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梦香云》梦回香云

2、陈耕

　　半个月前的一个晚上，陈织照例往家里打了通电话，与姐姐和爸妈唠唠家常，通话中途陈耕急匆匆接了通电话，陈织不以为意，继续与姐姐闲聊。

　　记忆里父亲总是这样子繁忙，有时候刚下班回家，饭都来不及吃上两口，接到电话又披上衣服出去了，像只24小时不间断作业的电泵，用父亲的话讲，“天生的劳碌命”。

　　姐姐陈纱说起自个儿与朋友合开的舞蹈工作室经过一系列的开业大酬宾运作，目前在社区小有名气，这两天陆陆续续有家长带着小朋友前来询价。

　　正想夸上几句，忽的听见父亲与电话那头的人说着什么，声音徒然提高了几个分贝，零零碎碎的似是“厂商退单”、“约出来再谈一谈”之类的，紧接着母亲急匆匆的脚步声透过电话远去。

　　“咚咚咚”的，一下一下踩在陈织的心里，陈织一顿，尽量平静道：“姐，怎么了？”

　　“嗐，还不是爸那作坊，你说这年头哪个年轻人爱穿这黑巴巴的衣服？还贵！早几年就让他将作坊卖了养老，偏不！”

　　千禧年后传统纱染生意愈发难做，陈耕的香云纱作坊开到现在快三十年，从上世纪的小有盈余到渐渐的入不敷出，这两年亏得更多，作坊门前每天都是门可罗雀，就连付给工人的工钱也都是陈耕自掏腰包。

　　陈纱平素最看不得父亲操劳，没事总爱叨叨两句，劝他莫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把年纪的也不知道停歇一下。

　　加上这次，先前好不容易谈到一家出口商的大单，布匹都快赶制好了，眼看就能解了资金紧缺的燃眉之急，谁料对方竟要退货，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陈织蹙眉，沉吟道：“订金和违约金赔付呢？”

　　陈纱深吸口气，似乎在努力保持平静，道：“阿爸说王叔也是老熟人，他信得过……”就，也没约定赔付。

　　王叔，也就是那出口商。

　　空气安静了一瞬，陈织恍惚想起小时候父亲骑着小单车载她放学，途经作坊时邻居的陈阿姨拦住父亲，手里抱着件铺子里的香云纱旗袍，笑靥如花。

　　“耕哥，明晚儿我有个老同学聚会，借你件旗袍穿穿？”

　　“行，你拿去。”父亲朴实地笑了下，眼角细碎的皱纹依稀可见，没有任何犹豫。

　　陈织瞄了眼吊牌上的价格，瞪大眼，三百五，放在十年前算奢侈了。

　　陈姨抱着衣服脚步轻快，像是想起什么，扭过头不好意思道：“那个……耕哥，吊牌可以剪了吧？”

　　陈耕一默，道：“嗯，记得还回来。”

　　迎来陈姨更加热烈的笑意。

　　父亲这人，老实巴交的，用课本里的话来说，大概叫做“淳朴实在”，陈织有时候想。

　　“香云纱滞销欠了染料钱不说，月底工人工资发不出去，你说你！”电话那头，陈织母亲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气势汹汹的如河东狮吼。

　　“织织，先不聊了，母上大人发脾气了，我得去劝两句！”陈纱急忙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一阵忙音过后，陈织放下电话，很久才回过神来。

　　依稀又记起小时候，她坐在桌前写小作文时曾问过父亲，他的梦想是什么？

　　彼时，父亲踩着缝纫机道：“当然是将这门手艺发扬光大。”而后抬头看陈织，眼中亮晶晶的。

　　陈织明白，父亲年岁渐长，陈纱劝了他几年也不见他起了歇业的心思，否则早该关门大吉了。

　　这作坊就像父亲的第二条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