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不返》黄昏蓝

4、童年（上）

　　第四章
　　车辆缓缓开动，餐厅逐渐消失在后面的雨雾里。
　　夏落时实在是太累了，靠在座位上，闭上眼，呼吸渐渐平静。
　　手机从夏落时手中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许谙江正准备弯下腰去拿，夏落时的头却搭在了他的肩上。
　　细软的发丝触碰着颈部的皮肤，泛起阵阵痒意，但是许谙江不敢动。他轻轻地把夏落时扶正，让他靠在座位，但是没一会，夏落时又歪了一下，头还是靠在了许谙江的肩上。
　　“师傅，麻烦您开稳一点，他睡着了。”
　　许谙江把手搭在了夏落时肩上，让他靠得更紧些。
　　窗外下了一天的雨似乎也感受到了，下落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雨停了。
　　夏落时似乎梦到了什么，想要抬起头说什么，却因为在睡梦中无法控制自己，头向前倾，似乎要掉下来了。许谙江轻轻将他扶正，正要收回手的时候，却被抓住了。
　　许谙江以为夏落时醒了：“时时？是不是吵到你了。”
　　可是夏落时并没有睁开眼，嘴里念念有词。
　　“时时，你在说什么。”
　　“不要离开我。”
　　“我只有你了。”
　　低头看向旁边的人，许谙江也握紧了他的手。
　　五年来，对不起。
　　对不起，时时。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是这吧，你们小区出租车不给进的。”
　　“就在这里停就好，谢谢。”
　　身边的人还没有醒，许谙江捏了捏夏落时的食指，“时时，到家了。”
　　“啊，到家了？”夏落时显然没有睡醒。
　　“嗯，下车吧。”

　　砖路两旁的香樟树无论什么时候都会落叶，不及时打扫，地上又会被香樟叶铺满，水分蒸发后，叶子变得枯黄，踩在上面发出咔嚓的响声。只可惜刚刚下完雨，体会不到这份独属于干燥季节的快乐，夏落时踩了几下，觉得没意思，又开始发呆。
　　“走路不要发呆。”许谙江察觉到夏落时的想法，“要记得看路。”
　　“哦。”
　　许谙江还牵着夏落时的手，两个人都没有要把手抽出的意思，许谙江感受着对方温热的掌心，和记忆里的一点点重合。
　　十年前。
　　那是个下雨天
　　许谙江刚刚回到家，把伞收起来。胡溪又不在，但他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正准备上楼，门铃声却突然响起。
　　不是胡溪，因为许谙江知道她出门会带钥匙。
　　打开门，出现的人似乎很令许谙江意外。
　　居然是那个隔壁家的小孩。
　　许谙江不怎么见到他，因为他好像不太愿意和他说话。
　　尽管两家仅隔着一道栏杆，可是许谙江每次碰到夏落时的时候，夏落时都会很惊慌的跑开，好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后来，许谙江不再走那条路了。
　　但是最近每天放学回家，都好像会看到他躲在房间偷偷哭。
　　“哥哥，我……”夏落时浑身湿透，他没有打伞，好像刚刚哭过，还上气不接下气的，“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你可以收留我吗。”
　　许谙江看着他泛红的眼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落时看着他不说话，以为许谙江要拒绝他，他拉住许谙江的衣角：“求求你了……我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进来吧。”许谙江侧过身子，让出了位置。
　　夏落时松开被弄皱的衣角，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这不是夏落时第一次来许谙江家，但是却是第一次两个人独处。
　　“哥哥，我可以坐在这里吗。衣服是湿的。”夏落时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声音好像因为害怕而颤抖。
　　“可以。”
　　夏落时好像很害怕，许谙江向他走过来一点，他就向后坐一点。
　　“你怕我？”
　　“上次在路上，看到你和别人打架。”
　　“你总是冷淡淡的，我怕你和爸爸一样打我。”
　　“你爸打你了？我看看。”许谙江上前，想要拉起对方的袖子检查一下，结果被夏落时躲过了。
　　“别怕，我不会打你。把手伸过来。”
　　夏落时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许谙江将夏落时的衣袖拉到上面，白皙的肌肤上，几条鞭痕还泛着红，看着触目惊心。
　　“他经常打你吗？”
　　“没有……只是最近。”
　　“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
　　“背上还有……”
　　夏落时转过身，背对着许谙江，将上衣脱了下来。
　　弯下腰时，一节节脊柱若隐若现，肩胛骨被皮肤勾勒出形状，一条条新旧伤痕交错纵横，底下的伤痕已经发紫，一些红色的伤痕上渗出了点点血星，叠加在一起，在常年不见光的后背上更加恐怖。
　　“你先坐在这里，我去楼上给你拿药。”
　　“好。”
　　家里的药箱不常用，所以也是堆在杂物间的角落里。许谙江把它拎了出来，翻出里面的碘伏。
　　生产日期：2003年1月23日
　　保质期:未开封状态为12个月，已开封状态需密封保存且保质期为1个月
　　过期了。
　　许谙江把碘伏扔进垃圾桶，听到夏落时似乎在喊他。
　　“谙江哥哥，你在哪里啊。”
　　推开门，看到夏落时已经上来了，不知所措的站在楼梯口。
　　“不是让你坐着等我吗。”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害怕，你这么久没回来，我怕你也丢下我了。”
　　许谙江有点无奈，怎么就摊上这小家伙了。
　　他将夏落时拉到自己房间里，拿了张椅子。
　　夏落时刚刚上楼梯牵扯到了伤口，背上渗出的暗红色血珠似乎更多了些，但是他不敢喊疼，他怕眼前的人责怪他为什么不听话。
　　“那你先坐在这里别动，你家有酒精或者碘伏吗。”
　　“一楼客厅茶桌下面的柜子好像里有一瓶酒精。”夏落时想了想，“”正门进不去，从左边的窗可以翻进去，只有那里是打开的。”
　　“你刚刚也是自己翻过来的吗。”
　　“嗯。”
　　“我去拿，你这次别来了，你的伤痕已经渗血了，再动会造成伤口裂开的。”
　　“那你快点行吗……”夏落时拉住许谙江的手。
　　“好。”
　　夏落时听到后，松开了手，乖乖坐在凳子上。

　　许谙江出门，雨依旧在下，他也没拿伞，孤身一人冲进雨里，翻过两家之间的那道如同虚设的木制栏杆，踩着坑坑洼洼的草地，鞋子也被水浸湿。来到房子左侧，找到了打开的窗。双手撑在窗台上，用力一蹬，手同时发力，许谙江整个人就翻上了这个快到他下巴位置的窗台。避开桌台上的刀具，轻轻一跃，就跳到了里面。
　　来到客厅，所见之处都是狼藉一片，地上都是碎片，有玻璃的，也有陶瓷的，看来摔了不少东西。许谙江避开这些碎片，他没时间想这些，他只觉得，再不回去，房间的那个小孩又要跑出来了。
　　“茶桌下面的柜子……应该是这里。”
　　许谙江弯下腰，拉开柜子，果然看到了一瓶医用酒精。他将酒精放进外套口袋里，便回到厨房，翻窗出去。
　　上楼推开门，夏落时依旧坐在椅子上，他听许谙江说的，乖乖坐在椅子上，不要乱动。
　　“你趴在床上吧，先处理后背上的。”
　　夏落时照做，起身趴到旁边的床上。
　　许谙江打开瓶子，将棉签沾湿，开始处理夏落时的伤口。
　　冰凉的触感贴在后背的肌肤上，随后，强烈的痛感传达到脑神经。
　　“嘶，好疼。”夏落时实在是忍不住了，轻呼出声。
　　“很快的，你忍一下。”
　　许谙江本来是想安慰夏落时的，结果夏落时到后面真的忍住了，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涂完药后，夏落时本来快消下去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了，他用手抹了几下：“谢谢你……”
　　“笨蛋，怎么这么听话。”
　　“因为不听话会被打……”
　　许谙江看了看夏落时身上的疤痕，小声地叹了口气。
　　“那你记住，在我这里，想哭就哭，不用忍着，没人会打你，知道了吗？”
　　“知道了……”
　　“我也不会，我只打坏人。”
　　夏落时眨了眨湿润的眼睛。
　　“你不是坏人。”许谙江看着面前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