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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沈晗 ...

  •   裴衿正打算让那人带路,去见他家公子。
      “裴公子稍等片刻,我家公子一会过来。我家公子说,裴公子是沈公子的知音,一会自行过来相见。”

      不消片刻,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拨开了车帘,冷风灌入车厢,来人带着一身寒气进入车中。

      湿寒的气息进入鼻腔,裴衿狠狠打了几个喷嚏,沁出了几滴泪。

      “抱歉,前几日偶感风寒,见不得风。”裴衿放下遮挡的衣袖,湿漉漉的墨瞳正巧对上了来人的目光。

      这个人的目光好生古怪,应当说是别扭,感觉自己又被审视了。不同于沈大人视线中所带的压迫感,来人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一丝,好奇。

      “你就是月见裴郎。”来人有些疑惑的问道。月见裴郎不管是容貌还是声音,都是不在他的想象之内。

      “是的。”
      裴衿坚定的回答道。
      她刚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也是来人不可置信的表情,可现在情况她不是也得是。

      良久,视线的主人开口说道:“月见裴郎,原是一个清秀俊逸的小公子。难怪本公子看你如此眼熟,许是我们以往见过。”

      这人是从戏文中学的台词吗?每年裴府都会请人排戏,裴府年轻人多,总会有几场男欢女爱的戏文。

      裴衿撑起眼皮打量起男人,男人桃花眼上挑,鼻子挺直,脸长下巴窄,分明长着一张精明的狐狸相。

      裴衿忍着被审视的不适,和来人轻佻的语气耐着性子回答道:“公子莫说痴话,在下自前年入京后,还不曾随父兄师长出去过。许是在下容貌普通,与公子熟识之人长的略有些相似罢了。”

      沈晗一双桃花眼,上下打量着裴衿,看起来顶多十六七岁,根骨未全的毛头小子一个,说起话来成熟不少。

      面容柔和,略有些女相,可能是大病初愈缘故,面色有些苍白。

      沈晔在诗中将月见裴郎看作高山流水绝世知音,本以为会是一个仙风道骨的隐士,没想到是一个根骨未全还有些病弱的毛头小子,想不到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你长的不错,有资格成为月见裴郎。”
      此句让裴衿摸不着头脑,她的长相好坏和她是不是月见裴郎有什么关系。还是这个人本就是认知浅薄,判断一个人只从皮相入手。

      裴衿好奇的问道:“按公子所言,月见裴郎应当长成什么样子。”才能达到被那个人当做知己的标准。

      沈晗存心逗弄:“能让我兄长看顺眼的,最起码三头六臂,青面獠牙,或能如刑天舞干戚。”

      一个面容丑陋,一个没脑袋,都不是正常人,怎么不说她是史莱克,奥特曼,哥斯拉,变形金刚……

      裴衿觉得来人故意逗弄她,古板的说道:“你说的是怪物。”

      还真是一个毛头小子,不经逗弄,看来他这一路会愉快许多。沈晗调侃道:“怪才与怪物正相配。正所谓天下知音何处觅,有道是月见裴郎。”

      又是这句,裴衿一时凝噎,不知该回什么好,只得拿起手边的书看了起来。

      车中人自称沈晗,沈晔的堂弟。
      裴衿对他是沈家人的说法深信不疑,就凭他跟沈大人那股子莫名相似的狡猾的气质,也能判断出他们是一家人。

      来时,他随行三马二车,携十仆,带十箱,纨绔子弟出门标准的排场。

      此人的做派,也像是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纨绔,一会儿渴了要喝水,一会儿饿了要吃点心。再不就是坐车累,下来休息休息。

      不光是坐在车里不安生,出来更不安生,饭食太差咽不下去,睡觉的被子太硬睡不着,官道上的客栈环境太差,居然能从房间发现一只蟑螂尸体。

      这般行事,以致于他们走了半个月还走的没一半。
      裴衿对此不发表意见,反正已经错过太学的策试了,在路上多呆些时间也不妨事。

      一路上裴衿基本上就只做三件事,上车看书,上桌吃饭,上床睡觉。

      可她手里带着的几本书根本不够看。
      途径比较繁华的小镇,她就去书摊上淘上几本书,用来打发时间。

      “客官,一共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心脏瞬间在滴血。她在裴家的月钱也不过一个月二两银子,一本书相当于花了她五个月的月钱。
      “这么贵吗?这只是一本普通的游记。”古代书籍虽贵,但一本旅行杂志也不至于这么贵,这物价比京城都高。

      老板听她这么说,伸手捏住了她的衣领“看你这小公子,穿的倒是人模人样,在我这书摊转了这么长时间,兜里连十两银子都拿不出来,你去镇子上转转,你要是能找出来比我这更便宜的书,这本书不要银子,白送你。”

      因为整个小镇就他一家卖书的。

      裴衿垂眼便能看见被扯的衣领,还好她因为怕冷,多穿了几件衣服,不那么容易发现她是女人。

      卖家强买强卖,裴衿想转头离开,唯恐事情闹大,引来众人围观。

      裴衿立马陪笑道:“老板,你这不是为难我吗,黄金有价,知识无价。”

      “我是真喜欢这本游记,真想要,真想买。要不然我也不会在你这儿待这么长时间了,你说是吧。”

      书摊老板见她态度变好,便松开了她的衣领。

      裴衿看着书摊老板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转而言之“但是呢,你看我的荷包是干瘪的。”
      还好她习惯将东西放进袖子中的口袋中,荷包就是装饰。

      说完还随手指了指腰间的荷包,老板一看便看出来这只荷包里的钱绝对超不过一两,里面顶多有几个铜板。

      “那你怎么不多带些银钱。”

      裴衿见书摊老板入了套说道“说的就是这个,看今天长安白日照春空,绿杨结烟垂袅风。是个黄道吉日,以为能寻到一本好书,那成想把钱忘在客栈了。”

      跑偏了,但希望能唬住,满脸横肉的书摊老板。

      书摊老板被裴衿说的晕晕乎乎的,又见满嘴诗文歌赋说的一套一套的,以为她就是一个视书如命的书呆子。

      裴衿见书摊老板完全相信了她的说法,挪动的双腿,身子又故意倾斜到书摊老板那边“老板我现在就回去拿钱,这本游记一定要给我留着,一定要给我留着。”

      裴衿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猛然反应过来“看游记的人,哪里会是什么书呆子。”

      书摊斜对角,怡红院二楼。
      阿四顺着沈晗的目光看去,书摊老板捏着一个书生的衣领。

      就体型上来看书生打扮的男子,体型虽修长,但身体有些单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书摊老板就不同了地盘稳健,上肢有力。

      本以为书摊老板会将文弱书生打趴,没想到书摊老板放开了书生的衣领,最后还放书生离开。

      阿四意有所指的说道:“属下调查过这儿三省交叉,属于三不管地界儿,无人接管,物价要比寻常高出许多。书摊老板仗着背后有人,平日里行事高调,垄断了书摊的生意,更是专宰生客,怎么今日偏偏放过了一只肥羊。”

      对于阿四的试探,沈晗有些不瞒:“以你所见,书摊老板的身上有猫腻。”

      阿四跟随一路,摸不准沈晗的脾性,早就听闻这位好色浪荡,骄奢之名,生怕耽误了正事,一路上小心伺候。

      阿四默默说道:“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情报来看,确实如此。”

      沈晗知道阿四心中对他的轻视,这么多年他早就不在意。

      合起手中的折扇,饶有深意的说了句“智者取其谋,愚者取其力。月见裴郎有意思。”

      沈晔看重的人,总归是不差的。他怎么会觉得此人担不起月见裴郎的名声。

      “对了,名单拿到了吗?”
      “拿到了,加了鸡毛,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不枉我在路上为你们耽搁这么长时间。”
      沈晗用折扇抵着额头说道“哎呀,要接回沈晔那个怪人已经够让人头痛了,没想到还要顺路替你们解决麻烦。头痛。”

      阿四劝慰道:“您受累,毕竟不能刚开春就寒了圣上的心。”

      晚间,裴衿闲来无事躺在床上翻看《周髀》。
      一本数学,天文的入门级别的书。
      入太学之后,鬼使神差下从蒙尘角落里将它刨了出来,抄录在纸上,做了封皮,又鬼使神差的将它随身带在身边。

      如果没有这档子事,她可以凭借她的知识和兴趣入职钦天监。

      作为数学系的博士研究生,整日推导定理,计算复杂的数学式子,思考逻辑缜密的问题。裴衿对自己的学习能力还是有自信的。

      她的最高目标是回家,钦天监算得上是这边的科研部门,代表了这个时代最高的数理水平,如果她的运气好些的,兴许能找的回家的路。

      最低目标是在这里找一份可以安身立命的工作,太学中每个同窗都能凭借父母的关系得到不错的职位。

      前途,她就不寄希望于她爹裴老爷了。

      于是,她就另辟蹊径,接触在太学任教的李大人。李大人是钦天监的监正,同时也在太学寻找在星象,计算,历法上有天赋的太学生。

      李大人教授算术,历法,星象变幻等。只是吧,李大人教授的课程,放到她所处的那个时代,就是大学里最不受欢迎,最易挂科的高数。

      古人同样也不愿意学数学,李大人在太学教书二十几年,遇不到几个让他感到满意的学生。

      数学是一门公认的难学的学科,但裴衿却觉得学习数学才配的上自己的脑子。于是在十四岁上大学的那年选择了数学系。

      当她在上完课后一群昏昏欲睡的太学生中间脱颖而出,再适当的展露出的天文,数学知识,得到了李大人的赏识。

      李大人许诺,只要她通过了太学里策试,不消几日,她就能得到入职钦天监的调令。

      “看什么呢?”沈晗满身酒气,一双桃花眼似醉非醉,“听说你今天过来找我了,有什么事吗?”

      裴衿想东西一时间失了神,未留意到沈晗进来。

      “没什么,杂书罢了。”裴衿将书倒扣在床上“今日找你,主要是为了……”

      刺鼻酒气涌入裴衿肺腔,裴衿猜测他刚逛完花楼回来,于是立马改口道“主要是为了要跟你说蜚蠊喜暗怕光,昼伏夜出,白日里隐藏在阴暗避光的场所,喜欢待在各种犄角旮旯中。所以可将房间换成朝阳,白日不待在房间时用熏香驱赶即可,夜间免受虫害。”

      蟑螂古称蜚蠊。

      裴衿想到这个纨绔的公子哥已经连续两天因为夜间的蟑螂睡不着了。每次出现蟑螂,暴怒的声音恨不得整个驿站的人都知道。

      他身边的带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被抓去捉蟑螂了,他房间里里外外都洗涮了一遍,房间里的地板都被掀开了两回。

      如果此时提出离开此地,光凭她对危险的直觉是不够的。如果用她着急完成接回沈晔任务,显得不够诚恳。

      沈晗是沈晔堂弟,一家人,他都不着急,她又急什么呢。

      沈晗拿起裴衿刚放下的书,看了一眼,很奇怪的书,明明书里面每一个字他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就看不懂了。

      刚才裴衿语速飞快,表情诚恳,真的像是在关心他。

      沈晗遭受蜚蠊之困不是一天两天了,裴衿刚才明显是转了话锋。

      正午又见她仅凭上下两片嘴唇,从一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手下脱困。

      沈晗眉毛微蹙,他或许真的小瞧了面前的月见裴郎。

      将书递给裴衿道:“小孩子晚上不要看书了,容易眼瞎。”

      “小孩子!?”

      她从来没有将自己当成小孩儿,她的身体里可住着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不是吗?”沈晗问道,“你应当未及冠,也还未取字吧。”

      二十加冠取字,什么年龄梳什么头发。她的头发半披,跟大多数未及冠的未成年人一样。

      裴衿低下了头,认命似的回答:“没有。我才十七岁,未及弱冠之年。”

      “还真是小孩儿。”沈晗摸了摸裴衿头,“早点休息吧,明日赶路。”

      明日赶路。
      那她刚才说的哪些关于驱赶蟑螂的方法白说了。

      皇城,宣政殿。

      两位老臣吵得皇帝脑袋疼。
      钦天监监正李大人高声喝道:“你怎么确定月见裴郎就是裴衿,我在太学三千弟子中好不容易找到一棵好苗子,就这样被你这个老匹夫打发走了。”

      太学生都没有什么耐心去学他教的东西,难以理解不说。在众人心中在钦天监任职,地位就跟走街串巷算卦的江湖术士差不多。就算只会弄词做赋,最差也能混个才子的雅称。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在天文星象,计算历法上有天分的少年,没想到,还没两天就被这个老匹夫打发走了。
      沈大人也不甘示弱,立马反唇相讥:“我说裴衿为人机敏,谈吐有度。怎么到了文章诗赋就表现平平,时政实施见识不够,原是被你这个老匹夫拉走看星星去了。太学乃是为陛下培养肱骨之臣,为朝廷培养国之栋梁之地,可不是给你培养鬼画符的人才。”

      李大人一听沈大人将画的星象图称为鬼画符,也不惯着他“鬼画符,你才整天鬼画符。你懂什么叫星象,钦天监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百姓耕种时令都是从这上面来的。你一个整天只动嘴皮子,不事农桑的老家伙。”

      皇帝头疼。
      这两个人自从入仕起就不对付,都是思维敏捷,满腹经纶之辈,吵起架来一时之间不分胜负。
      到现在一个叫人老匹夫,一个叫人老家伙。哪有一点朝廷命官应有的样子。
      皇帝坐在龙椅上,猛地一拍玉玺。
      李大人,沈大人瞬时噤声。
      皇帝见他二人安静下来,缓和道“两位爱卿皆是朕的肱骨之臣。朝堂上有你们,朕心甚安。”

      顿一顿,又继续说道“至于你们说的那个月见裴郎,只要她回来,有意向去钦天监任职,朕就给她一张调令。”

      皇帝见二人对他的做法没有异议“两位爱卿,说说吧,今年通过策试的太学生如何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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