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苦弱，机械飞升（预收）》闻人落歌

13、十二：神明的使者

　　十二?神明的使者

　　莱依身边站着的是一只巨大的白色的鸟。
　　说是“白色的鸟”，是因为没有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鸟，只能以最全面最浅显的分类来称呼它。
　　那只鸟看起来像是一只白色的凤凰，但是这只鸟的尾羽却并不像传说中的凤凰那样逶迤华丽，只是比普通鸟类的尾羽长了一些而已。这倒是让它看起来比凤凰多了些轻盈灵动，比普通鸟类又多了些飒爽凌厉。
　　当然这是围观这场比赛的其他人在看到莱依身边的这只白色的鸟的时候所产生的想法，不是真正需要面对这只鸟的蒂艾的想法。
　　所谓围绕在这只鸟身边的那一层淡淡荧光，其实也就是阳光照在这只鸟身上的时候映照出来的光。之前她所感觉到的那片只有空白的异度空间还有随之而来的扭曲幻觉，一定也只是自己的错觉，是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蒂艾用这样的想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让自己不再去回忆刚刚所看到的一切，让自己不会因为经历了未知的事件而对整个世界的认知产生动摇。
　　眼下她需要专注于眼前的一切，专注于她自己应下的这场比赛，专注于她的对手——莱依和她身边的那只白色的鸟。
　　蒂艾逐渐冷静了下来，也有心情继续跟莱依互相搞彼此的心态。
　　“你这是什么东西？是想做凤凰但是能力不够，做不出来凤凰的尾羽吗？以无等级的水平做出这种东西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圣斯托里缇学院最高级的A级学生竟然能无知到这个地步，我看你这个‘A级’的身份也是名不副实。这是创世神的使者，为这片大陆送来太阳的神鸟。”
　　假的。
　　莱依所说的当然是假的。
　　在这片大陆初始的神话传说中，的确有创世神派神鸟送来太阳的传说。但是所谓的“神鸟”到底是什么模样，其实传说中根本就没有提及。
　　所谓传说，本来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就无从考证真实性，更加没有办法确定传说中的内容到底真实与否。
　　被帝国统治的机械人之都，这种地方会有“创世神派神鸟送来太阳”的这类传说才是最让人觉得奇怪的东西。
　　她所做的这只白色的鸟当然不可能是按照传说中“神鸟”的模样制作出来的东西，其实这只鸟只是来自于她所做的一个梦。
　　那是她的记忆发生混乱之后的第一夜。
　　是她的生活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的第一夜。
　　是她被迫卷入看不见的漩涡的第一夜。
　　是她潜入圣斯托里缇学院的第一夜。
　　她从来没有做过那样的梦。
　　莱依很少做梦。
　　她的工作是修理机械，身为黑市“医生”的她，经手的“病人”大部分都是来路不明的机械人。这些来路不明的机械人当然不会附带内部构造说明书，或者说，这些机械人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高级品，这种用于特殊行业和区域的高级品根本也不会附带说明书这种东西。
　　毕竟他们是要作为人类去使用的东西。
　　人类，又怎么会有说明书呢？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有络绎不绝的生意上门。
　　莱依不需要说明书也能够修复机械人的技术让她成为当之无愧的黑市最好的“医生”，也可能是艾斯特隆最好的“医生”——虽然莱依总是这样自称。
　　因此她的工作总是通宵修复内部构造复杂且未知的机械人，这一过程本身就需要消耗她的身体巨大的能量和精力。在身体机能经受过巨大的消耗之后，排山倒海般的疲惫感也随之而来。
　　所以莱依很少做梦。
　　她的身体几乎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做梦。
　　她在完全堕入黑暗的睡眠中补充着自己失去的精力和能量，以迎接下一单生意，下一个“病人”和下一个黑暗的睡眠。
　　即使偶尔会在睡眠中看到一些她自己也不能分辨的光影片段，但是那也会被她迅速遗忘。唯一能让她记得这件事发生的理由，是第二天她一定会因为没睡够而加倍疲惫。
　　直到她的人生被完全改变的那天。
　　她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场抓捕中分崩离析，她的过去就像是她的家一样变成了四分五裂的一片废墟。
　　她接触的东西突然就从机械人变成了真正的人类，从伊安和朱理安开始，越来越多活生生的人类出现在她的身边。起初她还觉得这只是一次小小的改变，就当是她的一次休假，等到朱理安交给她的任务完成以后，她还可以回去继续过之前的生活。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正在进行中的绮丽梦境，发生在她连幻想都不曾幻想过的圣斯托里缇学院里。
　　于是就在她进入圣斯托里缇学院的第一夜，她真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一只白色的鸟。
　　那只鸟停在她的窗户上，伴随着洒进房间的月光，整只鸟周围都围绕着如同雾气一样的月光。
　　她伸手去触碰那只白色的鸟，但是她的手却从它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是幻影……吗？
　　她只当这是一场恶作剧，立体投影这种简单的技术出现在圣斯托里缇学院里也很正常。
　　于是她就抱着想看一看事情到底会怎样发展的心态，看着那只白色的鸟。她看到那只鸟在梳理自己的毛发，动作优雅。
　　用于形容人类的词用在一只鸟的身上居然也意外的合适。
　　莱依在想这段立体影像到底想让她看什么，仅仅是想让她看这只鸟给它自己梳毛吗？
　　就在她刚刚这么想的时候，那只鸟就停下了动作，它身体周围那如同雾气一样的荧光越来越亮，直到整只鸟都被荧光包裹住，仿佛融化在了月光里。
　　确实是融化在月光里。
　　那只鸟的形态逐渐消失，月光如同水一样流淌，轮廓逐渐清晰。
　　看起来像是一个人类的轮廓。
　　立体投影连这种事情都能做到吗？
　　但是它也只是一个轮廓，一个由月光组成的人影。莱依只能看到一个身披月光的人影，但是看不见那个人的模样。
　　“你是谁？”
　　莱依这样问那个身披月光的人影，不过她并没有得到回答。
　　但是她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一声轻笑。
　　即使看不见那个人影的脸，她也觉得眼前的这个由月光组成的人似乎笑了。
　　“你在笑吗？你是谁？”
　　莱依继续问眼前的人影，她似乎可以看到这个人侧脸的线条，从下颌线的走向判断，眼前这个人似乎是一个男人。
　　……
　　莱依看到男人的嘴像是在说话一样张合，但是这次莱依却什么也没有听到。她只能猜到男人在说话，但是却无法看清楚男人的口型变化，更加无法读懂唇语。
　　“你说了什么？我听不见。”
　　男人这一次没有再“说话”，莱依只看到他好像摇了摇头，随后男人的身影逐渐溶化在夜色下，化为一室星光。
　　那些星光流淌成一条银河，从莱依的窗口流向无垠的夜空，最后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是莱依有生以来记住的第一个梦。
　　一场绮丽而奇幻的梦。
　　她没能看清那个由月光组成的男人是什么模样，但是她却记住了那只停在她窗前的鸟。
　　在蒂艾抽到比赛题目是“鸟”的时候，莱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只在梦里见过的鸟。
　　她当然不知道传说中创世神派来给这片大陆送太阳的神鸟是什么模样，不如说她其实根本不相信这个传说，只觉得是前人无聊杜撰出来的产物。
　　说这只鸟是神鸟，只是莱依为了不输给蒂艾的三足金乌而选择的说辞。
　　不过如果真的有神鸟的话，可能就是那只鸟的模样吧。
　　以自身照亮黑夜并送来光明的神鸟。
　　莱依故意把假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让想要反驳她的人也因为她这个理直气壮的模样而先自我怀疑。
　　神话传说中真的有提到神鸟的模样吗？
　　蒂艾确实如同莱依希望的那样开始拼命回忆神话传说的细节，但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有没有哪一个版本的神话中有提到过神鸟的模样。
　　神鸟是什么模样的鸟，神话中并没有写过。
　　创世神是什么模样的人，神话中也没有写过。
　　虽然蒂艾和莱依两个人都说自己做的鸟是以神话中的鸟为蓝本，但是说白了它们其实只是她们做出来的机械。
　　跟神话中的鸟都没有半点关系。
　　但是莱依不知道，她理直气壮的发言并没有骗到所有人。
　　有一个人没有被她的发言所蛊惑。
　　那个人看着莱依身边那只白色的巨鸟，她从来没有觉得这只鸟是什么所谓的“创世神的使者”。
　　与蒂艾相同，那个人也在拼命回忆跟这只鸟有关所有细节。
　　那个人在心里反复确认的是另一个问题。
　　因为那个人觉得这只白色的鸟似曾相识。
　　某些记忆碎片在这只鸟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渐渐苏醒，记忆中越来越多的错误也伴随着一次次的回忆而逐渐显露出来。
　　自己应该是见过这只白色的鸟。
　　不是在这片竞技场上。
　　不是在这个有着新雪一般白色长发的女人身边。
　　而是在某个夜晚。
　　在属于某个人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