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啼》娓娓十一

2、遇见和别离都是人生常态

　　宋臻记得第一次见到江子规的情景。
　　在一个明媚的夏日，晴空万里，蓝澄澄的天空像一整块没有瑕疵的碧玉，明晃晃的骄阳照着，投射到蓁蓁树叶上，葱葱茏茏，实在喜人。每一处都透露出盛夏的踪迹，虽然已然是九月。南川的夏季惯来很长，盛夏更是其中的主旋律。
　　因为才开学的缘故，一中校园里，没有校服的高一新生穿着自己的衣服夹在蓝白色的高二高三学生中，远远望去，一片五彩纷呈。宋臻身着紫色长裙，扎着马尾，为绚丽多姿的画面添了一抹色彩。
　　她顺着人流往高一教学楼走去，偶尔听到周边的人谈论着对新阶段的向往，心里跟着欢喜，面上却是淡淡。陌生的校园难免会让人产生惧意，宋臻显然并非例外。她收敛笑容，不过是因为在憧憬未来的时候，掺杂了几分说不出口的担忧。
　　宋臻被划分在二班，教室在五楼的二班。很不幸，她需要在如此燥热的天气，奔赴五楼。楼梯上起初异常拥挤，熙熙攘攘，一不小心就会碰到旁人，但是根本没有时间道歉，因为会一直被推挤着往上走。更苦恼的是，汗水和香水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熏得人难受。好在每到一层楼，人群就会缩小规模，等到了四楼，余下的人自是没有很多。
　　在四楼楼道站着歇息好一会儿，宋臻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刚的拥挤好似一场丧尸追逐的噩梦，一想起来就会浑身难受。
　　她正欲继续爬楼，突然瞥见一个男生从上往下走，路过她时无半分停留。这个男生的穿搭再简单不过，蓝色的宽松牛仔裤和图案简单的白色短袖，但他很好看，连带着衣服也隐隐让人觉得不同寻常。更重要的是，他很白。宋臻一向对自己的皮肤白皙感到自信，但当这个男生经过她时，生生把她衬得略微有些暗沉。
　　这个男生就是江子规。
　　后来宋臻才知道，江子规的白源于天生，他时常运动，所以白得自然，并不病态。
　　短促的相遇，宋臻并未有过多的感受，虽然惊讶于年级上有这么好看的男生，但她并非颜控，所以也只是停留在惊讶的阶段。一见钟情实在难得，日久生情才是大多数爱情的写照。
　　好不容易走到五楼，一进教室，宋臻就看到黑板上的大字“座位安排表在讲桌上，请各位同学自行查看。”
　　讲桌旁围着一圈人，宋臻凑过去，想看看自己坐哪里。等到内圈的人七七八八走得差不多后，宋臻这才能看见那张座位安排表——白底黑字，黑字是手写的，还是很漂亮的行楷。
　　她突然对尚未见过的班主任产生好奇。
　　目光落在纸上，宋臻一眼就找到自己的位置，在最右边这一大组的第四排。她抬头看了一眼，临窗的位置，透过擦得澄净的玻璃，能看到外面高耸的大树，和打在叶子上的阳光。宋臻收回视线，并未着急离开，她把所有人的名字都看了一遍，前桌的名字——江子规，一瞬间吸引到她。
　　“杨花落尽子规啼，真是个有诗意的名字。”宋臻小声地自言自语，却见刚刚在楼梯上遇到的那个男生恰好经过。他的脚步稍顿，似乎听见了宋臻的低声细语。
　　在通往五楼的楼梯看到他的时候，宋臻就有猜他会不会是自己的同学，如今果然是，宋臻居然有一种得偿所愿的感觉。和好看的人朝夕相处，即便没有其他想法，光是养眼也很不错。
　　等看到那个男生在自己位置的前面一个座位坐下，宋臻更是震惊：原来他就是江子规。也对，只有这样好看的人，才担得起如此富有诗意的名字。初看这个名字，宋臻以为，应该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形象，好在江子规确实能称得上温润如玉，不负宋臻的期待。但他不只是这一个特性，他身上带着蓬勃的朝气和十足的少年感，熠熠闪光。
　　这天的阳光实在很好，宋臻把手放在桌上撑着脸，看着日影落到江子规的身上。他挺立着背，偶尔偏头看看窗外，自顾自发呆，也没注意到宋臻的偷看。后来在许多阳光明媚的日子，宋臻都能想到今日的情景，想到他们平平无奇的初次见面。明明那时候只是以为遇见了一个好看的男生，记忆却自顾自做主记下每一个细节。宋臻甚至能回忆起，他的课桌上摆了一瓶喝掉大半的矿泉水，在左上角的区域，还被他不小心碰到地上去过。
　　这样的小事，大概江子规自己都不会记得。
　　宋臻又想起她和江子规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在初见的这一天。
　　是她向江子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宋臻。”
　　江子规回应他：“你好，我叫江子规。”
　　宋臻笑看着他，道：“我知道，杨花落尽子规啼的子规，很好听的名字。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呢？”
　　江子规温和答道：“我妈妈叫杜鹃，所以我被取名叫子规。”
　　“可巧，我妈妈姓秦，所以我被取名叫臻。”宋臻依旧笑着。
　　等到班上自我介绍的时候，江子规说：“大家好，我叫江子规，江河的江，子规是杜鹃鸟的别称。”
　　再后来，江子规在所有的场合，所有宋臻能看到的场合，她都听到他自我介绍说：“大家好，我叫江子规，杨花落尽子规啼的子规。”宋臻恍然如梦，宛若回到从前初识的时候。
　　关于初见的这些事情，或大或小，回忆起来大多时候都是欢喜的，可如果是回忆离别，大概就只剩愁苦。
　　许多人说，高考是人生的一道大坎，宋臻深以为然。当她迈过这道坎之后，如释重负，却又有些惘然。她原以为结束那段痛苦难挨的日子，她应该只有快乐。她知道从此以后的未来是别样的天地，少了禁锢，多了自由，但她也知道，她的高中就此划下尾声。她和那些快乐的、悲伤的记忆的主人公，将会越走越远。
　　宋臻高考考得很好，是高中以来考得最好的一次。她毫无意外的选择了北清大学，只是确定专业时犹豫许久。她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江子规成功考上国立传媒大学，以很好的名次。其实根本不需要特意找班主任打听，只消打开手机微博，就能看到铺天盖地的相关消息。无数的粉丝和蹭热度的营销号，都在宣扬着他的高考成绩，都在祝贺他考入国立传媒大学。江子规高考文化成绩很不错，这在娱乐圈不算常见。
　　他一定会有光明的前途。宋臻如此祝愿，十足虔诚。
　　时间拉回到高考结束的第二天，他们班的毕业聚餐。
　　大家投票选择了一家南川很火的火锅店，班长早早就订好位置。火锅是毕业聚餐最多的选择，毕竟一个班人太多，吃什么都众口难调，不如吃火锅，即便不喜欢也很少有人会讨厌。宋臻很喜欢这家火锅店，平日里也惯常和家里人来吃。
　　班上定的时间是六点。宋臻因为陪着妈妈和外婆逛街，一时没注意，差点迟到。她匆匆忙忙赶去火锅店，到的时候，五点五十七，卡点卡得非常成功。
　　温许来得早，给她占着位置。宋臻随意看了几眼，一桌都是她在班上比较熟悉的人。这桌还有一个空位，在她和赵从远的中间。宋臻环视一圈，大致猜到这个位置是为谁而留。
　　果然，等江子规走进火锅店，赵从远起身挥手，示意他过来。江子规看到宋臻的位置在他旁边的时候，有一瞬间诧异，但掩饰得很好，大家都不曾察觉。
　　他笑着说：“不好意思，有点事情，来晚了。”
　　有人玩笑道：“没事儿没事儿，大明星嘛，咱们都能体谅。”
　　江子规顺势坐下。
　　宋臻以为自己会尴尬，会不知所措，但她发现自己异常淡然，如常和同学交谈，附和大家对于毕业的不舍，畅聊对大学的幻想……她落落大方得自己都讶异。
　　江子规并不怎么说话，只偶尔在被人提到的时候，回应两句。大多时候，他都认真地听着大家聊天，亦或分心吃火锅。
　　宋臻的余光总会瞥到他，瞥到他吃东西，瞥到他被辣到喝了两口茶，瞥到他含笑看着正在说话的女同学……她内心酸涩，却从容笑着。她想，即便在这样的烟火气息里，江子规的好看仍然不减分毫。
　　这顿饭吃得还算不错。即便江子规在身旁，宋臻也安心吃了不少。等起身时，她甚至觉得自己有几分撑，和温许笑语：“一顿饭，吃得我胖了好几斤。”
　　温许也笑：“彼此彼此。”
　　同学们三三两两往外走，各自回家，亦或者有部分人约着一会儿继续去玩。他们这桌在最里面，所以离开得略晚。等周围几乎没啥人时，宋臻稍稍靠近江子规，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江子规，祝你前程似锦。”然后拉着温许的手往外走。
　　她转身和剩下的同学告别：“我们先走一步，再见啦。”
　　宋臻没有看江子规的表情，也没有听他的回应。说着再见，其实大家都知道，再见已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宋臻清楚，这就是她和江子规的结局，从此以后，他们大概再也不会见面。又或许，她能以粉丝的名义，看到明星江子规，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
　　想到这里，宋臻心里隐隐作痛，原来他们的告别，就如同寻常的同学，没有歇斯底里，甚至也没有眼泪。只是又能怎么办了，聚散终有时，遇见和别离都是人生常态。
　　不过是往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