,好。
橙慰拿到通行证,很高兴地向叶寻道谢,笑得很真切,眉眼弯弯。
她的脚步很慢,离开片刻,叶寻好像看到她的发丝,轻飘飘得扬在半空,一片金黄炙热的阳光里。
他恍了眼。
叶寻以为他们不会再见了,即将步入高三,学业很繁忙,他埋下头认真的写。校园很大,人们走在路上行色匆匆。
直到新的学期举办开学典礼。他看见高二的学生代表笔直站在台上,光打在了她瘦削的身形上,眉眼弯弯,笑容好像见过。
她认真的介绍:“我是高二的学生代表。”
“我叫橙慰。”叶寻听见身后的人议论,说她是南方人,得了很严重的病,转来这里读书是为了看病。叶寻皱了皱眉,正想转头让人停嘴。
却对上了台上人的目光,橙慰的笑总是很打动人,她眼里闪着光。
叶寻感觉,他心乱了一下。
叶寻身旁好像总是有女孩子转来转去。毕竟他长得帅,笑起来好像光都往他那边偏。
橙慰不一样,她和叶寻总是偶然遇到的,有时候在食堂打饭,有时候叶寻晚自习路过高二教学楼,橙慰背着书包缓缓往外走,棉服上还飘了一片小小的雪。晦暗暧昧的路灯下,他们正式认识了对方。
后来叶寻才知道,橙慰得了血癌。所以才会嘴唇没有血色,才会走路很慢。
她性格好,脾气更是好的没边。身边很快围上了很多朋友。有人对她开玩笑,她也只是轻轻笑,或许是因为生了病,反驳的话有气没力。
叶寻有一次和同班的好朋友莱知路过高二教学楼,传来熟悉的声音把他们叫住。他回头看,橙慰正拽着书包肩带,喘着气。和他们打招呼。
叶寻扬了一下眉毛,似乎在问,你认识莱知。橙慰好像听懂了似的,点了点头。
她说,莱知和她都是学生会的会员。见的面多了就成朋友了。
莱知长得像乖巧的好学生,性格却很开朗,话多。和橙慰玩的好很正常。
叶寻却在心里不满的想,你还真是交际圈红人。可他突然被自己的幼稚想法怔了一下。
晚上,他拿出手机百度:吃醋是喜欢一个人的表现吗?
他想了很久,最后一发不可收拾地陷入了橙慰的温柔里,脑海里的笑怎么也挥不去。
北方的冬天是会下雪的。
学生们站在雪地里,将雪花一点点攥成雪球,向周围人抛去,温热的掌心冻得通红。叶寻从身后走近,用冰凉的手覆住橙慰的眼睛。橙慰吓得动了动睫毛,用手拨弄开叶寻,她转过身,看见叶寻的目光,热切而深沉。
橙慰的心也乱了。
两人僵直着身面对对方,鼻尖红红的。雪依然轻轻地飘。
像纯白色的浪漫世界。
可后面的日子,橙慰开始避着他。一开始以为是橙慰心里想着学习,没看见他,也没听见他的声音。
叶寻约她出来,她总说这样那样,给推脱了。
可是时间久了,而且叶寻分明看见,橙慰与莱知打招呼,对他笑。
他的心在颤,根本忍不了。他把橙慰叫出来,认真的问她:“为什么避着我?”声音很坚定,像是要把橙慰虚弱的喘息声给吞掉。
橙慰轻轻抬头看着叶寻,她想哭,眼神里闪过难辨的情绪。
明明什么也没说,明明只是一个眼神交汇。可两人什么都懂了。叶寻将她搂在怀里,紧紧地相拥。
橙慰眼眶里湿湿热热的,她想挣开,可是根本没有力气。干脆将头埋在叶寻肩上。
叶寻很高,她轻轻踮脚。
像是在嗔骂,可是语气一直在哽咽。
温热的眼泪划过脸颊,一点点滴在叶寻的肩上,与深色呢子大衣融为一体。橙慰泣不成声:“叶寻,我会死的,我很快就要死的。我不想让你难过。”
与其让你痛苦的见证我离开,不如一开始就不要陷进去,不要付出感情。那样就不痛不痒了。
叶寻的肩膀在抖,他听见橙慰好像在轻轻说,你不要喜欢我。声音好小,很快就被泪水淹没。
叶寻说:“我爱你。”
“橙慰,我爱你。”
即使一直在挣扎,一直在逃避,也无济于事。她根本抗拒不了叶寻给她的满腔的爱,干净又温暖,像要把她融化。
于是他们热恋。
读完高三最后一个学期,叶寻就要高考。他们每天学到很晚,橙慰下了晚自习就去阶梯教室,刷题,复习。
等到叶寻下课,两人在一起走出校园。
在缭乱的霓虹等下拥抱,亲吻。夏天的微风把橙慰的发丝吹起,扬在空中。
像第一次见面一样。
高二与高三教学楼之间隔的一段路,叶寻绝对是全校学生里走的最多的的。他跑来提醒橙慰吃药,给她装热水,教她写题目。
有一次,他拿着橙慰的保温杯,正准备装水。他听见身旁的女生在讨论。
“你知道隔壁班的橙慰吗,得白血病的那个,她长得好漂亮,病态美人。”
叶寻在心里说,才不是。
橙慰是他捧在手里的月亮,是缓缓流动的小溪泉,是他最最爱的。
紧接着,周围路过的男生打趣说:“哎唷,可惜是短命鬼哟。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事啊,这辈子落成这样。”
叶寻感觉手松了一下,保温杯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转身就朝那个男生跑去,疯了似的把他按在地上。问他刚刚说什么,对方没有回话。他就拿起拳头狠狠朝对方砸去。两人扭打在一起,周围的人说什么叶寻也不停下,直到对方挨打得地方都开始渗血,没力气回来手。他才松开,想去把保温杯捡起来。
没走出几步,他好像有点腿软,对方朝他脑袋上来了一拳,砸的他晕乎乎的。差点要倒下,周围的人扶住他,赶忙叫老师,把流着血的两人带到医务室。
听到这件事后,橙慰差点没吓晕过去,急得快要哭。叶寻是好学生,父母把他教的很好,从来不打架。她知道,肯定是跟自己有关。
等不及下课,她就跟老师打招呼要上厕所。然后跑去了医务室,她看见叶寻,嘴角上的痕迹已经变成了淤青,额头上也有,袖子领上还有血迹。
她抱着叶寻,责怪的话讲不出来,不停地啜泣。
她埋怨:“叶寻,你干嘛啊。你是要让我们两个谁先死啊。”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她把头埋在叶寻身上,哭得更狠。她断断续续地说:“叶寻,我不想死。我想一直陪着你。”
叶寻想开口,心里却痛的说不出话,任她的眼泪滴在自己身上。
后来再也没有挑事鬼说出那样的话,橙慰陪着叶寻备考,在他觉得压力大疲惫的时候,为他带来一个温柔缱绻的吻。叶寻考的很好,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学校,在全国都很有名望。
后面,橙慰也咬紧了牙,拼命得学,想和叶寻一个学校。她没有叶寻那么聪明,学得比较累。叶寻就每个周末给她讲题目,带她散步,看风景。叶寻静静看着橙慰,目光里再无其他。
这一年里,两个人用心的生活,学习,相爱。
橙慰顺利进入了叶寻的大学。
大二读完的时候,叶寻说要买房,橙慰知道叶寻家里境况富裕,没多说什么。但硬要出一部分钱。
叶寻同意了,他说:“宝宝,以后这就是我们两个的家。”
是豪华公寓,在很繁华的地带,楼盘建的很高。橙慰说,要买28楼。
叶寻一边亲着她一边问:“为什么。”
橙慰笑,“12.28号,我们第一次见面。”
叶寻怔了一下,吻愈发加深。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轨道直行。
叶寻大四的时候,橙慰突然发了一次病。毫无预兆的,面色苍白,直愣愣地昏过去。
叶寻得知橙慰在医院时,手都在颤抖,翘了课开着车就往医院跑,一路闯了好几个红灯。
明明他长大以后从来没哭过,觉得没什么能撼动他。可此刻坐在等待室,他紧张得想流泪。
橙慰被推出来了,手上打着吊水,看起来好脆弱。
医生说,没事了,在医院观察几天就可以暂时出院了。
只是“暂时”。
叶寻知道,他早就了解过。这种病,只要不发病,就还能活很久,甚至一直都没有大碍。可是只要一发病,情况就很不乐观了。现在是救下来了,可是短时间内,橙慰有很大几率再次发病,并且次次危及生命。
他在医院陪橙慰待了几天,依旧挂着他热切的笑容,和橙慰聊着平常会聊的事。
两人依旧亲吻,拥抱,只是叶寻抱的更紧了。
他想把橙慰捆绑在他的怀里,永远也不会有危险。
两个月后,橙慰再次发病。叶寻拉住她的手想要一齐走进手术室,被拦在门外。
叶寻手心都攥出汗。
静静望着那扇门,拦住的,好像还有他和橙慰的心。
情况很糟糕,橙慰虚弱地几乎说不出话,往昔漂亮的脸庞,变得很苍白。她一点一点的打着营养液,却好像无法吸收。
叶寻握住她的手,彻夜不眠守在她得床边。一边又一遍亲吻她的手,她的脸颊与嘴唇。他累的实在不行,似乎睡过去了。恍惚间,他听见橙慰的声音,声音好小啊。
她说:“我爱你。叶寻,我爱你。”
叶寻刹那就醒了过来,他看见橙慰带着笑意得眼睛,眉眼弯弯。
叶寻眼眶好像湿湿的,他不知道是不是哭了,也不敢用手去擦。
第三天,橙慰依然没有好转。医生通知家属过来看望,橙慰的妈妈满面疲惫,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赶来。
叶寻知道,橙慰的父亲很早就去世。母亲再婚,工作也特别忙,国内外跑。
她把橙慰送去北方大城市读书,给她联系私人医生,给她很多的生活费。
却从来没有去看过她。
橙慰一个人,拾起破碎的生活,孤单的治病,生活。
所以那时候,橙慰才根本拒绝不了温暖的,炽热的爱。
橙慰的妈妈在床前哭了很久,似乎是终于发觉对女儿的亏欠。最后临走时,拍了拍叶寻的肩膀。这一下很沉重,不仅有感谢。
第四天,各项指标突然急剧下降。橙慰艰难地勾住了叶寻的手指,然后再没有动静。
显示器逐渐变得安静,各项指标都成了零。叶寻拔掉氧气,将橙慰轻轻圈在怀里。
眼泪终于止不住,他不停地哭,哭得很狼狈。好像把这么多年攒下的泪水都哭干了。
眼泪滴在橙慰身上。
像几年前两人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橙慰将头埋在叶寻肩上哭。
身体在叶寻怀里逐渐变得冰冷,叶寻的眼泪好像也哭干了,干涩地根本闭不上。
他呆呆地不知道望着哪里,手却不想撒开。
明明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明明知道,她的病时刻会把她从自己身边带走。
可还总是渴望,她能陪自己一辈子。久到对方都烙印在自己心里,久到携手白头。
所以这一天来临时,他根本不敢相信。
所以他那么难过,好像哭得要把全身力气都用完,然后和她一起沉沉地睡去。
办完后事的几天,叶寻似乎和丢了魂一般。手里不停地做着事,目光却发着愣。
以至于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已经过了很多天了。
他的橙慰,也离开他很多天了。
他选择住进了宿舍里,继续读着大四,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只是谁跟他讲话,他都不回,没听见似的。
住校一个月了,他选择回了趟公寓。等他的舍友顺便和叶寻家里人说了声时,才觉得不对劲。
一行人迅速坐车赶到公寓。
爬上28楼,叶寻正站在阳台边上,正准备翻过围栏。
叶寻哭得止不住,眼眶通红。手轻轻握住栅栏,好像在喊一个人的名字。
有人听见,他在说,橙慰,我想你。
周围人打了消防电话,说有人要跳楼轻生。消防车很快赶到,救生员上了楼,发现客厅里满地的空酒瓶,酒味熏人。然后在阳台花了很大功夫将叶寻制止住,带了出来。叶寻腿一软,跌坐在地上。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悲伤过度,他感觉头好昏。
醒来时,他已经躺在病床上。周围都是家人和朋友,每位得目光都透露着关心。
他吃力得笑了笑,说自己没事。
连最好的亲友都不敢相信,出了院以后,叶寻回宿舍住了,竟然开始好好生活。变回了之前乐观的样子,见谁都笑的很热情。
有人怕他还会想不开,他说:“想跳楼那天晚上,我们梦到橙慰了。”
“她说,她不想要我死,她会难过。她要我开心的活下去。”
他的声音很微弱,他说:“开心我是做不到了,但我应该能勉强活下去,我不想她难过。”
大四最后一天。他实在不想待在那里了。
他收拾好行李,准备回公寓睡。他将家里收拾得很整洁,洗了个热水澡。
站在落地窗前,对外面望得出神。
28楼,很高,能看见大半个城市璀璨的夜景,霓虹灯闪烁,路上人来来往往。
他好像能看见两个熟悉的影子,在路灯下深情的拥抱。
窗户只能打开一半,他将头探出窗外一点。很快有冷风刮过他的脸,泪光一闪而过。紧接着便止不住,滚烫的一片,盖过他的脸。
风很冷。
他在窗前轻轻说: “橙慰,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