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珠记》春台早树

21、C21.

　　马赛港的黄昏像一杯浑浊的苦艾酒。佘粤站在“翡翠号”货轮的舷梯旁，海风掀起她米白色风衣的衣角，露出里面那件真丝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船锚胸针，是宋拂今早亲手为她戴上的。

　　“记住，你是新加坡林氏航运的独女，法语名艾米丽。”他替她整理衣领时，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她的锁骨，“周家的账房主管杜邦是个老狐狸，但他对林家的红酒生意垂涎已久。”

　　佘粤抬起下巴，让海风带走颈间残留的雪松气息：“如果他问起船舶注册编号？”

　　宋拂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烫金名片，边缘印着防伪水纹：“答案在这里，背熟它。”他顿了顿，突然用指节轻叩她耳垂上的珍珠耳钉，“这也是发射器，遇到危险就按三下。”

　　现在，这枚耳钉正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晃。码头的探照灯扫过来，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把出鞘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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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邦的办公室堆满古董钟表，齿轮咬合的声响像某种隐秘的倒计时。佘粤晃着红酒杯，故意让酒液沾湿指尖。

　　“家父常说，法国南部产的赤霞珠……”她停顿片刻，蹙眉换上蹩脚的法语，“抱歉，我的法语不如英语流利。”

　　杜邦眼睛一亮。猎物上钩了——他最喜欢纠正别人的错误。

　　“是‘terroir（风土）’不是‘sol（土壤）’。”老狐狸殷勤地凑近，山羊胡蹭过她递来的文件，“林小姐对航运保险条款感兴趣？”

　　佘粤眨眨眼，睫毛在灯光下投出蝴蝶般的阴影：“听说周氏有……特别的避险方式？”

　　当杜邦转身去取保险单时，她迅速将U盘插入主机。屏幕闪烁的瞬间，窗外传来货轮鸣笛——那是宋拂的信号。

　　档案下载到87%时，杜邦突然按住她搁在键盘上的手。

　　“林家的船去年在爪哇海沉没，”他的呼吸带着陈年白兰地的酸腐味，“可保险金至今没到账，您知道为什么吗？”

　　佘粤的指尖悬在耳钉上方。玻璃窗映出身后的景象——杜邦的抽屉微微敞开，里面露出一截枪管。

　　“因为……”她突然用纯正的法语念出一串数字，“这是‘翡翠号’真正的注册编号，对吗？”

　　杜邦脸色骤变。这是周家走私船的秘密编码，此刻正清晰地显示在传输中的文件里。

　　枪上膛的瞬间，佘粤掀翻了红酒杯。酒液泼在电路板上，火花四溅。混乱中她按了三下耳钉，听见窗外传来轮胎摩擦地面的锐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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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拂的摩托车撞碎玻璃幕墙时，佘粤正将账本最后一页拍进手机。热浪裹着玻璃碴扑面而来，她落入一个带着硝烟味的怀抱。

　　“抱紧。”他的声音混在引擎轰鸣里。

　　子弹擦着摩托车尾灯掠过，佘粤在疾风中回头，看见杜邦举枪的身影被熊熊火舌吞没。远处警笛长鸣，宋拂突然转弯驶入小巷，轮胎在湿漉漉的石板路上划出尖锐的弧线。

　　“账本？”他在某个拱门下急刹，手指拂过她溅上血渍的衣领。

　　佘粤从内衣暗袋抽出微型存储器，翡翠平安扣在她腕间晃荡：“比预期多拿了点东西。”

　　存储器贴着肌肤的那面，粘着一小片透明胶带——上面印着周氏与宋父的私密账户往来。

　　宋拂突然笑了。暮色中他的眼睛像淬了火的琉璃，低头吻在她汗湿的额角：“这才是真正的艾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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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六点，佘粤站在香江港口的集装箱区，海风裹挟着柴油味扑面而来。远处，周氏航运的货轮"金雀号"像一头搁浅的巨兽，船身吃水线以上锈迹斑驳，甲板上堆满未卸的集装箱。

　　"法语合同第17条。"宋拂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传来，背景音是键盘敲击声，"找到'滞期费'的原始定义。"

　　佘粤翻开平板，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法文条款。晨雾在屏幕上凝成细密水珠，她不得不反复擦拭——就像此刻她必须拨开周氏精心编织的文字迷雾。

　　"找到了。"她突然按住某个词条，"法语版将'不可抗力导致的滞期'定义为'港口行政延误'，但英文版写的是'港口基础设施故障'。"

　　耳机里传来钢笔轻叩桌面的声响，宋拂思考时的习惯。

　　"周肃明在玩文字游戏。"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国际航运惯例中，行政延误不赔滞期费，但基础设施故障...保险公司要全额买单。"

　　远处传来汽笛声。佘粤抬头，看见海关巡逻艇正驶向"金雀号"，船尾激起的浪花像一道银线。

　　"他们开始查船了。"她低声道。

　　"好戏才开场。"宋拂轻笑，"记得我教你的缅甸语数字吗？去和那位穿绿衬衫的装卸工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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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装卸工阿鹏的工牌上沾着咖啡渍。佘粤用缅甸语说出"89"这个数字时，他瞳孔骤然收缩——这是周家走私集团的暗号。

　　"宋先生说您很专业。"她递过一盒伦敦黑寿百年，烟盒下层藏着微型扫描仪，"想看看真实的货柜编号吗？"

　　阿鹏颤抖着点烟，火光映出他脖颈处的蛇形纹身——缅甸□□的标记。当佘粤调出手机里的集装箱热成像图时，烟头突然从他指间坠落。

　　"这些货柜..."他的缅甸语变得急促，"温度显示里面是精密仪器，但报关单写的是橡胶制品！"

　　佘粤将扫描仪贴住货柜编号，绿灯亮起的瞬间，宋拂的声音同时从耳机和身后传来："温度传感器不会说谎。"

　　她猛地回头。宋拂穿着海关制服站在晨光里，臂章上的鹰徽闪着冷光。他身后跟着六名国际海事调查员，胸前别着多国语言的证件卡。

　　"根据《国际海运危险品规则》第38条..."宋拂用纯正的法语宣读文件，目光却锁住佘粤，"这批'橡胶'的保存温度超标了...整整89华氏度。"

　　周氏大厦的股价监控屏一片血红。

　　佘粤站在金融街咖啡厅的落地窗前，看着对面电子屏上跳动的数字：周氏航运股价下跌47%，触发熔断机制。她啜饮着加了三块糖的拿铁——宋拂今早特意叮嘱店员调的。

　　手机震动，虞妙的邮件带着附件弹出：《周氏涉嫌保险诈骗，多家银行冻结其信用证》。

　　"看第7页。"新进来的短信来自未知号码，但佘粤知道是宋拂。

　　文件第7页贴着周肃明亲笔签名的担保函，法文版写着"货物价值2000万欧元"，中文小字却标注"含保险溢价"。佘粤的法语笔记被圈出重点——在《海事保险术语》中，"溢价"特指"虚报价值部分"。

　　咖啡杯底突然映出人影。宋拂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指点着玻璃上跳动的股价："知道为什么选89度吗？"

　　佘粤突然想起父亲警号的后两位。她抬头，看见宋拂解开制服领口，露出锁骨下方的旧伤——一道形似"8"的弹痕。

　　"周家当年用89万美元买通法官。"他放下海关帽，发梢还带着港口的海盐气息，"现在，连本带利还清了。"

　　窗外，第一片雪花落在金融街的铜牛雕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