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颗唇印》新月将至

5、第 5 章

　　元汀打车赶到医院。
　　早晨的医院正是人山人海。

　　她按停了电梯，可电梯里却挤满了人，无处下脚。
　　“麻烦让一让，谢谢，谢谢。”

　　前排的人给她挪了一小块地方，可一踏进电梯，超重的“滴滴”声响起，她又不得不走出来。

　　住院大楼足有十七层高，元汀心中焦躁，等不及下趟电梯，便走了安全通道。

　　叶蓉住在六楼，也不算高，但元汀走得急，后颈都冒出了薄汗。

　　得知父亲去世时的场景再一次在元汀的脑海浮现。
　　她刚和老板大吵一架，踏出公司门时接到了母亲的电话。

　　母亲是少有的伤感，哽咽着向她诉说了这个消息。
　　元汀还记得，她被来往的员工撞了个趔趄，手机“啪叽”一声掉到了地上，才回过神。

　　她不敢想，如果此时母亲再出事儿，她会是什么反应。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她停顿了一下喘匀呼吸。

　　医院的长廊上来往的身影总是匆忙，只有身穿病服的病人慢悠悠地走路。

　　元汀的步子忽然慢了下来，这一瞬间，她的胆怯忽然占了上风。

　　一个穿着病服的年轻女人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从病房之中出来，她们有说有笑地往前边走去。
　　元汀忽然想到了小时候的她和叶蓉，母亲很少会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过沿廊街巷。

　　叶蓉是个要强自立的女人，和脾性温和的元建一组成的家庭注定难以长久。
　　她忙于事业，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元建一把小元汀带到学校之中照顾。
　　元汀记得有一次她答应好了要去幼儿园接她回家，可她在公司忙到九点多，直到元建一给她打电话，才想起来要接女儿这件事。

　　这些年她稍微闲了些，才跟元汀联络多了起来，总是抱怨不给她多打电话。

　　元汀叹了一口气，那对母女已经看不见踪影了。
　　她加快了步伐，来到母亲的病房。

　　叶蓉住在最里面的VIP病房，靠近这边，医院的嘈杂便少了一半。

　　病房门紧闭着，元汀透过窗户向里面望了一眼，病房之中只有母亲叶蓉一个人。
　　她靠在病床上，安静地望向窗外。

　　她把握把手，堆攒了些勇气，推开房门。

　　“妈。”

　　叶蓉转过头来：“你来了。”

　　“您到底怎么了？”
　　元汀问她，拿住包的手指不禁绷了力气。

　　叶蓉说：“胆结石，下午做手术。”

　　元汀闻言，长舒一口气，才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她的床边。

　　“吓死我了您。”

　　叶蓉不满：“怎么？小毛病死不了你不想来是吧？就跟你爸一样，非要到死了你才愿意回来一趟。”

　　元汀哑口无言，轻轻地把包放在了旁边。

　　“汀汀，妈妈老了，这次只是胆结石，下次不知道是什么病呢，不知道哪天就死了。”
　　叶蓉脸色发黄，薄唇上覆着一层干燥的皮，平日里打理精致的发丝之中偶藏着几丝白发。
　　不化妆的她确实显现出了岁月的苍老。

　　元汀叹了口气，道：“妈，别这么说。”
　　她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叶蓉抓住了元汀的手，女人的手带着温热，覆住了元汀冰凉的手指。
　　她下意识地便要将自己的手收回，却又忍住。

　　“汀汀，你还要去美国吗？”叶蓉问。

　　元汀点头，虽然她现在也没想好。

　　“当时送你去国外读书，也是想你有个好看的履历，谁知道你一去就不回来了。”
　　叶蓉颇为不满，语气之中都带了几分质问。

　　元汀抿了下唇，她抽回了自己的手，没有接话。
　　在国外高中还没毕业，自己的父母都已经组成了新的家庭，她怎么回来呢。

　　“妈妈可就你一个女儿，你就这么一走了之，我怎么办？”

　　元汀：“……”

　　她环顾四周，拿起来小桌上的一个苹果，替叶蓉削皮。

　　“老是说到这些事，你就不说话，你是没决定还是不想说？”
　　叶蓉叱咤商场二十多年，生气起来不威自怒，病房之中的气氛瞬间冷凝起来。

　　“妈，薛叔叔怎么没来？”她试着转移话题。

　　叶蓉冷哼一声，抱着膀子靠到了病床上，撇开了脸。

　　苹果皮没有连成一条的，元汀盯着那个苹果，平时用得顺手的水果刀却怎么也适应不了她现在的力道。
　　她把削好的苹果放在小盘子中切成块，放上了牙签递给叶蓉。

　　叶蓉瞪了她一眼，还是扎了一块送到了嘴中。

　　“你薛叔叔下午过来。”

　　“哦，那请护工了吗？您要住多久的院啊？”

　　“医生说这是微创手术，恢复得好只用住三四天就行了，我就怕我的高血压影响术后恢复。”

　　叶蓉吃了两块苹果，把碟子递给了元汀。
　　“你吃吧，你最近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苹果脆甜的汁水在元汀的口中荡漾，没吃早饭低血糖的晕眩也减轻了不少。

　　她嚼着苹果，轻轻一笑：“没有，哪瘦了。”

　　她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再也说不出口亲昵抱怨的语句。

　　叶蓉闻言又叹了一口气：“汀汀，你也别怪妈妈心狠，小小年纪就把你送到国外，可那是为了你好，妈妈也每天都很担心你的。你现在不想回来，我也能理解你，你心里有气，在怪我和你爸。”

　　“我没……”
　　元汀咽下那块苹果，不再拿下一块。

　　接触空气的果肉已经开始氧化，染上了褐色的锈边。
　　即使什么都没变，但时间还是会在人生之中烙下深刻的印记。

　　“以前的事情，妈妈跟你道歉，这么多年都在忙工作，忙到最后才发现，什么都不重要，我就算赚再多的钱，万一哪天像你爸一样……”
　　叶蓉双眼含泪，提及元建一时忍不住哽咽。

　　元汀连忙抽纸给她，抬头却撞进了母亲充满哀伤的眸子。

　　叶蓉接过纸巾，连忙擦干眼泪。
　　“也不知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忍不住想些有的没的，尤其是你爸死了之后，更感觉人生无常了。”

　　元汀心里一跳：“妈，你最近休息的怎么样啊？住院做全身检查了吗？”

　　叶蓉点头：“都做了，就是有点高血压。”

　　“精神科呢？”

　　“什么？我没有精神病，你什么意思？我就是想让你回家，你……”叶蓉不解地看向她。

　　“没有，就是……”她赶忙打断母亲的话。

　　“不是这个意思，国外的医保体检里面也包括心理精神科之类的，一套查下来齐全，我就是问问您查了没。”

　　叶蓉听了解释才平静了些，又撇过脸去不理元汀了。

　　“妈，我约个医生也给您安排一下吧。”

　　“不需要。”叶蓉冷冷地打断她。

　　元汀手中握着的牙签刺进了肉中，有些疼。
　　她继续说道：“看心理医生也不是说有精神病，只是定期的心理疗养，我在国外的时候也经常约心理医生，跟他们聊聊也算是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做个排解。”

　　叶蓉闻言坐了起来，认真又担忧地看向元汀：
　　“汀汀，你认真告诉妈妈，你看心理医生，真的没事吗？”

　　元汀轻笑：“当然没事儿，哦不对，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心理问题，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医生会帮我们判断，这个问题有没有到病的程度。”

　　叶蓉上下打量她几眼，还是有几分不放心。
　　“真的吗？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一定要跟妈妈说啊，你小的时候最喜欢趴在我怀里讲你的事情了。”

　　“我现在长大了，妈妈。”
　　随后，她又补了一句：“妈你要是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跟我说。”

　　元汀跟叶蓉的主治医生沟通了之后帮叶蓉安排了一个心理医生，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之后，已经快十二点了。

　　她在医院附近的饭店里买了饭，准备和叶蓉一起吃午饭。

　　在饭店等饭时，元汀抽空给江晴发了个微信。
　　“帮你叫了外卖，我中午不回去了。”

　　微信“咻”得一声发出，元汀忽然想到了南姜。

　　翻到她的微信，有上千条未读。
　　“……”

　　元汀拉开饭店的椅子坐下，光点开微信已经感觉到了疲惫，她觉得没必要再回复了。

　　南姜就是个没长大的公主，每次一闹脾气就这样“发疯”。
　　回国之前，南姜踩在她的行李箱上说：“要是走了，就别回来了，立马分手。”
　　这样的话之前也说过很多次，可这次，元汀是真的不想再哄她了。

　　她还没退出界面，对面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Eve，你和我爸是怎么回事？

　　接着是十几条的重复。
　　回我！
　　回我！
　　回我！

　　元汀叹气，直接退出了这个界面。

　　她们之间的问题就有一堆，南姜的父亲又来横插一脚。

　　她打开邮箱，果然看到了那封邮件。
　　邮件不外乎两个意思，要么离开他女儿，要么离开他的公司。

　　元汀恨恨地看着邮件，打了一行不雅的话，又删掉了，泄气地将手机丢到了桌上。

　　“美女，你的饭好了。”
　　老板娘把打包好的盒饭递给了元汀。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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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蓉见她买了饭回来，有几分意外的高兴。
　　“我还以为你走了，正准备让王阿姨给我送呢。”

　　“那你快给她打电话让她别过来了。”

　　叶蓉点头，给家里的保姆打电话。
　　看到元汀买的饭菜，忘记了电话还没挂，便笑起来。
　　“你还记得妈妈爱吃红烧鱼块啊。”

　　元汀“嗯”了一声，给叶蓉倒水。

　　“这点你就不像我，最讨厌吃鱼有那么多刺了，等下我给你挑刺，你多吃点，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叶蓉捻起筷子，没有先吃，夹了一块放到碟子中，细细地挑拣出鱼块中的刺。

　　诱人的糖醋面衣拨开后露出鲜嫩白皙的鱼肉，叶蓉将挑好的鱼肉放到元汀的碗中。

　　“妈，你不用管我，自己吃就好了。”

　　叶蓉吃了一口，又捡出一块鱼肉来夹给元汀。
　　“我再不管你，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彻底管不了了。”

　　心脏像是被糖醋汁泡了腌了一般，又酸又甜。
　　元汀扇扇眉睫，似要将惆怅与辛酸抖落。

　　“叮~”
　　手机中又有新的消息弹出，元汀扫了一眼。

　　是江晴发来的微信。
　　“我知道了，谢谢小姨。”

　　随后又“叮”了一声：
　　“我不想去M国，谢谢。”

　　“吃饭别看手机，专心吃饭！”
　　叶蓉将她的手机拿到自己那边，扣在了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