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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回 ...

  •   至萧衍十七岁元服那年,留在宫中的宗室子弟算上他,只剩五位。
      这一年,五人各自领了官职,全部被调离京城。至于皇帝属意何人态度不详,亦无人敢揣度圣意。
      萧衍拜官镇护少将军,帝命其领兵五万,戍边西北山诃郡。
      看似任边疆述职,实则为打磨历练。
      大兴恒历二十七年春,萧衍启程离京。
      临走前,他只是最后望了眼繁华京都。
      (萧吟,我若放开你,你朝着光明的方向去,可好?)
      这样淡淡地想着,他仿佛看到了大兴宫廷里,那位高贵少女拖曳着斑斓衣裙行走于雕花长廊之间,语调优雅而绵长地吟诵着古老诗词,慢慢地、慢慢地朝着日光明媚处走去。
      多好。
      可惜,看不到她及笄了。
      隔着重重宫阙,此去经年,再难相见。
      然而就在第三年年底,变故突生。
      那位如同参天大树支撑着大兴帝国的老人,不慎受染风寒,在病痛的反复折磨下,就此病倒。
      满宫上下人心惶惶,内有宗族世家蠢蠢欲动,外有邻国北昌、迦兰虎视眈眈。
      幸阳公主日夜侍奉汤药于皇帝榻前,仍不见半分起色。那一刻,仿佛是天塌下来般阖宫上下事物皆沉重地压在小公主的肩头。
      萧吟自幼失去双亲,是由祖父亲手抚养长大,极尽恩宠荣华。她幼时体弱多病,御医断言此体质有早夭之相。
      被皇帝大骂庸医,驱逐出宫。自此即便上朝时皇帝也抱着小小的她,生怕病了痛了。
      待她年岁稍大一些,皇帝便私下里物色起孙婿来。
      一边物色一边嫌弃这些个少年郎容貌不及他当年万分,且资质平平,难当大任。
      嘴上这么说着,最后却被萧吟发现,皇帝一个人偷偷躲在寝宫里酸溜溜地感慨女大不中留时,还在兀自抹眼泪。
      那时,小小的萧吟牵住皇帝的手,用尚且童稚的嗓音坚定说道:“阿翁以后去哪,阿吟就跟去哪。”
      就是那个自小看着她长大的老人,此刻慈爱地轻抚她的发顶,说道:“阿吟,不要哭。”
      老人将一份早已拟好的遗诏,郑重地交给她。低哑着声音对她说,快逃吧,逃去哪里都好。
      于皇帝病榻前,小小少女哭到声嘶力竭,哭累时便会低声哀求着说:阿翁说好了的,绝不丢下阿吟一人的。
      大兴恒历二十九年,帝薨。
      那一年,有十六岁的纤弱少女被迫在腥风血雨中长大。
      时方二月,风雨欲来。
      萧氏献王府残存势力因对先帝心怀怨怼,勾结北昌帝国欲夺皇位。其余几家也不甘示弱,联手世家贵族叛军攻打王城。
      一边是宗族,一边是世家。大兴即将面临新一轮的权力洗牌。
      叛军足足攻打了五天五夜。
      这五天五夜里,萧吟没有一刻敢合眼,她遣散了大兴宫廷上下所有的宫人放其逃命去。
      唯独留下了自己。
      若是大兴灭亡,她能逃去哪里呢?
      她生于大兴宫廷,也合该死于此地。
      这样淡淡地想着,萧吟微颤的指头不自觉地攥紧了袖底的遗诏,这份遗诏她已然看过。
      不过,恐怕没有机会了。
      于是,她身着一身素衣,鬓边簪了朵雪白绢花,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枯坐着低吟浅唱出大兴宫廷最后的悼歌。
      直到那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男子,踩碎一地寂寞开无主的杏花,缓步上殿时。
      她不可置信地看见了浑身是血的萧衍。
      歌声戛然而止。
      他恍若一株乱世中摇曳盛开的血色曼珠沙华,美貌妖冶得像是浸润着血海的颜色,盛大地铺满她的视线,刺目而绚丽。
      那一刻,她睁大了双眼,几乎想要落泪。
      可是她没有。
      她只是优雅从容地轻轻理了理衣摆,整理完后,本该仪态万千地站起,却在起身的刹那,消耗尽所有力气。
      徒然倒了下去。
      如雪绢花擦过鬓角,苍白落地。
      只感觉到被人温柔的拥入怀中,他甚至顾不上礼仪礼节和男女大防。
      扑面而来的是青年人身上连日奔波的酸味和腐烂开来的血腥气味,有他的血,也有别人的。
      如同一根崩紧到极致断裂的弦,萧吟就这样枕着青年的肩头,沉沉昏死过去。
      医师说,幸阳公主只是太累,并无大碍。说完,便告退了。
      那个站在这个国家顶端的年轻男子,如释重负般地呼出一口气,沉默地看向萧吟苍白面容。
      当萧衍抱住她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他这辈子都没法放开她了。
      两年前,被他亲自割舍掉的有关她的一切,在看到她的一瞬间清晰鲜活了起来,她的微笑,她的声音,她的每一个表情,她身上的香气,她是那样温暖柔软。
      他几近疯狂地,深深地眷恋着她。
      (我给过你机会了。)
      先帝已死,她没有逃跑,那么失去先帝庇佑的幸阳,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前朝公主。
      如同一朝跌落云端。
      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任何退路,她的退路里只有他。
      (萧吟,你啊,现在只能看着我了。)
      他满意的笑了,心底里却密密麻麻的心疼起她来。
      他的小公主跌落云端了。
      那么,他是不是,也有一点点机会,能够试着去抓住她的雪白裙摆呢?
      这样卑微地想着,他虔诚如信徒般,吻上了她的漆黑发顶。最后慢慢的,心疼地抱紧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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