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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双子——

      今天你就要出嫁了,我来看你。
      你很早就起了床,你站在镜子前,你那清秀又浓密的黑发长长地逶迤下来,流泻在月白的里衣上,沉沉厚厚,散发着虚幻又艳丽的曼荼罗的甜香。
      侍女们小心地给你梳理着,却怎么也不能让你满意,你终于蹙起了形状优美的眉,一声呵斥就要出口,于是我赶在你出声前接过了惊惶的侍女手里的梳子,对你说:姐姐已经很久没有给你梳头了,以后也不会再有机会,今天就让姐姐给你梳最后一次吧。
      你转头,深色的眼瞳转动了一下,端正艳丽的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我掂了掂手中的金梳子,觉得太重,伸手去妆盒上换象牙的时不慎给一朵尖利的金花伤了手,伤口马上沁出几点细密的血珠,钻心地疼。
      我吮吸着手指,血的味道有点甜,很熟悉的感觉。
      当我和你以人类的身份第一次睁开眼睛时,先看到的是一片红。
      温润的,晶莹的,透明的,鲜艳的,妖异的,红。
      那红色是如此的美丽,以至于我和你都忘了哭泣,开心地伸手去触碰捕捉。
      后来我和你会知道那是我和你不会再有机会谋面的哥哥的血。
      到我和你长大以后,母后想起那一天来还是会惆怅哀伤,外加一点心有余悸。
      她会紧紧搂着我和你说,迦罗,舍脂,你们是我族的奇迹,你们的出生拯救了一族。
      我和你第一次听时觉得很惊讶,怎么也无法理解为什么在我和你刚出生时异族会在攻入王宫后,却在胜利伸手可及时慌乱退兵。
      不过,我和你因此得到了父王母后及族人真心的呵护与疼爱。
      有时候,那位未曾有缘的哥哥会出现在我的梦里,而你,坚持你第一眼看见的不是哥哥,而是我。我不与你争,哥哥的死时的样子,我记得就好,他在我的梦里永远都是四分五裂的。

      象牙的梳子薄雪一样的洁白,在你紫檀木一样漆黑的长发上一下一下梳着,黑与白的鲜明对比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记得你小时侯是很讨厌这头黑发的。
      那时候,我和你年纪都还小,虽然是双子,但性格上的些微差异已经日见清晰,明明是初次见面的人,但他们总可以迅速地分辨出我和你谁是姐姐。你不服气,于是他们会逗你说:如果双子的发色不同的话,颜色较浅的那个一定是姐姐。
      你把这句笑谈记在了心里,于是你拿了秋收时金黄的苏摩草绞了汁要把自己的发染成与我一样的金色,可过不了几天那颜色就会退去,然后有一天夜里,在我睡着后,你拿了墨泼向我的金发。为此,你给母后狠狠说了一通。
      长大后,你依然讨厌黑发,说颜色太过厚重。

      你柔软的发丝在我手指间流淌,我将它们一小绺一小绺地小心分开,然后将它们一点一点盘成繁丽的发髻。
      上一次给你盘发是什么时候?应该是在一百多年前的逃亡生活时吧。
      那一天,我和你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部落,晚上则去村子里的小酒吧里跳舞。
      那时,我和你已经流浪了一年,为了生存,我和你做过很多事情,包括卖艺。
      小小的村子是僻静的,民风是淳朴的,这里的人几乎不与外人接触,不过并不排外。
      因为享受这种宁静的感觉,我和你在那里停留了好久,有一天,我和你静静地躺草地上发呆,你对我说:姐姐,其实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我点头表示同意,然后第二天,你收拾行囊催促我离开。
      你说梦总有醒的时候,在给这个村子带来麻烦前,还是赶紧离开吧。
      你说话时语气很决绝,我看着你在风中凌乱飞舞的长发,说:那么,先给你梳下头再走吧,像以前一样。
      你犹豫了一下,没有拒绝。
      走的时候,你大步离开,我恋恋不舍。

      我的手顿在一大盒一大盒的头饰前,琳琅满目的头饰或精巧或繁丽或简洁或名贵,我无法取舍。
      你想用什么?舍脂?我问你。
      你瞥了一眼,随手一指,我拿起来比了比,果然是最好最适合的。
      打小的时候开始,你看事情就比我透彻果决,你的解决办法永远比我好。
      我和你十三岁那年,有个侍女给毒蛇咬伤了,在郊游的路上。
      在无法找到药草的情况下,大家乱成一团,我知道这时我应该马上命令侍卫斩断她的手,可是我犹豫不决。
      然后蛇毒就这么开始扩散,你走过来,拔出侍卫的剑,一下子斩断了侍女的整条胳膊,脸色很冷静。

      我整理好发髻,拿梳子给你理一下你的刘海。
      你突然拿手遮住额前的血玉说:姐姐,帮我找样东西遮住它!
      我不自觉拿手摸了摸我额头上同样的印记。
      那是我们身为阿修罗族巫女的标志。
      一代巫女一代王。
      依照阿修罗族的惯例,巫女与王共进退。
      前代女王逝世后,前代的两位巫女马上仰药自尽。
      而血玉便是这样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刚成为巫女时,我很感动地对你说我准备用一生侍奉王。
      你听了不以为然,说:姐姐不要有什么以身报恩的念头,位于神族最高点的王那天之所以会救我和你,是因为我和你是被选中的。
      你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有着浓浓地嘲讽,你用手按着血玉说:姐姐,我真讨厌这东西,像是他们给铁兽盖的章!

      我从侍女手里接过华丽端庄的礼服,给你穿好。
      礼服的颜色的各式各样深深浅浅的红,柔软流畅地重叠着,衣袖如同鸟宽阔的羽翼,优美地伸展开来,比春末的千重樱还要瑰丽。
      你站在镜子前仔细审视着,姣好的眉头一点一点舒展开来。
      我的目光在镜中与你相遇,你微笑,唇角绽一朵艳丽无双的曼荼罗,充满了没有任何男人能够抵挡的魔性诱惑。
      镜子很亮,我想起自己寝宫里那面碎镜。
      镜子本来是很美丽的,小巧玲珑,琉璃制的镜面,各色宝石镶嵌的镜边。
      是你和我十七岁生日的时候,母后给的礼物。
      也就是在那一天,异族又一次攻入了王宫,在父王和母后的鲜血中我拖着你狼狈出逃,当时,我手里握着的就是那面碎了的镜子。
      我和你就这么从高高在上的公主的身份沦为了逃亡者。
      我努力拼凑好破碎了的镜子,努力盯着它,想着从它身上找回一点过往,毕竟,这是唯一与繁华有过牵连的东西了。
      可是没有,镜子映出的是破碎的容颜,破碎的景色,于是一怒之下,搅乱它,等待下一次重新开始。
      你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拼凑着一面碎镜,说:补得再好也总归是补过了,拿来用时里面的人永远都是分裂成许多的。
      当时我回答说:总可骗自己它仍在。
      回过神来时,你脸上的笑已经敛去,神色有点黯然,目光从镜子里直勾勾地盯着我,清亮得骇人,似可望进我的心底。
      我知道你也想起了往事。
      该怎么说呢,不同于出生三百年方可有一个成熟人格的神族,被阿修罗族选中前,我和你已经成人,且经历了许多事,做了巫女一百多年后,让我和你有着相当于人类百岁老人的沧桑。
      年轻的身体,苍老的灵魂啊!
      镜子里的你又已经收起了黯然,重新绽放着美艳。
      你总能迅速让自己从伤感中跳出来,快速地找到转移自己注意力的目标。
      我不能。
      初入阿修罗城时,只觉生活有了保障,空多出漫长的岁月与寿命供我打发,总觉得来日方长,于是我日渐慵倦下来,就像是烈焰燃烧后的灰烬。
      而你不同,你马上就有了明确的目标,在你看到王时。
      我要嫁给她,姐姐。你说,一点也不顾自己的言谈是如何的惊世骇人。
      现在,你确实做到了。

      离行礼的时辰还早,于是我建议你先吃点东西。
      我拿起一个征兆着喜庆的梨枷果削皮。
      想起有逃亡的一夜,我和你在森林里露宿。
      你半夜醒来紧偎在我身旁,说你梦见了父王与母后。
      那天夜里,我和你说了很长的话,你说你对我最早的记忆是这样开始的:十二年前我和你五岁,有一次在森林里玩得迷了路,天黑的时候也没能回宫,你哭喊着饿。我抬头看见高大的梨枷树开满了花,但枝头上已经有一个刚成形的梨枷果,于是我爬上去摘了下来,和你香甜地分享了,那个青涩的梨枷果就这么在你的记忆里香甜了那一刻,那一年,十年,一百年,一辈子。

      可能果子有点酸,你小小地皱了皱鼻子,这是你从小就有的习惯,我吃到酸东西会连连眨眼,你则皱鼻子。这么多年了,两个人都是没改,习惯,本就是根深蒂固的。
      姐姐,你也没梳头,让我来给你梳吧。你放下咬了几口的果子,拿起梳子对我说。
      好的。我点头微笑,突然发现她十指上鲜红的蔻丹有着张牙舞爪的张狂,我皱眉说:舍脂,颜色不怎么好看,换了吧。
      镜子里的你怔了怔,马上明白我指的是什么,你柔顺地点头说:是,我换成樱红。
      你很骄傲,你很任性,你还还很刁蛮。
      因为你的身份容许你骄傲任性刁蛮。
      你还是个倔强的人,认了一件事便死不回头,父王母后每每只能看着你的任性叹气,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发现你会听我的话。所以当侍女做错事或你正在生气时,她们总会来找我。

      镜子里,你亭亭玉立,周身纤浓有度,看身高,应该是比我高一点,你,已经长大了。
      很小的时候,我和你总是问母后:我和你长大了会怎样?
      而现在我和你都已长大。

      你给我挽好了发髻,用了式样完全一样的头饰,唯一不同的是,你的是金饰,我是银的。这应该就是现在我和你的区别。天妃与巫女。
      你弯下腰,把头搁在我肩上,双手圈住我的脖子笑:一模一样呢。
      我的眼睛弓成美好的月牙,是一样,铜镜里,你的黑发映成了金色,我的银饰也映成了金色。
      记得你有一次问我:姐姐,你说我像什么?
      我说你像烈焰,那种不顾一切燃烧的气势,一直鲜红绚烂到现在。
      你听了笑得哈哈哈,说:姐姐,你不知道双子的命运是永远联系在一起的,无论性格是多么的不同,本质总是一样的吗?你也是火焰,只是你是白色的,不张狂不热烈的静静燃烧,在你温和外表的内部,总有一天你会焚毁自己的。
      总有一天。你说。

      你示意我站起来换上礼服。
      你从侍女手里取过礼服时,门口传来侍女长珊底罗严肃的声音:王妃殿下,请去礼堂准备一下。
      我和你回过头,她过来行礼,说:臣知道王妃殿下和迦罗大人姐妹情深,但君臣有别,请殿下以后不要再放下身段做如此于礼不合的事。
      你悻悻地把衣服塞给一旁的侍女。
      侍女们给我换上衣服,而你在珊底罗的引导下慢步走向礼堂,就这么在我视线里越来越远。
      我感到悲伤,不知道是为了你还是为了自己。
      侍女们呵呵地笑,说:新娘没哭,做姐姐的倒先哭上了。
      当时我想起的是父王有一天对我说过的话:迦罗,这一辈子我只得你和舍脂两个女儿,舍脂比不上你稳重,继承大统的应该是你。

      你成了王妃后我很少看到你,反正那之后的日子像潮水,来来去去将时间推开许多。
      我独自一个人住在少了你的寝宫里,一只蝴蝶在窗口扑闪了一会,又到别处去了。
      人的心看似很坚强,其实很软弱,哭得再伤心,该睡的时候还睡,仍会觉得渴觉得饿,现在想起来,原来日子就是这样过的。
      刚逃亡时,我和你都有过身在噩梦中的感觉。因为是姐姐,我强迫自己从梦中醒来,那段日子,我总是怜悯地看着一时半会醒不过来的你。从天上掉到人间,总是先要糊涂一阵方能清楚,人的心啊,痛过了,也就忘了。

      有侍女过来报喜,说你怀孕了。
      我来看你。
      你脸上有着为人母的喜悦,敛去了高傲,带着点心满意足。
      你十五岁的时候已经开始考虑日后为人妻为人母的生活。你有时会来问我:姐姐,我和你以后会嫁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不喜欢一生这个议题,因为实在是太过遥远。但是我和你一样总是想得很多。
      生活了十五年的美丽王宫是二十三年前的父王为了迎娶母后而建的。于是,我常常在宫后的金色树林里做着少女金色的梦,梦想也有一天,有一位英俊的王子来娶我回去,为我修一座王宫,并给我如父王给母后那么多的爱。
      我幻想过儿孙绕膝,共享天伦之乐。那时候被你轻磕脑门:你以为你是母猪吗?
      如果没有后来的宫变,我想我会有这种生活。
      不过你比我现实,你说:以后我和你指不定会用来联姻。
      说着的时候,你美丽的脸上流淌着淡淡的惆怅。
      可是现在实现我那个愿望的是你。
      舍脂,我想我应该是妒忌你的。

      那之后不久,雷神帝释起兵谋反。
      王忙了起来,他总不在城里,你眼里开始无意中流露着寂寥。
      后来我经常看到你,你经常在城里大宴宾客。
      精心剪裁的衣服巧妙地掩饰住了虽然怀孕却还不大明显的身体,你在众人的众星捧月之下夜夜笙歌。
      珊底罗不止一次地告戒你,说这是一个王妃不得体的举动,会给王带来不好的影响。
      刚开始你会带点愧色,后来次数多了,连以严厉著称的珊底罗都只能叹着气来找我,说迦罗大人与王妃殿下关系深厚,还请大人也劝戒一下殿下。
      于是我过去从阿谀奉承中拖出你,看见你满脸的浓妆,我记得你是一直不喜欢化浓妆的。
      我说:舍脂,你学小孩子闹够了吗?
      你笑出声来,说:姐姐,也只有你知道我是在学小孩子闹。
      你顿了一下接着说:姐姐,从小我就知道如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若我是一个孩子,我可以大哭大闹,让大人注意到我的所想所要,然后他们会满足我。
      我说:舍脂,你何苦呢?一个小孩子闹得再厉害,大人若还是听之任之的话,他就该知道这招已经不灵。
      你掩在浓妆后的脸终于不笑,你苦涩地说:可是姐姐,不知真相心不甘。
      我回头看见了你眼角的细纹,人是怎么老的?精描细摩的是寂寞沧桑,一笔一画都是欲盖弥彰。
      王啊,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娶了舍脂?我看着黯然的你,不由得想问他:既然不爱舍脂,为什么娶她?既然娶了她,又为什么冷落她?有灵性的舍脂就这么给抛入了深寒后宫,年深日久,灵性便这么退却了光泽,对你的爱就这么给消磨殆尽。
      夜,漫卷着浓浓的黑暗,裹挟着幽幽的莲香,一下子把我和你收拢了去。
      我和你抬了头看,天边有几颗星孤零零地亮着,很遥远很无奈的样子。

      叛军如燎原之火,不到几月,就打到了善见城下。
      王决定与叛军决战那天,我起了个大早来看你,你在寝宫前看莲。
      主人经常不在的阿修罗城,大部分时间,只余下那一池池的莲做了主人。
      我注意到你的发梢衣角都很潮,竟是立了一个晚上。
      你看见我,有点茫然,说:姐姐,他不爱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抬头时,你已经走远。
      清晨的风湿漉漉的,莲叶越发的绿,花也润润的,几滴露珠在碧玉般的叶上若眼波流转,幽怨之外尤有媚然决然。
      就是在那天夜里,你告诉了我你的叛意。
      你居然就这么坦白地告诉了我,是因为从小你就对我没有秘密可言,还是,你想嘲讽我?
      我拼命地盯着你深色的眼瞳,想从中看出点端倪来,可是没有,你的眼瞳静若一潭死水,似完全退却了激情。
      我的心剧痛,痛得我说不出话来,似生生给撕去了半身。
      你走了,终于在我视线里消失不见。

      因为你,天界最高贵的血族延续了千万年的血脉就这么给生生斩断,所有的荣华,一朝之间,灰飞烟灭。
      因陀罗,我的未婚夫,临死前对我说:迦罗啊,逃开吧,逃离这里——
      我抚过额上的血玉,想起你说:姐姐,我真讨厌这东西,像是给盖了章的铁兽!
      所以筋疲力尽的你终于选择逃了是不是?可我呢?我能逃哪去?巫女的印记让我无处可逃。
      我的衣裙上染满了因陀罗的血,我的灵魂里奔号着族人的不甘。我杀死了自己,喷血的那一刻,我想你是不是能感觉到失去半身的锐痛呢?

      我终是没有死成,只是脖子上看不见的伤,每到了夜里就剜了心的疼,让我恨极。
      舍脂,我想我应该是嫉恨你的。

      俱摩罗天,这个俱修摩部罗最后的王在以后三百年的等待里一直与我在一起。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他,只是,当初他在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看到我时,脸上的神色是由身心俱废的绝望一转为欢呼雀跃的期望。
      那一刻,我感到心挪了一个位置,再也移不回去,我想,这可以叫做心动。
      等待的日子久了,我也渐渐地淡忘了很多事,只是偶尔想起你时,我会想起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梦,梦的前一半是真,后一半是假。
      我很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梦,尽管手腕处延展开的疼痛让人不疑所见为真。
      我梦见逃亡时慌不择路摔入了悬崖底,吊挂在悬崖边,风一寸寸地刮过来浸透人骨,紧紧攥住我手腕的是你,拼命的将我往上拖,泪就这么从她深色的眼瞳中滚出,和着你胳膊上的血直直地摔入深渊,偶有那么一点,掉落在我的脸上,就这么将融融的暖意传递给冷澈心扉的我。
      姐姐——姐姐——
      你嘶喊。
      放手,放手啊!
      我的声音凄厉无比,回荡在夜风中,只一会,便消散了。
      你咬了牙摇头:我只有姐姐你了啊——
      下一个瞬间,角色倒转,悬崖边上的你在风中凄厉地对着我喊:姐姐,放手啊!放手!
      醒来时,我看着身旁俱摩罗天恬静的睡颜想,联系我和他之间的也许不是爱,而是寂寞。所以我们相互需要。
      当初我和你也应该是相互需要。
      因为,我们都怕了寂寞。

      再次想起你的时候,是在看见你的儿子时。
      当时我想的是我和你都是天涯海角,无处可逃。
      把血玉交给你的儿子后,倒在俱摩罗天的怀里,我能看见你不甘的眼神,可是,真的是无处可逃。
      四百多年前,王选中了我和你时开始,我和你就已经给他定好了结局,我和你无法也无力更改。
      你说双子的命运永远连续在一起,无论性格是多么的不同,本质总是一样的。既然我无法猜透你想要的是什么?那么,我,要的是什么呢?
      三百年来,我一直在思索着过往的一切,爱我的和我爱过的,伤我的和我伤过的,欢乐的,痛苦的,悲伤的,美丽的,哀伤的,宁静的。可到最后我全失去了它们,明明我已经抓得那样紧。
      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我想王大概能给我解释,所有的人总应能在某个地方重遇吧,那个地方不会有怨,也不会有恨,也应该不会有这么多的不甘与无奈。活着时尚未来得及看清的许多人和事,在那里应可细心地看下去,人们口中传述的永远,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
      你说是吗?我的,妹妹。
      舍脂。

      [完]

      附:由上胡诌的不讲格律不讲对仗的伪诗两首^^

      双子恨

      舍脂

      生来父母掌中珠,自视人间天骄女。无忧岁月随性过,不知尘世几多苦。
      一朝敌酋犯京都,姊妹顿成亡国属。菱花半壁香尘污,旧日繁华无处睹。
      眉敛一带伤心碧,目凝两泓春波绿。空拥碎镜望红尘,人间多少伤心处。
      几年流离傍江湖,披风沥尘难尽录。星轨运命从天定,甄选女巫列神伍。
      明眸丽姿颜胜玉,君王聘为水城主。双城欢腾庆合壁,四海把酒话联珠。
      东城进贡玲珑玉,西海呈贺血珊瑚。南疆朝奉琼瑶树,北域望献锦绣图。
      紫香琼脂新月露,朱犀鲛泪夜明珠。善见赐下胭脂绣,奇珍异宝不胜举。
      锦衣空醉淋漓乐,天音笑传清平舞。众口交赞连理枝,世人尽羡比目鱼。
      半夜久候夫不至,一夕未眠日上初。春宵夜夜无人共,良辰每每还虚度。
      玉容寂寞花无主,只影徘徊空回顾。霜浓露重庭户冷,袖拂琴丝无绪抚。
      静室斜月薄情负,朱烛红袖人影孤。满宫明月梨花白,半池红衣莲心苦。
      心难诉,情难付,意难尽,眉难舒。南柯一梦人醒悟,情权两空心嗔怒。
      适逢惊雷震长空,铁骑蜂驰势如虎。一夜凤起惊四方,双城焰灭铺万骨。
      征尘万里鸣笳鼓,剑魂随主奈何渡。战毕同尊雷神帝,功竞身留天宫住。
      翻手为云覆手雨,天人三界皆惊惧。原拟身入云端舞,岂料宝珠怀中误。
      一胎双子心踌躇,手刃亲儿入迷途。韶华催促转金乌,流年暗换眠月兔。
      菱花镜中颜见老,翦水眸映心生妒。瞬息莲华三百秋,弹指红颜半生暮。
      六星汇集破天来,一剑霜寒噬心苦。梦回酒醒人何处,转望来程已无路。
      思难复,恨难数,身难返,人难故。花谢花开终有时,缘生缘灭本虚无。
      且听杜宇声声啼恨苦:君莫舞,君可见,繁华落尽皆尘土!不如归去,田园将芜。

      迦罗

      锦园花开满庭芳,采莲歌唱笑语忙。凡尘不掩殊绝色,姊娇妹妍胜海棠。
      彩绳长摇秋千架,碧波轻漾兰舟桨。好风光,景不长,难料一夕国土丧。
      漫天血光夜未央,目断征鸿入云梁。菱花半壁香尘污,去国离愁恨千丈。
      数年流离沥风露,选列神伍心称良。画堂春暖绣纬重,青鼎浮动宝篆香。
      清酒一杯春竹叶,宫娃双舞醉鸳鸯。目眩神迷人讶然,犹恐身处南柯乡。
      君王选妹主中宫,情丝半卷欢颜强。荼蘼尽放心无托,韶华淡没情暗伤。
      朱楼秋露正清淡,玉栏浅月已昏黄。金戈打破春闺梦,铁蹄踏碎禁城霜。
      深宫酒醒寒惊恨,沙场笛凄春断肠。双子心分人空望,一夜凤起惊四方。
      亡魂游魄悲声惨,血雨愁云随风荡。皆恨帝释翻沧浪,尽咒舍脂乱臣纲。
      耳闻目睹心寸寒,枯骨满地实堪伤。人清冷,剑吐芒,星失色,月无光,
      善见一战举世惊,战神义尽名留芳。成败已判日苍茫,去留无意心凄惶。
      回望宫中残荷苍,减却清香越添黄。远树烟云渺情冷,空山雪月浸恨凉。
      游目四顾创痍遍,只盼一场噩梦乡。王图霸业转头空,断壁残垣恨难量。
      心念故主知遇恩,誓随血族共存亡。怀拥青锋辗傲骨,颈溅红雪污淡装。
      红消香断魂逐主,君王托剑令还阳。身寄花都三百秋,心系剑魄几度望。
      闲将碎镜常把玩,细思前尘尽沧桑。为坚夫意将夫瞒,怀拥宝珠梦一场。
      红莲焰开朝幼主,菩提春回喜心房。为酬故主再自戕,难还花都旧模样。
      泪相望,情俱伤,意难尽,心欲狂。方自心愧情欠花都主,俄而情牵幼时无忧乡:
      春樱醉人肠,夏莲入梦香,秋叶染朱绛,冬雪裹绮窗。
      晓映湖光逞新妆,夜沐月影话情长。菱歌一曲音绕梁,姊妹双笑花满堂。
      思未已,不胜惆怅,只觉繁华三千镜中镶:浅看苍苔墙角萤,淡听西风檐外铃。
      月正明,风正清,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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