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徒要拽我入红尘》猫大饼

78、大瓜

　　白珏变脸似的迅速扒下脸皮上的震撼之色，瞬间挂上他那招牌似的十分和气的笑容，道：“本使离开了才想起来，倘若仙帝问起极北荒原究竟发生了何事，本使竟不知如何应对，故而留在此处，想着特意问一问陌掌教，详情如何。”

　　简直鬼话连篇。陌尘勉强忍着怒气道：“在下暂且有事，不便久留，回头自当向仙帝禀明经过。”

　　事实上，他头脑阵阵晕眩，已经摇摇欲坠，快支撑不住了。

　　素来八面玲珑、一句话能拐着十八个弯去分析的白珏星君却像是突然聋了傻了，不懂他的话似的，笑道：“陌掌教何必急于一时，不若同本使细细说来，极北荒原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本来心情就十分恶劣，兼且身体抱恙，又三番两次受阻，陌掌教火到了极点，指尖刹那拈出一枚符咒，正待发作，重华提着锟铻剑迫前一步，冷冷道：“你阻拦本座，意欲何为？”

　　白珏星君本能地后退。

　　平心而论，他也不是吓大的，何况多年奉仙帝之命传宣帝诏，也算是见过世面。

　　然而或许是自小耳濡目染，听着洪荒诸神诸魔，特别是这位天地共主的传说，因此将敬畏刻进了骨子里；

　　又或许是帝君执掌六界数十万年的积威之下，仅仅是那种迫得人几乎窒息的气势，就令人不自觉地臣服、膜拜。

　　因此即使他有很大把握重华帝君应该丧失了神力，但也不敢就此翻脸。

　　何况放眼整个六界，面对握剑的帝君，谁敢放肆！

　　极北荒原的永夜中，远古神剑的熠熠寒光摄人心魂。

　　白珏星君惶恐道：“小仙不敢，只因仙帝确实有令，因此不得不……”

　　重华提着剑，一步一步，步步紧逼。白珏连连后退，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陌掌教头顶腾腾冒着烟，拂袖转往另一边，打算绕过去，冷不防却被重华一把抓住手腕往后一带，当即大怒。

　　谁料“哗啦啦啦”一阵响，几乎是在同时，那队披坚执锐装束整齐的精兵瞬间上前几步，动作规整得像是一个人，刹那挡在了前面。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场面极其混乱，简直不知道该先处理谁。

　　眼前阵阵发黑，咬着舌尖方才借着剧痛勉强忍住眩晕，他挣扎着先怒斥了一句“放手”，又扭头冷冷道：“星君这是什么意思？”

　　白珏看着他被拽住的手腕呆了一呆，道：“还请陌掌教将详情告知本使，便于本使向仙帝复命。”

　　帝君他……如此锲而不舍，好样的！

　　双方……不，三方剑拔弩张，陌尘一抬手，指尖的符咒就待打出去。即使他们注定会输得一败涂地，他也顾不上了。

　　就在这时，遥遥传来一声凤鸣。荒原边界的天空遽然一片火红，映亮了一方天地。

　　失踪多时的离陵神君，终于踏着他那巨大的火凤凰似的云朵高调地飞进极北荒原，自白珏星君背后深浓的夜色中而来，瞬间便冲到了跟前。

　　当是时，迎面撞见重华握着陌尘的手腕，掌教满脸愤恨拒绝，老凤凰脚下一滑，差点从半空摔下来。

　　无论帝君什么情况，今日是无从下手了。白珏星君心里叹了一记，只得笑着见过离陵神君，带着他的人马走了——这次是真的彻底走了。

　　离陵一把扶住差点掉下来的下巴壳，惊叹道：“啊！”

　　帝君总算大发慈悲松了手，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

　　陌尘一朝得自由，怒火腾腾差点烧穿天灵盖，气得连话都不想说，死命将他一推，恶狠狠地转身就往外走。然而没走两步，突然感觉身体一震，便失去了知觉。

　　离陵震惊地看着重华一掌将蜀山掌教劈晕，顺势行云流水般将他抱起来，几乎连话都不会说了：“你你你……这是几个……几个意思……”

　　重华面无表情看过去，冷冷道：“你有意见？”

　　仙界最近私下暗流涌动，人人都听说了一个传闻。

　　当然传闻而已，做不得准的。每个人将之传给下一个人的时候，务必要这么强调一句。

　　也许是当事人其中之一太过匪夷所思，即便据说有人曾经在现场亲见，大伙也总是心存疑虑。

　　说是此前极北荒原震动半个六界的动静之后，有人亲眼看见重华帝君他，在荒原边界附近，同蜀山那位容色艳绝又狠辣悍厉的掌教，有些极不寻常的，暧昧举动。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帝君他，好像，被陌掌教，暴力拒绝了。

　　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帝君他，好像，将陌掌教，强掳回去了。

　　帝君在六界的形象，素来是端方自持，冷漠无情的。六界数十万年历史，传闻何其浩瀚，却没有哪个粉色传闻能同帝君他老人家沾边。

　　这简直是惊天大瓜，六界震撼。人人都津津乐道，以至于越传越玄乎，即使嘴上不说，心里少不得惊叹一句：“想不到帝君他老人家私下竟有这么劲爆彪悍的一面！”

　　然而作为当事人之一，“暴力拒绝”了帝君的陌掌教，对外界的诸多猜测及谣言一无所知。

　　苍梧宫侧殿有一所别苑，乃是整个苍梧宫中唯一不同于归墟神殿之处，也是陌尘从前借住此地的居所。此时他穿着雪白柔软的里衣，静静地躺在床上，仿佛是睡着了。

　　即使是在昏迷中，也无端给人一种凌厉狠倔的感觉。重华看着他，半晌，伸出一根指头，往他额上探去。

　　陌尘突然睁开眼睛，森寒的目光盯着他，冷冷道：“要搜我魂吗？”

　　从极北荒原出来后，只要他还醒着，二人之间就一直是这样一种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世上大概没有哪个正常人在被当做替代、被强迫、被劫持、被囚|禁的一条|龙服务之后还能感恩戴德。何况他此前刚刚冒死救过那人性命。

　　他不挟恩图报，但至少可以做个陌路人吧？回想起来，极北荒原那摇摇欲坠的狭小土窑里，竟是他们此生为数不多的短暂的和平相处时光。

　　当然，海市蜃楼的幻境中除外，毕竟是一场妄诞。

　　他们谁也没提那段放纵荒唐的过往，仿佛那一世红尘从不曾存在。

　　如果不是浑身无力，陌掌教早将苍梧宫的地皮都给铲翻八百遍了。

　　他被囚禁在这里已经有段时间，至于具体多久，禁中无日月，他说不准。

　　重华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卑劣手段，让他一天中有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欲睡。即使是少数清醒的时候，他也只觉得手脚虚软，提不起精神。

　　他也曾尝试过布阵绘符，但是根本没用。这个鬼地方好像自从他住进来的时候就下了禁灵结界，有如他极力想忘记的、幻境中的红尘别苑般，不仅禁了修为，而且符阵根本用不了。

　　只有日常服侍的偶人侍从的符阵能正常运转，负责一应起居杂事。

　　最开始醒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重华想要做什么，直到重华让他交出引魂灯。那时他才恍然大悟，当初小土窑里重华那句“何况并没有说，一定要从祁南手里拿到才算‘能者得之’”是什么意思。

　　但陌尘却不是个任凭摆弄的主。彼时他冷冷看着帝君，只有两句话：“引魂灯确实在我这，但我不会给你。倘若你真是走火入魔不择手段，那就来搜魂。”

　　就像现在这样。

　　重华收了手，冷冷反问道：“你就这么喜欢搜魂？”

　　搜魂术，是六界中一门残忍的刑求手段，直接暴力搜索魂魄记忆。人会说谎，魂魄的记忆却是完全真实的。搜魂术能用于活人，也能直接用于魂魄。

　　然而无论是活人还是魂魄，搜完之后就永远痴傻了。

　　陌尘懒得再看他，手脚虚软地挣扎着起来，径直出了门。

　　别苑并不太大，却十分雅致。后园花木错落，顺着园中小径往深处走，还有个暖池。

　　抛开背景不算，单看别苑，倒是个不错的地方。然而即使所处的是如何的梦中美景，对于陌尘这样生性狠倔刚烈的人来讲，也无非是个精致华丽的囚笼。

　　别苑，暖池；红尘别苑，暖泉……

　　那些痴缠，那些放纵，那些荒诞，那些银|靡……总是时时浮现在他的脑海中，闯进他的噩梦里。

　　挥之不去，不可磨灭。

　　别苑里处处都与红尘别苑不尽相同，却又处处能令人想起那些颠倒狂乱的日日夜夜。他想躲，无法可躲；想避，无处可避；想逃，无路可逃。

　　他满心恨意，怔愣了许久，终是咬着牙，直接跳了进去，靠在池壁上，将心神拉回现世，闭目沉思。

　　这段时间，他想过无数的办法，但最后又被一一否决了。要从重华眼皮子底下逃脱，不仅要强大的实力，周密的计划，还得有上佳的好运——而他现在几乎都欠缺。

　　如今他陷在这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背后那个神秘的果因大师也同样无计可施。这大概是那人始料未及的事。

　　帝君自极北荒原回来之后，就几乎封了苍梧宫，只留离陵自由出入。果因既无法再对重华下手，也无法再对他做什么，除非大张旗鼓强攻太苍山。

　　海市蜃楼中的经历并非无缘无故。幻境前半段直到离开凤族，他尚且以墨宸神尊的身份存在时，并没有察觉太多的不合理，那就很可能是基于重华的记忆，是一段真实的过往。

　　也就是说，当初的世间有两个果因大师；一个是出自于无渡海死水中的天道化身，后来以僧人的身份行走洪荒神界，渡化亡魂，是本体；另一个是被他剔除的天魔恶念吸收天下生灵的浊息而化成的魂魄般的虚影。

　　也就是现世中从头到尾明目张胆算计他们的幕后黑手。

　　但眼下，这个连实体都没有的诡异对手到底附在了谁，或者说哪些人的身上？

　　他兀自想着，一时却只觉得混乱无比，理不出什么头绪；不多时，又昏昏沉沉地慢慢睡了过去。

　　暖池水汽蒸腾，翻滚缭绕，氤氲在四周，一切都显出朦胧的虚幻感。他的身影隐在浮浮沉沉的水雾中，像是古老而遥远的梦，一不小心就破碎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