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三千年》暗獭

6、原初

　　说起来很奇妙，塞娜很少和别人讲起自己的事。

　　特别是还在地球上的事，她几乎没有和其他人分享过。或许是自己潜意识里讲那部分的记忆割离了，像分盘一般扫入了垃圾站里。

　　既然是用我们的故事交换，至少要从“我的故事”开始吧。

　　“我在十八岁以前没有见过其他机器人，但是我有喜欢的人。”塞娜说。

　　“……”

　　“是我当时待的研究所里的人。”

　　“……”

　　“或许需要限定词，是人类，不是机器人。”

　　“……哎？”

　　“用普世词汇来形容，是暗恋吧。他甚至没有见到过我，后来好像是和研究所的另一个人在一起了。”

　　林以的确没想过她会突然说起她的青涩历史。

　　塞娜低着头，“我没有见过其他机器人，当时被关在所里没有外出过，移民木卫二也是因为迫不得已，所以我对‘我们’了解得也并不多。虽然我隶属科研部，研究地-木卫二关系也是非常闲散的部门，每日的工作基本就是收集暴露在太空里的土壤进行分析对比。”

　　此刻再纠正似乎来得太迟。
　　林以没有预想到，他一时兴起聊天的对象居然算是个异类。

　　林以的房间就在塞娜找的房间附近，虽说那并称不上是房间。
　　他在一个器械的机械长臂上吊了个吊床，行李就堆在四周。过后的几天塞娜只找他问过储蓄间的位置，他这几天一直怂在吊床里，不时睁开眼睛，就看见塞娜一会在长廊上走着，一会去学生宿舍看小孩，一会抱着比她自己还大的机械埋头写着什么。

　　本质上还是和其他人一样，并不算异类，即使是作弊般逃离了冬眠，仍在继续做着日常工作。

　　直至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听见她的步伐靠近。

　　塞娜扯开他头上的布匹，“要过新年了。”

　　她走在前面，钻进了储蓄间，“吃点什么？巧克力机油蛋糕两个……两罐蓝莓机油汁。”

　　“我要普通味道的。”

　　“好哦。”塞娜抱着一大堆吃的钻出来，“我简单布置了一下我的房间。”

　　“突然想过新年？”林以拉开易拉罐，问。

　　“明年就不一定能溜出来了，或许是唯一能庆祝的新年。”
　　“是普通的一天吧，为什么要庆祝？”
　　“是传统哦，之前听同事说，即使都在冬眠，新年的凌晨，中央计算机也会帮大家庆祝……也算庆祝移居不易吧。”

　　林以跟在她身后进入房间，的确是简单的布置，中间被空出来摆了张桌子，她在上面提前摆好了饮料，塞娜一屁股坐下来，然后又抬头看了一眼他。

　　是在示意他坐下吗。

　　这是一张四角桌，林以在塞娜方的右侧坐下，往左一瞧发现她把脸撇开了，只留下一个后脑勺。

　　她一只手支着头部，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脸上打着拍子。

　　“你在哼歌？”林以凑过来问她。

　　塞娜似乎是被吓一跳，但表面上仍没动作，她转回头来，把左手提着的饮料放在矮桌上，“也不是…… 这是我的计时方式。”

　　林以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我被困在一个封闭空间里……无聊的时候就会打拍子计时，虽然不可能长时间持续下去，但也算是打发时间的一个方式。”

　　冬眠的时候，这是她脑子里会做的事。

　　房间里安静下来，塞娜突然又说，“give and take.”

　　“啊……差点忘了。”其实是上一次用可以称之是秘闻的信息交换了没有价值的故事，这离他定义下的“give and take”差太远了，所以早早就没打算这么做下去。

　　他沉眉思索片刻，“上次说到社团啊……当时某个社团的领导者之一，此处代称为阿尔法，她提出要用教义来代替阿西莫法法则，也就是说，在量产人工智能之前，先输入符合他们教义的特殊指令，教义高于一切，这样也不会担心人工智能诞生之后违背教义的问题……但之前也说了，当时有三个社团的势力旗鼓相当，所以又掀起了相当大的浪潮，最后听闻他们各自私底下都对某几批人工智能设置了‘原初指令’，当然……表面上还是人格派占上风，，也算是各自制衡的结果。”

　　塞娜听他这么说，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我……”

　　“你想太多了。”林以打断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社团的争战只持续到了那后几代人工智能身上，很快就被新一代代替，成为了历史。”

　　塞娜把疑惑咽了下去，“那之后呢？”

　　林以表情有些难看，“之前忘了补充，我们的信息交换要建立在一个大前提之上。”

　　“什么？”

　　“等价交换。”林以顿了一下，心想他们之间的信息交换是不可能等价的，于是又说，“至少我说了一件事，你要用一个同样丰富的内容来回报我……’丰富‘的定义由我决定。”

　　“独裁者。”塞娜不客气，“人类史学多了就会这样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