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天下》执笔青黛

1、第 1 章

　　暗无天日的密处之中，男子一身黑袍，在石案前端坐着，他戴着帷幕，帷幕之下，竟还戴着一副铜色面具，唯一露出的双目还被帷幕遮挡，更显得神秘、黑暗。
　　他修长的手指在古琴上弹奏着，曲调婉转，苍凉悠长的琴声让人实在不禁打寒颤。
　　少女在这位神秘男子的石案前屈身弯腰跪着，头始终一动不动，没有抬起。像是在等候什么重大的命令下达一般，随时听候着。
　　男子一言不发，只沉浸在琴声中继续弹奏，他的规矩，向来如此，主子没有开口，下属只能侯命。
　　随着琴声终于结束，这沉闷死寂的气氛被男子的话语打破“你是组织里最优秀的产物。”男子轻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此次任务，潜入大魏，暗杀太子，不论任何手段，去吧。”
　　“诺。”少女坚定地回应着，终于缓缓抬起头来了，少女看上去十分清瘦，脸庞透着约莫十五岁的稚秀，眉眼间却凌厉而带着锋芒。
　　这夜，月色深沉，本应是醇香酣睡的时候，而此时大魏的城郊外，一队接着一队的奴隶像牲口一样被鞭打驱赶着，几个害怕的女奴想要逃跑，却被大魏的几个官兵发现，一怒之下便拔鞘而出，几个想逃的女奴们一命呜呼，只留下几声哀痛的惨叫。
　　随着失去生命的身体一个个地倒下，其他女奴也被吓到，霎时间，女奴们的惊慌哭声和害怕的哭叫声充满了整个城郊的夜空。而那些奴隶主却甩起手中的长鞭，狠狠地抽打着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们。这些奴隶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不是淤青就是被鞭打出血的血痕，这些奴隶，不是战俘就是由其他国土而来的逃奴。
　　她们都是最低贱的奴隶，她们的性命不值一提，更不用说什么尊严，死了几个奴隶而已，这有什么的？通通都死不足惜！毕竟谁会过问一个奴隶的死活？
　　人群中，唯有一个少女仍面色不改地随队伍走着，即使身体那样微弱，那样疲惫，眼中的坚韧和锋芒也没有减少半分。她依旧跟随着众多奴隶机械地迈着步伐。
　　队伍中的这些奴隶都是罪奴，她们也许会被卖到权贵的家府中为奴为婢，成为最低贱的奴隶。又也许也会被卖到猎场里供权贵们射杀，又或许会被卖到军营里成为军妓。
　　幸运的是，她和两个同伴一同被卖到了黔阳王府。
　　这偌大的王府里却没有奴隶们的容身之地，作为刚被卖进府邸且最下贱的奴隶只配呆在后院的一处草房子中，三个少女共同挤在一个小草房里。被卖到王府前，在城郊时还有百多号奴隶，如今被卖进王府的，只是才三人。
　　那么，这三个女奴们的其他同伴会卖到哪，那就不从而知了。也许和她们一样，也被卖进了富贵人家的府邸里当下贱的奴婢，又或许不幸一点的，被卖到围猎场去，和那些畜生一同被权贵们冰冷的箭刃无情的射杀。又或者，还有更不幸的，是被卖到战线的军营里，供那些兽性大发的禽兽军兵随意践踏，被撕扯，被侮辱，被他们毫无尊严地摔在草塌上，生不如死，却只能甘于命途。
　　四处漏风的草房里，除了堆起的木桩子和被风吹冷的草垛，什么都没有。少女缩在墙角，抱着双膝，寒风凛冽，让她不得微微颤抖着。
　　她身旁还有一个直哆嗦地发抖的少女紧紧地搂着她那不过才十三四岁的妹妹，一身粗布衣裳上有着大大小小的鞭痕，衣服和血肉已经粘在了一起，血肉模糊，少女看上去才不过十六七岁，比墙角那约莫十五岁的少女也大不了多少，稚嫩的小脸却毫无血色。
　　冷风透过破木窗吹进来，冰冷刺骨，像是要往这少女身上的血红伤痕里越钻越深。墙角的少女朝她伸出一只手，用及温柔微弱的声音说着：“过来挤挤吧，或许没那么冷。”满身血痕的少女抬头望着她，一滴清泪终于划过脸庞，太多委屈了，她早已说不清了。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搂着妹妹，一点一点地挪到墙角。
　　少女身上的伤痕累累，隐隐作痛，像是一碰就要碎了一般，让人怜惜，她和妹妹也曾是个有爹养有娘疼的孩子，直到爹爹被拉去当壮丁，只剩母女孤苦无依，病榻上的母亲奄奄一息，她带着妹妹跑去买药，却被当成逃奴抓去，她再也回不去了，母亲没有药，是生是死又当如何？
　　她何曾没有反抗过？何曾没有想要逃跑过？可是谁会怜惜她？谁会放过她？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哪怕她从前不是奴隶，那现在是了，想逃？那就活该被鞭打得血肉模糊吧！这个世道，哪里有道理可言？
　　一瞬间，太多事都涌上心头了，她受了太多憋屈，此刻全都化作泪水流露下来，一颗颗饱满的泪珠滚落，无声地抱着妹妹，靠在了身旁的少女瘦弱的肩旁痛哭了起来。
　　她身旁的少女也同样恨这个世界的不公，她却无力阻止，她能做到的，只有给她身旁痛哭的少女一声安慰“会好的。” 会好的？真的会吗？会吗？
　　不，怎么可能会好？少女自己心里清楚得很，自欺欺人罢了。少女没有通关文牒，只能混入奴隶人群中来到大魏。她奉主公之命前来帝都暗杀太子，她只是主公的一把利刃，她有什么资格奢望这个世道“会好的”？
　　少女看着她的伤痕，时不时渗出血来，有几处地方再不处理就要出脓发烂了。她将身上的衣服撕出几根布条出来，给她身旁的少女手臂上的伤痕包扎，少女包扎的手法十分利落，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熟练，一下子就包扎好了。
　　少女看着自己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颤颤巍巍地抽泣着地问道：“我……是要死了吗？”少女眼里尽是绝望和无助。“不会的。”她得到了另一个少女的回复，少女说完便眼神坚定地看着前方，即便这破败的草房里没有半点生机可言，对，不会的，要活着，坚强的活着。
　　在这即将入冬的深秋里，草房的破窗时不时就刮来一阵又一阵寒冷的风，破窗外冷风翻涌，像发了疯的野兽一样咆哮着，少女与她们互不相识，却也被这“破败”的缘分聚在了一起，她们团团相抱在一起，挤在一个破陋的草房之中取暖。让这个冰冷破败的草房能有一分温暖可言。
　　可哪有那么多的温暖？天还没亮，长安城内的贵人还正酣睡着。小小的草房里却顿时响起了一声尖锐响亮的叫喊，草房里的少女们似乎都知道来了个凶狠刻薄的人，其中的两个小女奴都纷纷地缩在了一起，内心深处无法掩盖的害怕，还有细碎的悲哭声。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都给我听好了！我是徐大娘！从今往后你们都要好好地在我手底下干活！不然休想有一顿饱饭吃！”原来是一个身型微胖的中年妇女，一身墨绿的装扮，头上带着两个看上去像是镀银的钗子，想必都是平时捞了不少油水，搜搜刮刮来的钱买的。手里拿着长鞭就进了草房给少女们一个下马威。
　　“把她们的衣服都拿过来！”徐大娘的嗓门儿又尖又亮，一会就有几个婢女拿着些衣服恭恭敬敬地走进了草房，一个接着一个地放到了地上。徐大娘用手指一个个地扫过这些少女说道：“换上黔阳王府的奴衣，就出来给我干活，不然别想吃饭了！都听见了没有？”
　　少女们都小心翼翼地纷纷行礼回应道：“诺。”
　　徐大娘蔑笑了一声转头就往外大摇大摆地走了，身旁的婢女也跟着她离开了草房。
　　少女们身上的衣服早已破旧不堪，有的被淤泥沾染，有的沾满淤血，还有的被撕碎得不成样子。即便是奴衣，有新衣服也总算是好的。
　　少女们换上了新衣，便往外头走去。徐大娘给她们一堆大大小小的事务让她们干，少女们拼了命地干活，哪怕干不完也要干，再苦再累，只为了能有一口饭吃，一连好几日，都有女奴因没有按时干完活，被徐大娘罚了一天都不让吃饭，加上徐大娘的鞭打，少女来时本就伤痕累累，如今在草房奄奄一息，只能靠喝水吊着性命。
　　一旁还有一个照顾她的妹妹，还有一个守在她身旁的少女。她查看奄奄一息的少女的伤，皮肉已经翻开了，简直皮开肉绽，再不上药，大罗金仙也无能为力了。
　　“你姐姐的伤必须要上药了，再这样下去，你姐姐会没命的。”少女对躺在病榻少女的妹妹说道。
　　“我们是低贱的奴婢，哪有资格用药？”草塌上奄奄一息的少女用微弱的声音艰难地回应着。一旁的少女皱起了眉心，眼神顿然坚定，一言不发地就要起身往外走，却被一只瘦弱的细手拉住少女的裙角。“洛川，你要去哪？”
　　“偷药。”少女沉沉地说道，不曾有过迟疑，就如同势在必得一般。
　　少女艰难地坐立起来，伤口的疼痛让她不得不闷哼了一声。她对着眼前这个少女摇了摇头说道：“被人发现了，你会被活活打死的。”
　　少女紧紧握住扯着她裙角的那只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放心，我不会有事。”又交代了少女的妹妹要好好照顾她姐姐，便快步地走了出去，只留下草塌上始终放不下心来的少女和守在少女旁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