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的解析式》西坡子

2、海棠飞飏万里：海棠篇2

　　老电影中旧忆感十足的老楼房，泛黄的墙皮已经开始脱落了一部分，这里缺个洞，那里凹个坑，暗淡昏黄的灯光照的老楼更破败了几分，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回荡在楼梯间里。

　　李一飏直至踏入这个单元楼里才后知后觉她根本没有做好准备去迎接一个陌生的生活。

　　老妈为了所谓的爱情背井离乡，辞工作卖房子，就为了跟着这个男的回老家结婚。

　　到底是对是错？

　　李一飏走上楼，压抑感就像一把大铡刀，似乎要切断她的脖子。这种窒息或许是因为昏暗的灯光和过窄的楼道给人的错觉感，也可能是因为她压根没想过换个地方生活。

　　习惯了某一种生活方式，不想改变，其实是缺乏去改变的勇气。

　　李一飏止住了脚步，长舒了一口气。不想再往上走，但也懒得走下去，反正都得回来。

　　李一飏干脆直接坐到了楼梯阶上抽起烟来。她妈看到的话估计又得对她一顿数落，她从来不在距离她妈近的地方抽烟，今天是个例外。

　　思绪飘得很远，李一飏已经开始思考如何离开这个地方了，离开这个她刚下车不到一小时的城市。

　　比如回曾经的家，可她妈把房子卖了。回以前的城市住桥洞下面当乞丐吗？

　　脚步声？急促的脚步声，有人上来了。

　　李一飏甚至还未来得及站起来给来的人让路，就看到楼梯拐角出现了那人的身影。

　　那人鸭舌帽被压的很低，运动服外套被拉的严丝合缝，听的见那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李一飏撤回那句束脚裤是这个世界上最丑的裤子，这人穿上就完全不难看，反而会很搭。

　　显然，双方都愣住了。

　　“不好意思。”李一飏赶忙起身给来的人让路。

　　那人看到李一飏手中的烟时，明显眉头蹙了蹙。

　　李一飏显然是没有看到那人面色微妙的变化，她站起身来，后背紧贴墙壁给那人让路。

　　其实楼梯间也没窄到那种程度，但李一飏确确实实的是紧紧贴着墙面。

　　那人二话不说的上了楼，来到她跟前时，李一飏才发现这人是真高，灯光黯淡再加上那人走的飞快，李一飏只能大概看见那人面部轮廓。

　　倒是唐棠对这人印象不怎么样，楼道里禁止吸烟这几个大字，她就不信这人看不见。

　　本来没这规定的，但有个老太因为在楼道里吸了二手烟，哮喘病犯了。老太太家人就贴了张告示。

　　大家心底都明镜似的知道老太太犯病不是因为吸二手烟，但自家门口空气新鲜，放谁身上谁也乐意，时间长了这就成规矩了。

　　可李一飏还真没看见那告示。

　　她在楼梯间那坐了好久一阵子，最后她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心底说不尽的烦闷。

　　到了门前，她没钥匙。

　　李一飏是第一次来这里，而从今以后她就得在这个一切都陌生的家中生活，像手机被格式化一般，从头开始。

　　李一飏敲了敲门。

　　没人开门。李一飏又敲了敲。

　　依旧没人搭理。

　　她上楼前特地看了一下楼的单元号，就是这栋，楼层没问题，门朝西也没错。

　　“操。”

　　李一飏还在敲着门，下手的力道比刚刚重了几分。她在问自己，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或许是因为她妈那句，就凭你是我生下来的！就凭借你叫我妈！

　　又或许是因为她妈下狠手抽她的那一巴掌。

　　但她打心底知道这些都不是理由。

　　李一飏从最开始的敲门到后来的拍门，里面的人都无动于衷，她妈这是在搞什么？

　　她早习惯了她妈变着法的小心机。

　　我不开门，你就没地住，你听我的话，有吃有住。

　　养狗呢？

　　这类话李一飏听了太多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样的心情，感觉吃屎了大概也就这心情。

　　突然门开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话的是个女生。

　　“奶奶，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出门带钥匙，怎么……”那人看到门前的李一飏顿时愣住了。

　　李一飏的震惊程度不亚于那人，开门的人只裹了个羽绒服，半截腿都漏在外面，她脚上踩着凉拖鞋，凭那还滴答着水的头发完全可以断定，这人在开门前正在洗澡。

　　靠。

　　“你……”唐棠用两秒钟认出了这人是刚刚在楼梯间抽烟的太妹，她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你找谁？你有事？

　　反正不是找她，找奶奶的可能性也不大。

　　“这是刘民亮家？”李一飏问。

　　唐棠打量着眼前的人:“你找他有事？”

　　这位看着来者不善的姑娘，化着烟熏火燎的浓妆，穿着不合时宜的紧身皮衣，超短裤，大皮靴，并且叼着烟在禁烟楼道抽烟，倘若她下一秒就坐在鬼火上面跟着精神小伙一起去压马路，唐棠也不觉得奇怪。

　　李一飏也不知如何说明自己的身份，说自己是刘民亮的新女儿？给谁搞笑呢？

　　“我。”李一飏话还未说完。

　　唐棠打断了她的话:“你找错门了，他家不在这。”

　　李一飏只觉得更烦了。

　　也没有继续问下去的必要，李一飏看的出眼前这个面色不佳的人已经冻的微微发抖了:“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客气。”唐棠显然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欲望，说完话就迅速的关了门，感觉再吹几秒冷风她就得冻成冰棍了。

　　李一飏自认倒霉的下了楼，看了看她妈发来的信息，看了看单元号，确实没问题。

　　她大概知道问题出在哪了。门朝西。

　　她不否认自己是个路痴，方向感差的要命，一旦去了个新地方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弯弯绕绕的楼梯间更让人头脑发昏。

　　看到了四楼，看着两一模一样的房门，她也辨别不出刚刚自己敲的是哪个了。

　　凭感觉，李一飏敲了一扇门。

　　门开了。

　　又是一番胜景……

　　开门的人叼着个牙刷，嘴边都是泡沫，那人依旧裹着那件到膝盖的羽绒服。

　　显然双方都没有看到自己预期见到的人。

　　唐棠没看见她奶。

　　李一飏没看见她妈。

　　李一飏心想:该死的楼，怎么就建成这样。

　　唐棠蹙了蹙眉头，她是真的不耐烦了:“你还有事？”

　　李一飏有些尴尬:“抱歉，我又敲错门了。”

　　唐棠脑子里几个大字闪过:这人是不是有病。

　　门外的李一飏也能猜的到唐棠在想什么，毕竟不难猜，换位思考一下，她也得觉得敲门的人有病。

　　唐棠又将门关上，力道显然比刚刚重了几分，李一飏从那关门声中听出了那人的不满。

　　看来就是对面这户人家，李一飏开始庆幸这栋楼一层就两个住户。也搞不清她妈的脑回路，正常人不都直接说门牌号，搞什么门朝西。

　　李一飏去了隔壁那户。

　　这次出来的确实是她妈。

　　李妈望见面门口站着的人，笑容顿然消失，而后面带愠色斥责道:“你穿的是什么东西？”

　　李一飏低头看了看身上，来的时候赶时间，表演服装都没来得及换:“衣服。”

　　李妈从房里出来，顺捎将门关上了。

　　李妈直接上手扯了扯李一飏的皮衣:“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这算什么衣服？”

　　李一飏拨开李妈的手:“衣服就是衣服。”

　　李妈闻言脸色更难看了几分，突然她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你又抽烟了？”

　　李一飏没去看她妈的脸色有多难看，她也不想看。

　　“你是不是存心见不得我好？打扮成这副死样子过来！”李妈压着声音愤怒的说:“今天家里亲戚都来了，你就想让这些人看我笑话是不是？”

　　和她打扮成什么样子无关，她的出生就是她妈一辈子的污点，她妈就是觉得这个女儿丢尽了她的皮子面子。

　　“败坏门风！你看看谁家好女孩打扮成你这样不三不四的样子！”李妈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跟你爸一个死德行！”

　　确实是死德行，她爸确实死了。

　　“你自己在外面找个地方呆着，我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再回来。”李妈说，“家里都是亲戚，我丢不起这个人！”

　　李一飏走出单元楼时觉得如释重负，她将思绪抛在了那个昏暗的楼梯道。晚风吹的冷冽，但闻着都是自由的味道。

　　李一飏上午忙着学校的表演活动，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她从学校出来后就直奔车站，然后来到了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接着被亲妈赶了出来，流落街头。

　　她很饿，不再去想那迷惘的未来，不再去想如蓬草一般的人生。

　　毕竟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现在只想去吃饭。

　　李一飏沿着小区的小门向南走了很久，路的两边都是参差排列的破旧平房，可近处不到二百米的地方又看得见灯火辉煌的高楼，奇怪的小破城。

　　李一飏沿着路一直向前走，路的尽头连接着一条东西走向的大道，看到路牌时李一飏有些失笑，果然每个城市都得有条光明路。

　　她走进了一家麻辣烫店，店铺不大，但东西确实好吃，听老板的口音应该也是个外地人，李一飏盲猜老板是个东北人。这顿饭她吃的满足。

　　坐着也是坐着，李一飏拿出手机开始听网课。她自知除了学习没什么好路子能让她摆脱一切。

　　考上大学，远走高飞。

　　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打断李一飏注意力的是一群蜂蛹而入的学生，两分钟的时间，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店就挤满了人头。

　　店的对面是个学校，李一飏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她要借读的高中，她妈随口一提，她也随耳一记。

　　从店的玻璃门望去，教学楼上亮着的霓虹灯:某市第六中学。

　　这群学生估计是刚刚晚自习放学，李一飏看了看时间是9:43，晚自习的放学时间也不算晚。

　　她心里又有了别的打算。

　　店里吵的厉害。

　　“数学就考了40分，受不了了！”

　　“他俩分了三次又复合了！真给有毛病一样！”

　　……

　　李一飏有些呆不下去了，一不做二不休她从店里出来了。六中的学生三五成群的从校门走出，路两旁被家长门的车占满了。

　　她有个冲动的想法，鬼使神差的她也确实这么做了，这事放平时，她肯定觉得干这种事的人有病。

　　李一飏穿过熙攘的马路，径直的走向了六中的校门，刚刚店里的学生大多都没有穿校服，所以她盲赌了一把。

　　果不其然，门卫没有将她拦住，大概也是因为距离门卫室很远并且天色足够暗，微弱的灯光照不亮混入人群中的李一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