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复兴》嘲吾

37、37.魔神殿

　　普路纳斯推不开这道门。
　　他愤怒地发现，凭着自己千年的修为，竟然奈何不了区区一道门，甚至神识都无法穿透这道门，去感应门后的世界。
　　这道门，这个大厅，到处都充斥着一股能量，这股能量的属性简直要令他作呕。
　　在地面上的时候，普路纳斯就已经感觉到这股能量的存在了，不过因为它夹杂在亡者强大的执念之力当中，隐藏得很好，没有引起他足够的注意。但来到这里，亡者的执念之力变得微弱，丝丝缕缕地从一些缝隙中钻出来，但无法破坏这股能量的压制。

　　——这股能量，很熟悉！

　　与鬼氏的气息不一样，如果说鬼氏，是北域人的老对手，那么这股能量对于北域人来说，就标志着仇敌，血海深仇之敌！
　　普路纳斯遇到鬼秋仙的时候，除了厌恶，还有着一些怀念；但这股能量，带给普路纳斯的感觉，是愤怒，是不甘，是屈辱。
　　对，没错，就是屈辱！

　　他才发现，自己，或者说自己这些北域人、东土大地的黑瞳民族，与生前的普路纳斯何其相似。
　　普路纳斯本是个贵族，却不能拥有贵族的骄傲，不能享有贵族的尊严和尊荣，甚至连普通人的亲情都被剥夺，承受着所有人的嘲笑和白眼，被别人踩在头上，却必须要忍——
　　一忍再忍。

　　——可是……普路纳斯为了什么而忍？
　　这些天来，他翻来覆去地搜索普路纳斯生前的记忆不下百次了，但凡触及这个问题的答案内容，那些记忆便像被刻意抹去一般，突兀地中断了。
　　但他隐隐地知道，自己在世上千年，什么惨祸没有见过，为何偏偏被普路纳斯的记忆所吸引？除了巧合，除了那些屈辱的共鸣之外，一定还有些冥冥之中的牵引。当时没有什么感觉，过后，却发现一切恍若早被安排。

　　他摸了摸胸腔，那里面是一颗跳动的心脏，普路纳斯的心脏，现在，也是他的心脏。血液，从这里出发，带着生命的活力，流遍身体每一个角落。
　　这是活着的感觉。
　　有所向、有所往，有所希冀、有所渴望的感觉……
　　如果不是普路纳斯，或许他现在还是一个空有千年修为，却终日浑浑噩噩的孤魂野鬼。

　　所以，这是一个开端。
　　东土复兴的时代，即将到来……

　　“开启这道门的方法，只有血祭。”鬼秋仙说，“人的鲜血，最正、亦最邪，可破一切法。‘他们’如果知道，束缚敌人的封印，却用自己人的鲜血来开启，想必，会万分欣慰。哈哈哈哈……”
　　这是普路纳斯认识她以来，所见她的第二次大笑了。
　　筹划了千年，一直到了今天，想必，再沉稳再老成精的人，也快憋坏了吧。
　　普路纳斯也会心地勾起了唇角：“需要我的帮助吗？”

　　“地面上的战斗已经结束了，幸存的不足三百人。他们正循着我留下的记号跟过来。我将启动一个幻术，你负责将那些出头的鸟儿击杀。”
　　“可以。”虽然以他千年老鬼的本事，在施展幻术上的造诣也是不遑多让，但他还是爽快地应下了这个相对来说简直就可以算作是明目张胆偷懒的任务。
　　在实力相当的鬼氏和北域双方之间，过去许多年的争斗经验告诉他们，除非哪一方已经有绝对的实力优势可以一口吞并对方，否则无论竞争还是合作，相处之道都是你情我愿，并不需要那么多的解释和争论、推让和扭捏。因为归根究底，谁也占不了谁的便宜，就算是一时失了平衡……那就是一句话：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放到他们这两个个人的身上，也是一样。
　　这是道理，亦是规则。

　　如鬼秋仙所言，被鸦人精锐和骨马骑兵打残了的两支人类队伍很快就到了大厅，范恩公国的卫队尚且能勉强保持着队形，罗伯特带来的雇佣军则完全散乱了，各个团的人照顾着各自的伙伴，精神普遍萎靡。
　　普路纳斯看这些冒险团，听说来时大都有百人以上的规模，而如今平均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人数，而且大都伤残，想也知道他们的心理承受了多大的打击。
　　可怜的是，他们才刚刚打败了数量上才是他们五六分之一的鸦人和骨马骑兵，刚刚脱离了险境捡回一条命，刚刚看到魔神殿的大门，刚刚振奋起一点精神，就见那大门洞开，一队骨马骑兵挥舞着生锈的兵刃冲了出来。

　　这就是鬼秋仙制造的幻术。
　　在旁观者看来，却是人们在自相残杀，他们的神色绝望又迷茫，教人望之心酸，思之不忍。
　　在这里旁观的八个人中，鬼秋仙和普路纳斯自不用说；
　　卡瑞娜自来草菅人命，此时只是阴沉着脸，时不时用探究的目光注视前两者；
　　罗伯特虽然比卡瑞娜要好一点，毕竟这些冒险团的人跟他没有半点关系，他自己都朝不保夕，才分不出心去忧心别人。
　　至于卡瑞娜那两个五大三粗的轿夫，一直就像两个石头雕像一样站在卡瑞娜身后，几乎连眼珠子都不曾动过。
　　最不能接受这样境况的人，就是雅利安和唐纳德了。

　　普路纳斯轻易让雅利安陷入昏迷，看了看唐纳德，后者双目紧闭、浑身发抖，脸色不住地变幻，他的内心正在经受剧烈的拉锯战。
　　普路纳斯没有动手。
　　“现在、接下来、甚至以后的一直，你所看到所听到所要去做的一切，都会跟你之前所受的教育、你的道德、你的信仰有所出入，甚至是背道而驰。唐纳德，你是我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他犹豫了一下，“看得顺眼的人。所以，我允你一个背弃我的机会，在你确信你无法接受和认同我们的理念，向我提出来的那一天。但是只有一次。”
　　他停下来，半晌，又补充道：“只有你一个人。”

　　说着，他解开了豹子幽凉魔晶上的强制，因为否则的话豹子的瞬移魔法根本无法施展。然后，豹子的身影瞬间出现在战场之上，用它的利爪划开了一位魔法师的喉咙。
　　那位魔法师，就是精神系大师鲍勃，他第一个发现了这个幻术的蹊跷，但在普路纳斯强大的神识监视下，他只来得及说出“不对”一词，就丧了性命。

　　——从那以后，我们就是敌人了。
　　这是普路纳斯没有说出口的话。
　　但是唐纳德会明白的，虽然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会是普路纳斯所说“来到这个世上第一个看得顺眼的人”，难道在普路纳斯过去的二十年人生里，连一个“顺眼的”都没有吗？
　　他没有问，普路纳斯也不会说，可他终究什么都会明白的，不管他是否追随普路纳斯。
　　他隐约的可以猜到普路纳斯和鬼秋仙在做什么，恐怕不是想要“盗魔神将的墓”这么简单。他不过是一个很普通的小伙子，三观在这个人世间都是很正常的，在他心里善恶的划分和大多数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光明神爱世人，而魔鬼黑暗邪恶该被消灭——在遇到普路纳斯以前。
　　而如今普路纳斯就在他身边，他们相处了好多天。普路纳斯从来没有用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来动摇他的信仰，但他偏偏开始怀疑自己……因为他不够虔诚？不够坚定？
　　他只知道普路纳斯待他不薄，而且就像他的老师，能给他安全和归属的感觉，比遥远的光明神，要实实在在得多，至少，他只要一伸手，就能够抓住普路纳斯的衣角，然后普路纳斯就会说——“跟着我，就不会有危险。”天塌下来都不怕。

　　他是一个魔法师，理应追求魔法的真谛。历史上有那么多伟大的魔法师，最后不都为了获得永恒的生命，以继续追求魔法的真谛，而将自己的灵魂交给了黑暗，变成了“邪恶”的巫妖么？
　　光明，还是黑暗，真的有那么重要？
　　神，还是魔，真的有那么重要？
　　……

　　战斗，很快结束了。
　　当最后一个站着的人倒在了幽凉的利爪之下，鬼秋仙继续施展大神通，将所有尸体的血液抽离，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然后重重地印在了大门之上。

　　魔神殿厚重的巨大石门，缓缓地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