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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无神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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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知道,无望的感觉?
当隔着一道无形的围墙,你在墙外揪着宠爱你的父母撒娇,朝地上摔着才买的玩具或者冰淇淋,你是否看得到远远有一双渴求的眼睛看着你,恨不得灵魂飞出去,挤到你那里。
其实袁朗不太记得他的童年,似乎多为疼痛,缺少疼爱,不过他反而会时常提醒自己不需要那些东西。
七岁那年,据说有一个好心人捐了一大笔钱,资助他们念书,那是袁朗第一次感受到类似震撼的感动,他只知道那需要很多很多钱,而慈善家居然出手就把自己义务教育九年的学费给解决了,小小的袁朗第一次开始感恩。
十岁那年他考了全班第一,兴奋的拿着试卷冲回院里,一个xiu*ch**ang的身影正在和院长聊天,院长看见袁朗就朝他招招手:“来,小朗,这位就是资助你念书的童小姐。”
袁朗咬着手指蹭过去,手里的试卷滑到地上,一边笑得很温柔的童嘉年优雅的弯腰拾起,不经意地看到试卷上鲜红的满分,讶异欣慰的伸出手摸了摸袁朗的头发:“喔,很厉害呀!继续加油!”
袁朗脸红地咧嘴笑。
初中毕业的时候他收到这个城市最好的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李文也考进了另一所不错的高中,哥俩你酸一言我补一句调侃了片刻,正好班里组织一次毕业聚餐。
那是袁朗第一次喝酒,啤的,不记得喝了多少,被李文扛回院子,院长望着已经连路都不能自己走的袁朗,边上是上次来过的童小姐。
袁朗记得很清楚,那天外面飘着牛毛细雨,他虽然身体醉了,可思维竟然像离开身体一般清晰,周遭发生了什么,一清二楚,他听见院长和童小姐的说话。
童小姐,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我刚才所说的——不用了,院长,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我不会资助义务教育之外的费用,我只捐助到他们完成初中的学业。
可是童小姐,袁朗的成绩真的很棒,难道你不想看到他在你的资助下一路念到大学,为你争光吗——院长,抱歉,我有我的原则,何况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尽到了我对社会的责任,或者你认为,我应该负责他一直到他将来娶妻生子?我做慈善是事业,不是卖爱心。
童——好了,如果贵院还想继续和我们基金合作下去,请记住我今天说过的话。一会儿我还要赶着去参加慈善酒会,我得先走了。
袁朗在雨点声中握着拳头,他想多好,慈善原来和爱心不是一个意思,原来语文老师教的都是错的,原来世界没有天使,原来希望真的会失望。
他拿着xx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报名参军,从一名大头兵开始做起。
李文说他家就剩他娘和姥姥,学费也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于是背起行囊跟着袁朗一起去了军队。
袁朗比谁都不怕死,比谁都不要命,训练演习永远冲在最前,练得也永远最狠,他在部队里自学完了高中课程,参加了推荐考核,肩上多了一条杠。
二十岁那年铁路跟着他们大队长下基地挑兵王,袁朗想也没想就报了名,铁路记得自己问他:“知道特种兵是干什么的么?”
袁朗嘴角露出一个奇特的弧度,压着嗓门喊:“不知道,所以想去看看!”
选拔很BT,袁朗真正的被丢在一个礁堡上,一只鲨鱼围着他绕了四天四夜。
等铁路坐着搜救快艇找到他时,人已经嘴唇干裂,开始休克。
铁路把人带下来,喂生理盐水降温,凑近时听见袁朗呢喃:我要活下去……
进了A大队,袁朗很独,不是那种不理人的孤僻的独,而是在人群中你明明可以看见他跟队友笑骂聊天,可事实上除了李文,私下里没人能跟袁朗交心,A大队不需要露水般浅薄的情谊,大家都是过命的兄弟,铁路很忧心,他不是第一次带南瓜,但袁朗让他费尽了心机。
几次任务里袁朗立了功,很快破格升级,铁路也找他谈过几次心,无奈找不到合适的切入口。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那次去另一个城市的特种部队开交流会出来的路上,袁朗在路边看到军博展的宣传页,厚着脸皮要铁路带他去。
看展览的时候,袁朗突然出手制住了一个小偷,铁路抱着肩在一边看,那也是他们和齐桓的第一次照面,一个高高瘦瘦的学生,有着温暖笑容,甚至老实得有点犯傻,铁路从袁朗眼神里捕捉到[这人真有意思]的讯息,叹息着摇了摇头。
回去的时候他问袁朗,为什么愿意跟个陌生学生呆那么久?按照他对袁朗的理解,捉小偷顺理成章,但和一个陌生人从不熟到一起看展览,那就是破天荒第一回。
“前脚他还拾金不昧,后脚自己钱包就被贼顺了,我怕他对人失望。”袁朗咬着嘴唇一脸的无辜。
铁路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只要你愿意,总能在他人身上找到自己,袁朗在齐桓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这么说,其实终究是厌恶自己的失望。
后来袁朗考入军校进修,李文没那么幸运,留在A大队。
军校第一年袁朗和同学去上海玩,意外的在街头遇到了齐桓,更有意思的是他们还是因为捉小偷而相遇,袁朗忽然很开心,当他恶趣味的对齐桓说出[保密]二字是,心里有种得意洋洋的快乐,说不上是因为自己恶作剧的心态还是齐桓那写在脸上的[郁闷]。
夜里游外滩时又瞥到齐桓,很文艺青年的抓着个啤酒罐扶着外白渡桥的栏杆,故意对落到自己身上的视线充耳不闻,袁朗继续享受着这种拒他人于千里之外的BT的安全感。
三年军校生活很快结束,袁朗义无返顾选择回A大队,铁路对他的决定毫不意外,那时候铁路已经升到了副大队长兼三中队长,好像这个兼带的空缺就等着袁朗填补,他很好,一样的勇往直前,无所畏惧,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小南瓜都觉得和代队长在一起,俩字,塌实。
他总能以最快的时间做出最准确的判断,出手断后又准又狠,对敌人狠,对自己也是,不记得为小南瓜挡了几次风险,不一定每次都受伤,可每次都让铁路觉得后怕,老A是不怕死,但老A不会每次都把自己往死里整,他知道袁朗没牵挂,知道袁朗真的不怕死。
人要有所留恋才能有希望的活下去。
铁路开始操心袁朗的婚事,托自己媳妇,托丈母娘,频率为一月一次,带着袁朗相亲,逼着他每次必须谈满半小时,否则回去三七五此后,袁朗很听话,每次看完回基地就主动上三七五。
“袁朗啊,你就这么看不上那些姑娘?”铁路无奈了,站在三七五顶上看满身是汗的袁朗躺在树下休憩。
“怎么会呢大队,是她们看不上我。”袁朗咬着嫩叶满脸坦诚。
“袁朗啊,给自己整个家就那么难?”铁路问。
“可不是,要不我怎么过了二十多年都没拥有过呢。”袁朗继续笑嘻嘻。
被气得辛酸,铁路最终放缓了给袁朗找对象的进程。
又一次的摸南瓜秧时,铁路没料到一个愣头愣脑的红牌兵会跳到自己跟前,记忆排山倒海的筛选,终于想起自己和袁朗多年前和这个人的相遇。
选拔完毕听老南瓜们说起那个直捣黄龙的齐桓南瓜,铁路眼睛亮了亮,当然,他看到的是一颗有前途的南瓜秧,至于其他,倒没想那么多。
但那不代表袁朗的想法。
袁朗是震惊的,先不说站在他面前脸上涂得蓝蓝绿绿的齐桓,光有人能突破老A防线摸到大本营来,就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虽然有放水的可能性,但我们不能够视其为侥幸,正如偶然与必然之间的千丝万缕足够写成一本书,当他看清来人的眼底依旧清澈见底时,袁朗忽然心生羡慕。
如果自己是抱定绝望的走下去,那么对方就是怀着希望的光,那一刻他觉得眼睛被刺痛,心却生出了温暖的羽毛,突然的向阳。
时间的齿轮就在操场的塑胶跑道、三七五的石子路、老A的食堂、雨林的灌木丛里无声的爬过,滴水穿石的改变。
“怎么?被我扣分扣烦了?”——心底不希望被你讨厌吧……
“行了,从现在起,到回基地之前,我是你的朋友。”——其实最后半句话是真正的愿望。
“齐桓,我可交给你了。”——喝醉了吗?意识还是有的。
“睡吧。”——想说对不起,可是为什么要道歉?
“有什么不满,说出来吧。”——如果怪我A你,不如挖心挖肺说一次,齐桓,这可是最高待遇啊。
“以后我就是你队长。”——呵呵,真的把人拐进来了。
“噗……齐桓,我求你了,别再唱了……”——什么叫五音不准,我算服了。
“唉,这回我们可以一起挨削了。”——其实不但不怕,还很期待。
“下星期我们中队就要出任务了,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不会在名单之列。”——我希望有一天你可以很强,这样我们就可以并肩作战。
“这里蚊子忒多,我找来找去就你身边少。”——打死我也不会承认你的吸引力。
“我只知道再不放他上去,我们就要损失一颗优良品种的好南瓜了,而且,我一定会把我的南瓜完完整整带回来。”——不想让你失去信心,却不愿当面承认,有时候,我还是宁愿相信结果。
“你怎么想的?是不是对人生开始怀疑?对自己开始怀疑?对自己的信仰也连带着产生怀疑?”——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还是害怕你面对这一切,世界本无神,能拯救自己的,没有别人。
“臭南瓜,敢讽刺你队长我,找削呢?”——为什么心底有一丝的失望淡淡蔓延?
“齐桓,过来接我。”——任何时候,任何人,我只相信你。
“我总不能剥夺他选择的权利吧?他的理想不就是成为最强的特种兵吗?”——只要你想做的,就去做吧。
“你走那天晚上,我没睡着。”——你究竟怎样想?为什么不能当面说出来?
“你倒是能喝,怎么也趴下了?”——有种酒后吐真言,却没种正儿八经的跟我说该说的,你要我说什么才好?
“齐桓,一定要安然无恙的回来。”——突然觉得,那些骄傲啦,自尊啦,都敌不过心头对失去你的害怕,只要你能回来,只要能继续活蹦乱跳的出现在我面前,只要能让我一直看见你,以上的东西都不是那么重要。
“蹬鼻子上脸了还?”——一个人忽然心中有了爱,就有了弱点,那个人还是不是自己,舍不得丢开你的温度,舍不得拒绝那个怀抱,舍不得推开,你。
“你说得也够轻巧的。”——那些是大话吧,一定是,可为什么心里很想去相信,果然感情会让人智商变弱,虽然还在挣扎,其实已经举了白旗投降了吧?
……
袁朗不信鬼神,袁朗就是自己的神,他希望相信爱相信奇迹,他经历死亡想要拥抱永恒,他想要上天堂但宁愿抱着敌人堕进地狱,不过全部所有,在他遇见齐桓后也许开始改变,尽管他依然不信世界有神。
《无神论》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