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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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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橙的云霞在远处也被这火光点燃了似的,弥漫的黑烟团团升上了天际,火舌将丞相府一整个吞噬了一般,不断有下人和小厮从烟尘中逃出,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身上卷着火星点点的惨叫哀嚎.....
这场火烧得极大,柳十六匆匆赶到时也被府邸散发出的热浪给推了回去,她退后几步,只觉得眼前此景,让人心生绝望。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下午她还与苏子婉见过,下午她还邀请她来丞相府用晚膳,怎么现在,丞相府却突然变成了这番模样。
方才那路人说左丞相被带走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那既然丞相也不在府中,苏子婉去了南山寺现在也应该是在回来的路上,这样就说明,他们现在都是相安无事。
“都还愣着做什么?快来灭火啊!”人无事也不能放任这府邸不管,心想着柳十六随手将礼点搁在了地上,借起行人肩上的木桶便向远处的水塘奔去。
人们也这才纷纷反应过来,一起加入了灭火的行列。
可这火似乎邪门的很,簇簇火焰席卷着屋顶与府中树木,劈里啪啦声声震响,没有片刻便吞噬了一整个前院的屋檐,它肆意妄为的蔓延着自己的领地,在逐渐暗淡的天色中,成为了临安城比月色还要嚣张的存在。
左丞相为人正直纯良,四面八方来帮忙的百姓并不少,嘈杂人群中,柳十六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了住,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道拽到了暗处。
“苏夫人!”在看清来人后,柳十六忍不住叹出声,她不是去了南山寺庙吗,竟然这样快就赶回来了?
“嘘,十六莫要声张,这人群中恐怕还混有宫中之人,他们在寻找我的下落,恐怕也想带我入宫,可民妇现在要去救丞相大人,这事,只能拜托十六公主了。”暗色中,她几乎是用着祈求的语调,在向她求助,她的发丝都凌乱成了一团,无比狼狈。
柳十六赶紧将她扶了起来,虽说她与苏子婉算不上熟络,可此情此景,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拒绝,“苏夫人你说便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十六定然不会推辞。”
“凌颂他...伤了腿脚,就在府邸最后的院子里,趁火还没烧到那里...”苏子婉话音未落,身后车夫就传来了催促声。
“夫人,快些,宫里那群人似乎发现我们了...”
一边是丈夫,一边是儿子,她无从割舍。
所以她现在,只能将希望也寄托在柳十六身上,别无他法。
车轮滚滚疾驰而去,渐渐消失在了长街的夜色中,柳十六回忆起方才苏子婉的话,放下了手中的水桶,朝丞相府后门跑去。
一定要赶上,她心里默念着。
翻墙这事她最熟悉不过,只不过因着现在的年龄还小,身形也小了许多,眼瞧着火舌吞噬而来,柳十六也心急如焚,倒退了几十步助跑着这才跃上了后院的高墙。
“哎哟!”谁知这墙虽高,但却并不算厚,她爬上来还没稳住身形,便摔到了里面地上。
这也太疼了。
揉着胳膊站起身时,她才注意到院子里坐在树下的那个少年。
他青衣墨发,细瘦的身杆却如松似竹,她眼神望向他时,他也恰好回眸。
潋滟火光就在他咫尺身侧,他却看起来神色如常,慵懒着抬眼,眸子都没有完全睁开。
如画的眉眼,苍白而带着几分病态的面色,柳十六看呆了一瞬,连从地上爬起的动作都缓慢了几分。
“江......”她才要出声,却忽地看到什么飞了过来,连忙朝身旁空地躲去,身子一歪又没站稳,生生又摔倒在了石板路上。
“你做什么!?”她方才看清,那是他朝她掷了一颗石子,要是打在身上,就算没什么伤也肯定要疼上一阵。
她不过与他刚见面,他为何上来就出手伤人?
她刚刚就是要喊他江松陵,因为根本就不需要证据,眼前这人的容貌和气质,完全就是江松陵的翻版,倒不能说翻版一词,而是就是他小时的本人。
凌颂......松陵。
难怪,原来他们竟是同一人。
江松陵,竟然是西临左丞相之子,凌颂。
其实柳十六现在很想冲上去问他,为何后来去了南周,还当了敌国的判官,为何要隐瞒身份......
但在看到他裹着白纱的左腿后,她悻悻噤声。
这些,还用她问吗?
西临帝不道事由就将左丞相从府中带了走,命人一同抓苏夫人,知道左丞相之子体弱多病,甚至都可能知道他腿脚受了伤不便行动,还特意让左丞相府失了火。
而且这火中,恐怕还浇了油。
方才她在城东不远处看到时,浓烟也不过才刚刚燃起,而才片刻功夫,漆黑呛眼的乌团,便笼罩在了府邸的整个上空,火蔓延得极快,几乎都不给府里人反应的机会,有些人命大逃了,有些人却了无了声息。
自保都难办,怎么会有人还记得,院子后的病弱公子,就算记得,怎么带他出去,也是个极其困难的问题。
失神片刻,身旁徒然传来一声轰然巨响,没成想是她方才从墙上摔落那处,竟从屋顶处砸下了带着残火的木梁。
所以他刚刚,是想救她,并不是要伤人。
“挑此时来偷东西?”
见她一直愣神不说话,坐在竹椅上的少年反而先开了口。
柳十六:“哈?”她没反应过来。
偷什么东西。
“我说,世上竟还有你这样蠢笨的小贼。”似乎觉得她发愣的模样有些傻得好笑,他应着话唇角上扬,神色都有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这话的意思就很明确了,他以为她是趁着丞相府失火来偷东西的小贼。
“你说什么?本公主...啊不是,本姑娘哪里看起来像是个趁火来打劫的小贼了?我是奉苏夫人之命来救你的。”柳十六有些气急。
这人的性子可真是从小就不讨人喜欢,亏她还特意换了身拿得出手的衣裙才来的,怎么到他眼里,就变成小贼了。
公主......吗?
他闻言并未多问,反而直接拒绝了她:“你走吧,我不用你救,也不用苏子婉来假惺惺的可怜我。”
说罢他起身准备回屋,提起原本用来坐着的竹椅当拐,向前一步,便挪动那竹椅做支撑移动一步,分明是十分吃力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完全没有一丝狼狈。
“我来帮你。”他虽走得文风雅气,可实在是不出什么效率,太慢。
柳十六不懂他到底在倔强什么,干脆挽起他的胳膊,助他一臂之力。
也不是她上赶着非要去拉他,而是后面的火眼见着已经烧光了前面屋梁的顶端,他再走慢些,再缓一步,都有被那残木砸到的危险。
先不说苏夫人的嘱托,就刚才他那颗石子的恩情,她也不可能真的放任而他不管。
“起开。”
瘦弱的少年不知哪来的力气,竟一把将她推开老远,拍拍衣袖,眸光中似乎还带了几分嫌意。
柳十六被推了一个趔趄,自然是不耐:“你当我想管你?脾气这样古怪...要不是因为你是江...”她欲言又止,并没有把话说完。
要不是因为他是江松陵,她才不会想管他 ,她原本是想这么说的。
可仔细一想,凌颂现在,也不知道他自己会是江松陵吧。
说起来,他不是应当大她五岁吗?怎么苏子婉却说,他与她年纪相仿?
算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是什么?”凌颂听了她有头无尾的话则十分介意,她到底是想说什么,要不是因为...因为他是苏子婉的儿子吗?
那他就更不稀罕她这份好心了。
“我们家的事你不必管,我的死活,也与你无关,还想活着的话就趁现在走吧,不然就我这腿,也不可能救得了你。”他说完便扶着门墙进了屋,似乎也没想听她到底想如何选择。
大火逼近,剩给他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得趁现在将冰心佛莲找地方藏起来,以至于西临帝那个老东西为什么要带走他爹,他不用想也能猜得出来。
是苏子婉告的密。
也难为她还找什么要为他祈福的理由,一上午就去了南山寺庙。
实际上,只是为了找机会光明正大的躲开这场灾火吧,毕竟他这个母亲,可是能做得抢了从小一起长大姐妹的婚事之人。
温婉似玉,淑静娴雅,也亏得他这个左丞相爹还为她空穴来风了那么多的好名声。
有他这样一个儿子,也不是她所愿之事,倒不如说她恨他,恨她自己生了他。
这冰心佛莲,他藏起来也好,毁了也罢,她既然如此,他就更不可能让她得偿所愿。
屋外竹椅响动,脚步声也缓步而来。
凌颂闻声蹙眉心想:她怎么还不走。
就他这腿,还有她那细薄的身板,苏子婉也真不愧是他的亲生母亲,随便找一个这样的人来,还想救他?确定不是也想害她于死地?
等等......或许,她就是也想害她有去无回呢?
难道,她是被骗来的?
刚刚那少女,她是自称过公主的吧,现在都傍晚了还能在这临安城里自由走动,身后也无人跟随,穿着打扮也十分简朴的公主。
除了那个传言中的十六公主,应当也没有旁人了吧。
那既然她是十六公主,那她的娘就是......
瞳孔倏然扩张几分,他也确信了当前少女出现的缘由。
是苏子婉,虽然不知道她是以什么法子骗她来的,但事实就是,苏子婉是想杀了她!才让她来救他的!
而这个十六公主,竟然还真的上当来了,是真不要命了么?
“这个蠢货...”凌颂抱着怀中的包裹冰心佛莲的布包,没忍住自语出声。
等他将这冰心佛莲先毁了,就出去告诉她让她快走便是,反正他本身就活不长久,死也不过是早已看淡之事,反倒是她,看起来生龙活虎的,既然能够活下去,那她就不该命丧于此。
他站在原地踌躇不动,身后而来的柳十六哪里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她拿着竹椅轻步逼近,原本是想温柔些将他打晕带走。
谁知才靠近身侧,就听他暗声骂了句蠢货,这里只有他们二人,她再傻也知道他那是在骂她。
柳十六听了禁不住心中冒火,好心当作驴肝肺!
当即扬起了手中的竹椅就朝他后颈砸了过去,并在他满眼不可思议的目光中,狠狠回骂道。
“你他娘的才是蠢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