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预收）》闻人落歌

50、四十九：所谓自己

　　四十九?所谓自己

　　那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久到讲故事的人都已经记不得到底过去了多久。
　　从前有人制造了一批特别的机械人。
　　这一批机械人全都属于相同的型号，有着相同的模样。
　　他们的身体中被植入初始数据，之后系统被激活，他们也就此被唤醒。
　　但他们并不是普通的机械人。
　　他们不是被用来服务于人类的机械人，而是被用来“作为人类”的机械人。
　　作为人类，寻找神使，成为神明。
　　这是被植入他们体内深处的最初也是最终的指令。
　　同时被植入的还有另一条指令。
　　那便是——杀死其他的自己。
　　这是一场从他们苏醒的那一刻起便开始的同类相残。
　　只有活到最后的那个机体，才能够激活最后的指令，成为真正的唯一的“人”。
　　这场以所有的“自己”都死亡为结局的杀戮游戏不知进行了多久，在漫长的宿命与死亡的浸染之下，这些机械人之中却有违背了这条指令的个体出现。
　　他不想进行这可怕的任务，不想卷入如同自杀一样的杀戮漩涡。所以他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离开他所熟知的一切。
　　他创造了一片属于自己的小小世界，躲进去，藏起来。
　　直到他遇见了另一个“自己”。
　　这个跟他同属于相同的型号，有着相同的模样的另一个“自己”来到了他的面前，却并没有杀他。
　　另一个“自己”说——我也厌倦了杀戮。
　　——我不想寻找神使，也没兴趣成为神明，我只想活下去。
　　于是两个相同的人一起躲在这片属于他们的小小世界之中，只希望时间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

　　“只有存活到最后的那唯一的机体才能够成为真正的CARD，没能够杀掉对方的我们，都不算是真正的‘8’。”
　　斯兰医生把链拷交还给伊安，把手放在伊安的胸口。
　　伊安习惯性地后退几步躲开斯兰医生的手。
　　“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你果然看得懂……”
　　伊安从他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在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虽然他之前试探过斯兰医生，但是被对方的演技骗了过去。
　　当时的伊安无论如何也猜不到，斯兰医生竟然就是CARD中的“8”。
　　既然是身为CARD，他不可能看不懂自己身上的伤痕。
　　说不定在自己昏迷的时候，斯兰医生已经把自己身上全部的秘密都解开了。
　　要杀了他们吗？
　　伊安看着眼前的斯兰医生和车夫库特，看着那两张完全相同的脸，还有被他们的衣服所隐藏的属于CARD中的“8”的那个符号。
　　他没有把握同时杀死两个CARD。
　　不如说在此之前他根本就不知道，原来CARD计划中同个型号的机械人居然会有不止一个。
　　被指令所驱使的机械人，居然会违抗被植入他们体内深处的最基本的指令。
　　伊安也不知道该说CARD计划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
　　如果说是失败，可是眼前的两个拥有自主判断的机械人确实更像是人类。
　　但如果说是成功，可是眼前的这两个机械人却违背了指令，更应该划归到残次品中去。
　　“我看得出我们不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我知道你有你自己要做的事情。我们无意与你们为敌，你能够活到现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斯兰医生言辞恳切，伊安内心有些动摇。
　　“我看得出来，其他两个人似乎并不知道你的秘密，你好像也不想让他们知道你的秘密。所以我才会想办法把你们分开，我们只是想单独跟你谈谈。”
　　“你们想谈什么？”
　　“那两根黑色尖刺一样的武器，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沉默许久的车夫库特突然发问。
　　“莱依说那两根黑刺曾经被人拆开，整个小镇里有能力拆开它们的人只有你们，你们应该看到了答案才对。”
　　“你是说，那个符号……”
　　伊安默默点了点头。
　　“那他现在是什么身份？”
　　“帝国将军白之罗贝利亚的杀手，我亲眼看到他杀死了‘4’。”
　　“那你……”
　　“当时他要杀我，是莱依救了我。我们被罗贝利亚追杀，所以飞行器才会意外坠落在这里。”
　　“这么说，追踪器的主人就应该是罗贝利亚。”
　　“追踪器？”
　　伊安从库特的话里捕捉到了未知的信息。
　　“那两根黑刺里藏了追踪器，被我拿出来毁掉了。”
　　库特对伊安的疑问做了解释。
　　难怪莱依怀疑那两根黑刺里的零件曾经被人拿走过。
　　原来被拿走的东西是追踪器。
　　“真的被她说中了……”
　　“你说什么？”
　　这一次是库特从伊安不自觉说出来的话里捕捉到了未知的信息。
　　“莱依说她觉得那两根黑刺里面的某个零件被人拿走了，应该就是你说的追踪器。”
　　“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她实在是太敏锐了，再拖下去我们的身份早晚会被她看穿。你怎么还能安心让她跟在你身边？你的秘密迟早也会被她看穿……”
　　库特的话还没有说完，斯兰医生就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库特看懂了斯兰医生的意思，就算话没说完也闭上了嘴。
　　“我想说的是，我们愿意送你们三人离开这里，但是请你不要透露跟有关我们的事情。”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斯兰医生如同之前一样言辞恳切。
　　“我们只想要生活在这里，对于CARD也好，对于外面的世界也好，完全都不感兴趣。不如说有可能的话，更希望永远也不要跟CARD和外面的世界有任何接触。我们不想莱依再留在这里，更不希望她找到能够解除这里的浓雾屏障的方法。所以我们愿意主动送你们离开，只希望你不要透露任何跟我们有关的消息给外面的人。”
　　“你为什么相信我不会透露消息？”
　　“因为我们也知道了你的秘密，如果你把消息透露给其他人，那么就相当于把你自己的秘密也公之于众。”
　　斯兰医生依然保持着与之前相同的笑容，看不出一丝威胁，仿佛他刚刚所说的话只是在陈述事实。
　　不过那也确实是事实。
　　如果他们暴露，那么伊安身上的秘密也就随之暴露。
　　互相拿捏着对方秘密的双方，确实能够达成某种程度上的互相制衡。
　　“可是刚刚他说包围在小镇外面的浓雾与他无关。”
　　伊安话中所指的“他”是库特。
　　他之前不知道库特身份的时候就在怀疑包围在小镇外面的浓雾与库特有关，在看见库特的时候立刻就问了这个问题，但是库特当时非常干脆地否认了。
　　而且看库特当时的模样，并不像是在说谎。
　　“包围在小镇外面的浓雾屏障的确与库特无关，因为控制着浓雾的人，是我。”
　　斯兰医生的话出乎伊安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他之前一直以为斯兰医生是普通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形迹可疑的库特身上。但是一旦得知库特和斯兰医生是相同的“人”之后，这个答案也就很容易能猜到。
　　身为CARD中的“8”的斯兰医生和库特，大概所拥有的就是能够在特定范围内改变时空状态的能力。
　　斯兰医生控制能够使时间停滞的浓雾，用以作为保护他们所在小镇的屏障。难以分辨方向的浓雾能够隔绝闯入者的探知，也能够躲避其他科技手段的探测。
　　与之相对应库特所拥有的能力大概就是——
　　天空中永不散去的乌云以及这场持续不断的暴雨。
　　白色的雨雾与灰色的浓雾一样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并且只有库特能够控制雨中的时间流逝和天气变化。
　　比如那道在他与库特的战斗中，与库特愤怒的话语一同响起的，突然在他的头顶炸开的那道惊雷。
　　这还只是“未完成品”的CARD中的“8”所拥有的能力。
　　这场交易的答案显而易见。
　　“好，我同意你的要求。只要你送我们离开，我不会透露与你们有关的任何消息。”
　　“很好，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
　　斯兰医生说完，转头看向库特。
　　库特会意，伸手打了个响指。
　　雨，停了。

　　如同来的时候一样，这场暴雨也在瞬间停了下来。
　　白色的雨雾很快便消失无踪，天空中也依然恢复成了如同之前一样的乌云密布。
　　地面上残留的雨水也与持续不断的暴雨不成正比，就像是消失那白色的雨雾一样，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消失。
　　当白色的雨雾消失，眼前的景象再次出现的时候，莱利发现自己竟然就站在医院门口。
　　在雨中不断奔跑的记忆仿佛是一场梦，他就站在医院门口，哪里也没去。
　　还有另一个人跟他有着相同的困惑。
　　“莱利……”
　　听见莱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莱利不敢置信地转过了身。
　　莱依正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姐？”
　　莱利跑到莱依的身边，双手抓住莱依的肩膀，似乎是想确认眼前的人到底是真实存在的人还是他仍然在梦里。
　　还好，眼前的莱依确实是莱依。
　　“姐，刚才下雨……”
　　“我知道。”
　　莱依打断了莱利的话，拉着他向医院里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