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个面子，回家》铁吉

6、第6章 洛杉矶我来啦！

　　接下来的事儿就简单了，面粉急急忙忙去办护照，又赶着上大使馆办签证，或许是因为就要离开中国的缘故，Vivian忍着剥夺感官的折磨，一直跟着面粉跑来跑去，睁大好奇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这给面粉带来了好多意想不到的遭遇。为了防止Vivian回城，她们用一根布条把俩人的手腕绑在了一起，面粉正在前头走着，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聊天：“妈妈，前面那个阿姨的胳膊好奇怪哟……”
　　“宝宝乖，阿姨的胳膊病了……宝宝是好孩子，从来不笑话残疾人对不对？”
　　“嗯！他们很可怜的！”
　　“宝宝要好好走路哟，不然也和那个阿姨一样变成残疾……”
　　残疾你妹！面粉回头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又无奈地看了看因为绑在一起而显得格外僵直的胳膊，以及拼命忍笑的Vivian，嘟囔着：“洒家这一世英名……算是全毁了……”
　　待到完成了大使馆的面签，Vivian终于乐出声来：“你知道签证官大人是怎么评价你的么？”面粉瞪了她一眼，然而唯一受到伤害的是Vivian身后的一个候车小哥，Vivian摇头晃脑地学着刚才面签时人家的声调：“Flour小姐，您的口语非常地道，您应该充满自信……”“你知道吗？其实他的意思是，你的口音真差，还有，你的反应为啥慢半拍？”面粉再次瞪了她一眼，候车小哥默默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那还不是因为，嗯，我要听完，你的……答案然后……复述？”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面粉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因为其他人看不见Vivian，她就成为了有史以来唯一一个冠冕堂皇地坐霸王机兼偷渡并且成功的乘客，此时她悠闲地和邻座的白人小伙叠坐在一起，看起来颇有几分诡异，而后者则兴趣盎然地观察着面粉手腕上一半“中空”的布条圈儿，甚至按捺不住戳了戳：“嘿，伙计，这玩意儿，你是怎么做到的？”
　　面粉没好气地用中文一通嘚吧：“这看不明白了吧咱可是绑着一隐形人上美国找地儿喝茶看景吹牛b去这稀稀哈儿没见过吧咱哥们儿要干就得干这平地一声雷惊天动地的大事儿玩的都得是额勒金德的玩意儿！”
　　白人小伙儿把嘴一撇，换上一口京片子：“你丫逗我呢吧？”
　　“嘎……？”
　　Vivian顿时笑不可仰：“活该！叫你经常欺负我听不懂中文说我的坏话！遭报应了吧！”
　　“……”

　　闹够了，舷窗外已是深夜，飞机仿佛停滞在漆黑的太平洋上空，充当座椅的白人小伙睡着了，Vivian凝视着窗外的黑暗，刚才还开朗的脸慢慢落寞下来。“这……有点儿像我当初飞巴黎的情景……”她突然幽幽地开口，面粉心里顿时猛然一紧，“我忘不了那趟旅程……”
　　“我知道Wil的难处，有个让她操心的怀孕妈，疼她的外婆又刚刚去世，而且，之前爸一开口我就知道我们露馅儿了，爸绝不允许我留在纽约晃膀子，他会想尽办法让Wil不成为挡在巴黎前的障碍……”
　　Vivian的回忆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她扭头望着窗外，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抖动：“我知道，在机场，Wil是真急了，她也是真的舍不得我，可是，我恨她，我不用她做什么，我要她当众吻我，其实，我不需要她真的吻我，哪怕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句‘Vivian，你是我的，我会在这儿等你回来’……我都……然而她没有…转身走了以后，我听见了她在我身后的那句‘Vivian，I love you’，可是我不敢回头，上帝啊那是一句怎样的重击！自打八岁起，我就没在人前哭过，可是那天，我在飞机上哭了又哭，哭得连空乘都担心了……你知道更可怕的是什么吗？我到巴黎歌剧院芭蕾舞团报到后参加的第一场演出，竟然是由我担任独舞《天鹅之死》，当然，从芭蕾的角度讲，我成功了，我连着谢了六次幕，从那以后，哪怕再挑剔的评论家也对我另眼相看——上帝还是公平的，不是么？然而你知道我的感受吗？”她的嘴唇颤抖着，朝着空气张开手臂，“就像现在这样——是的，我总算找到语言来形容它了：我听得见，我看得见，可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几大滴眼泪终于扑簌簌地滚下她的脸颊。
　　面粉的鼻子直发酸，她有点不敢想象当时台上的情景……黑暗空旷的舞台，大提琴抑郁的旋律，忧伤瘦削的舞者独自徘徊，只有一束苍白的追光伴随着她缓缓移动，天鹅颤抖的双腿，饱含不甘的双翼，一次又一次奋力飞翔的挣扎，精疲力尽的屈身倒地，垂死的颤栗掠过她的全身，她痉挛地向天空伸出手臂，却什么都抓不住，最终静静的合拢翅膀死去……Vivian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完成的演出，她只稍微想了想，心口就一阵绞痛，她唯一能做的只是握住了Vivian的手，笨拙地劝慰着：“都过去了……”Vivian轻轻摇头：“可现在，即使是纽约，都分裂成了她的，和我的……”
　　一股热血冲上了面粉的脑门，她蛮横地捏了捏Vivian的手：“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送你回家！”她的声音有点儿大，邻座的白人小伙儿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接口：“我们正在回家……宝贝儿……”

　　她们终于到达了美国，按照Lynn的安排，她们的第一站是洛杉矶，Lynn家。站在航站楼外头，面粉顿时受到了南加州阳光的热烈欢迎，她的头顶和脸上一阵阵的灼热，她眯缝着眼睛，深深呼吸了几口陌生的空气，咖啡味儿，汽油味儿，古龙水混着人体的气味儿，还有加州海岸吹来的海风味儿，各色皮肤的异族面孔在身边熙来攘往，耳边不时灌进各种语言，远处矗立着硕大的机场标志LAX，骄傲地展示着这个排名前十的国际机场风范，在它银灰色的身影后面，是一群天蓝色的玻璃柱子，面粉张望了一会儿，不知道究竟是干啥用的，只觉得它们在骄阳下闪闪发光，晃得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喃喃地低声道：“这就是出国了……”而Vivian没有她这么多的感慨，相反，她每一根头发都在雀跃着“嗨！美利坚！我回来了！”，然后牵起面粉就径直往外走：“先找Lynn吧，这恐怕还真不大容易……”然而她话音未落，就听见一声近在咫尺的招呼：“Flour？Vivian？”俩人回过头去，正赶上Lynn微笑着摘下墨镜：“欢迎来到洛杉矶！”面粉顿时觉得自己的眼前一阵噼里啪啦弧光四射，连身边刚才还挺活泼的Vivian似乎都突然僵直了……
　　“啊……那个，嗯，Hi,Lynn...你好……”眼看着让Vivian当发言人是没指望了，面粉只好继续硬着头皮亲自上阵，“那个，你是怎么，嗯，这么快，找到我们的？”Lynn从Vivian的脸上收回目光，笑着耸了耸肩：“说起来或许你们不会相信，自从飞机降落，我就能够感应到Vivian，对于我来说，Vivian简直就像黑暗街道上的一盏路灯，我只管径直走向你们就是了——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面粉觉得智商再度欠费。
　　等她们坐进车里，Lynn立刻发动了汽车，“这儿人太多，”她通过后视镜朝后排的面粉和Vivian瞄了两眼，成功地再次把面粉放倒在椅背上，“咱们先回家，我可不想在机场被人抓到跟一团空气聊得正开心……”她笑着把车开上公路，开始有一搭无一搭地聊起些话题，尽量让大家都放松下来，然而似乎效果不是很理想，面粉是因为第一次出国，眼睛和词汇量都不够使，此刻正望着公路两边高大的棕榈树和整整齐齐的小楼发愣，而Vivian则是还没来得及从“回国”的喜悦中醒过神来，就坠入了见到自己扮演者的震惊之中，毕竟，看照片和视频是一回事，见到活生生的真人，亲眼证实了自己这小三十年的生活，不过是一个故事和另一个不相干的人演绎出来的，这等大起大落的打击不是很容易接受的。她僵硬地坐在后排，只是勉强和Lynn答对几句，手指头把面粉的手背掐出了好几道红印子，妙的是俩人都浑然不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