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第七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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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屋外细雨绵绵，还飘着一层薄雾。
凌颂一宿未眠，柳十六敲门进来时，也瞧到了他眼下的乌青。
“我不是说会叫醒你吗？干嘛不舍得睡。”
她已经是收拾好了的模样，乌黑的长发挽在脑后，斜着一只红珠木簪，一袭浅青色的旧袍倒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虽然料子简朴，但胜在干净利落，也十分适合她。
他摇摇头，自然不是不舍得睡，只是心绪有些乱，怎么也睡不着。
“所以，你到底想同我说什么？”他也穿上外衫努力撑着站了起来，视线与她相平。
他在看她，她却将目光移在了他的伤腿上：“你的腿到底......好些了么？”
她早就想问了，分明养了几日了，却见他行动仍然不便，昨日听春心说是为了躲官兵活动大了些才又渗出血，可这不也就表明，原本是伤得很重，才一扯动伤口就又裂开了吗？
“不小心摔伤的，多亏了你，现在已经好多了。”凌颂应着，却似乎并不想过多解释。
明明有些身手的，她倒不觉得他是自己不小心摔伤的，
既然他不想细说，柳十六便也没有再多追问，她也有秘密，他一定也有，窥探别人的伤口，确实不太有礼。
只是，她现在的神智成熟也就罢了，毕竟她已经经历过那么多次的生死，可凌颂呢？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明明还就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可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和冷静，却已常驻在他了的眉间。
他到底又经历过什么？
“跟我来吧，路不算远，但还是早些出发，不然等天亮人就多起来了。”
青衣少女说着，率先踏出门槛。
凌颂这才瞧到她肩上背了个行囊，并不大，却也瞧不出里面具体装了何物，只得拄着拐跟了上去。
二人才出门雨却忽然下急了些，出来十多丈，柳十六还是又跑回屋拿了把油纸伞出来，撑在凌颂身旁，配合他的步伐。
凌颂却倔强得扭头说着不用，身子不由得往外偏了几分。
太近了，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为他撑伞，自然是有些不自在。
柳十六跟没听到似的，将伞往他头顶又靠了靠，仍举着：“不是为你打的，是我怕淋雨，你跟着沾个光而已。”
就他这瘦薄的身子骨，万一再淋病了，她上哪去给他再找药去，她又没那么多钱。
凌颂就没见过这么手口不一的人，让他沾光，还特意将伞靠过来做什么？
无意瞥见她另侧被淋得湿透的肩膀，也只好无奈叹了一口气，向她身旁又靠了靠。
少女身上并没有用特别的香料，只有干净衣袍的皂角香混着后山坡上泛着新绿的嫩芽的味道，却让人闻起来格外舒心，天是微凉的，他却莫名觉得有些热。
柳十六却见他面颊微红，还以为他真生了病，趁他不注意，手掌便贴上了他的额头。
贴完又摸了摸自己的，嘀咕道：“也没烧呀。”
谁知少年却害羞得有些奓毛，她到底知不知道该与人保持距离啊！他们很熟吗？她难道对陌生人都靠这样近，这样动手动脚的吗？
也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到她对别人也如此的场景，却有些愤愤不爽。
也顾不得还在下雨了，单脚蹦了一下就跳出伞外：“当然没烧！你别随便碰我！”
柳十六还以为他洁癖症又犯了，也只好讪讪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不碰你就是了。”
从小就这样，这人的脾气可真不讨人喜欢。
细雨渐渐停了下来，柳十六也收起了伞在前面慢慢带路，半晌拐过山头，来到了一棵有几人环抱粗的青松前，这才停下了脚步。
这是棵年岁十分老的青松，盘旋的古树枝桠依山傍水都沿着山石从山底爬到了山腰，青松四季不败的翠绿，所以就在现在也是一副郁郁苍苍的模样。
“到了。”她走到树下回头道，边说着，还边解下了身上的包袱。
凌颂不解问道：“到这里做什么？”
少女却并没有回答，只是从蹲到树下徒手开始刨土，一把又一把，混着雨水的湿泥将少女白皙的手也染上了褐色的痕迹，挖完一个小坑，她才打开那也放在了地上的包袱。
“前几日我偷偷翻进了牢狱，但是却并没有找到左丞相留下的什么，反而被发现了。”说到这，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道。
“最近城中官兵巡视的特别频繁，哪怕左丞相府被烧成了焦土，宫里还是一直派人在那边守着，我也是昨夜才趁着天色晚了，才侥幸进去了一趟。”
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凌颂禁不住也上前几步，扶树站在了她的面前。
包袱里是一抔焦土，和一颗蒙了尘土的绯色东珠。
“你...”
凌颂想说什么，话却卡在了喉头，让他怎样也发不出声响。
他自然认得那颗绯色的东珠是什么，是左丞相乌纱帽上镶嵌的顶珠，也是在那场异火中，唯一能够留下的东西了。
那珠子被她拂去了灰尘，便又恢复了往日灼灼光彩，明明人已不在，这东珠却还是之前那副模样，这连绵的天还阴沉着，他却被那东珠的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眸底温热，复杂的情绪自心底翻涌上来。
自幼生长在江南，其实他对左丞相的情感，并不算有多深厚，可印象中那给温润的中年男子，下了朝来偷瞧武夫子教他功夫时，眯着都看不清的笑眼，却在他眼前不断浮现。
他或许是世上唯一一个没有理由便爱着他的人，不善言辞也不善表达，却总是默默想给他最好的。不惜垮了大半个西临去给他求医补身也是，以身家所有的银两去打探冰心佛莲的下落，还真带回来了也是。
就这样活生生一人，死了却连个衣冠冢都没有留下。
一滴清泪从颌下而落，腿脚不便蹲下，他干脆坐在了地上，也不顾那污泥染脏了他青白色的衣袍。
“今日正逢清明，早就闻左丞相此人清廉正直，我想了想，这西临城方圆，也只有这棵在江边屹立了百年的青松树才能与左丞相相配了。”柳十六埋头道，她并未看到凌颂的神色，只是将自己的心思与他诉说。
“谢谢你。”他声音低哑，密而纤长的睫羽将眸色也一并盖了住。
若没有她，就凭他这条伤腿，如何能去城中躲过官兵找到这东珠，他确实该谢她。
二人将焦土与东珠埋好，她想将此处堆高，却被他伸手拦了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他在这里就好。”
堆高，反而会惹得路人生疑。
微风乍起，卷着不知何时又下起的细雨，也吹动了少年垂在身侧的乌发遮挡住了他的面庞，柳十六这才发现凌颂今日没有冠发，便拔下头上的木簪递给了他，“不介意的话，用这个吧。”
他接过而不语，只是心里算着，今日是清明，也正是他走的第七日。
风停雨止，朝阳也从密云中探了出来，青松立在山腰出，旁边是一处平缓的坡地，祭奠完，二人便并肩坐在了坡上眺望远处。
这一片绝对也是观景最好的地方，万千乌瓦，最远能看到金碧辉煌的宫殿，收近目光临安城城门上的铜作大字十分显眼，再近一些，就能看到下面不远处的茅屋了。
“你瞧，临安城多美，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她从怀中那出烧饼掰开一半递给他，咬了一口叹道。
只可惜，后来西周入侵时，百姓虽然没有受伤，许多美景却都被毁于一旦。
而凌颂的目光却被一处吸引了过去，没有听到她轻叹，“这些人是要去何处？”
柳十六顺着他看的地方也望去，是一群穿着胄甲的官兵从临安城门列队而出。
而他们要前行的方向，似乎正是茅屋的位置。
柳十六熟悉他们身上的打扮，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宫里出来的亲卫，是皇帝手边的人，应当...还是找你的下落。”
这都过去这么多时日了，西临帝怎么还没放弃？他就非要让左丞相一家都覆灭才成吗？
还是说，他在找什么东西。
想起他总是随身携带的那布包，柳十六也下意识朝他怀中瞧了一眼。
“他们找不到你的，幸亏我们今日早早出来了。”柳十六心道，他们就算去了也是扑空，问春心也问不出什么话来。
可谁知那帮人却在屋前不远处停了住，没了动静。
直到为首的人点起火把朝屋子扔了过去，柳十六这才急得站了起来。
“春心还在里面！”
她怎么就忘了，他们根本不止是在找人，还是要治他于死地，趁着现在天色早，是想趁他们睡着了，活活把人烧死。
见她动身，凌颂也急忙要起：“我同你一起去”
左右不过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他去了，他们就不会对屋子和那小侍女下手了吧。
走原路返回实在太慢，她当即顺着山坡跳到下面高出的石墩上，结果没站稳脚跟却又继续顺着坡道滚了下去，天刚下过雨，地皮松软，她这挨了一顿摔也没受什么伤，爬起来时才发现反而比跳下去还快了几倍就到了地面上。
一着地她便朝坡上的人喊道：“我去救春心，你在那里躲着莫要下来。”
他没有应声，却又怎么可能光躲着不动弹，便也想着先跳下石墩去。
眼瞧着跑过去的柳十六冲进了茅屋，他刚一起身，后颈却突然针扎了似的一痛，反手一摸竟拔下一根细长的银针来。
意识恍惚前的最后一刻，他只见得那群人围在了屋前，而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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