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渡尘歌

41、山河存.十

　　行军第十日，四皇子和景麟率领的军队终于来到了边关易城。县令带着一众官员亲自来迎接军队的到来，见到四皇子率军进了易城，他满面的愁容才消下去了些许。

　　城中的街道上，只剩几个形色匆匆的货郎挑着担子在街道上吆喝着，有的人家要买东西也是匆匆探出头来将银钱递上，拿到东西后又将木门紧紧的叩住。每条街上都有守城军轮替着巡视，关注着城中的风吹草动。

　　一直到了城主府，县令将四皇子请到主座上，面前的案上已摆好了记录易城的军队以及粮草储备的竹简。四皇子也顾不上休息，拿过竹简一一翻阅起来。慢慢的，他的眉头锁的越来越紧，来之前段锦帮他整理的消息中，他已知道边关八城并无多少存粮，可未曾想到已是寅吃卯粮。

　　他将竹简向地上一掷，县令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易城本就是边关要地，为何粮仓亏空至此？你又是如何跟朝廷上报的！”四皇子冷声问到。

　　“殿下息怒啊，老臣已在这易城五年之久，三年前将琼蛮打退后，易城险些成了死城。朝廷的救济又迟迟等不到，老朽带着士兵们没日没夜的垦田才勉强养活这活下来的人。这几年又常遇天灾，琼蛮进来又时时在关外骚扰，臣实在是力不足啊…”

　　听着县令所言，四皇子不由得叹了口气，他什么也没再多问“起来罢。”他轻声说。

　　“谢殿下恩典……”

　　景麟正站在西城墙上，看着关外无边无际的原野，提防外族趁夜色混入城中，县令已经带人将关外几里的草烧了个干净，如今裸露着有些皲裂的地面。景麟再向远处看去，河流如同一条醒目的绸带，绸带两边却排着整齐的黑点。

　　“那便是琼蛮如今的驻地了…”易城是边关八城中最外沿的城池，琼蛮驻扎的如此之近，景麟的右手不自觉的握住腰间的佩剑。

　　“议和的队伍何时到达的易城？”景麟问了问正在城墙上值守的士兵。

　　“回大人，议和的队伍昨日从易城出发，前去和谈。”

　　“看来倒是赶上了，这几日的急行军，终是赶在议和使臣出发不久来了易城。”景麟望向关外那辽阔的土地，眼神中的担忧减弱了几分。“如今可有消息传来？”

　　“回大人，还未曾有斥候来报。”

　　深夜，城主府中一盏油灯仍幽幽燃着。

　　“景副将，城中的布防明日起就按我们改进好的施行，随军的粮草并未携带太多，段锦那里可有消息？”

　　“殿下，段家已经开始从锦安向这里运粮了，皇上也已颁了征粮的调令，殿下无需多虑。”

　　“父皇即使下诏，临时又能征来多少？易城城中又可谓是寅吃卯粮……”四皇子揉了揉作痛的眉心，在建辰时散漫无常的伪装早已消散一空。

　　“殿下若是不放心，属下明日便给家中再送去一封信。”

　　“不必了，如今要务是将易城布防安排好后，将我们带来的兵力分一些去余下七城。”他看着面前的地图，愈发觉得兵力不足。

　　“景副将，你对边关更加熟悉，余下几城的兵力调动便交予你了。粮草与议和之事我来负责便好。”

　　“悉听殿下安排，属下明日便分兵去余下几城。”他看着烛火下李淮明紧锁的眉头，忍不住开口“殿下不必太过担忧伤了身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臣等也会为殿下分忧。”

　　“知道了，麟兄，你先去休息吧……”

　　木门吱呀的声音响起，随即又归于一片寂静，只有巡城士兵的脚步声不时传来，默默伴着李淮明屋中的烛火。

　　次日清晨，景麟便开始准备兵力分调之事，晌午时分便带着刚修整一夜的队伍去往了最靠近易城的邺城。

　　“报将军，前方有二人求见。”景麟有些疑惑，命亲卫将人带了过来。那是一个步履蹒跚的妇人和一个正值芳龄的姑娘，姑娘脸上蒙着面纱，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沾满了土，可见也是一路奔波。

　　那妇人见到景麟立马朝他磕起头来，边哭边说“求大人救命，施舍给我们母女一些吃食，我以后做牛做马报答大人…求求你了…发发善心吧…”

　　景麟看着她们，心中充满了不忍忙上前将她扶起来，从怀中掏出两块饼给她“大娘使不得，如今还没到生火的时候，这两块饼你先和这位姑娘分分，不知大娘是从何而来？”

　　那妇人千恩万谢又朝景麟磕了几个头，又让身边的姑娘给她行礼。那姑娘也朝景麟行了几个大礼。见妇人又要带着姑娘离开，景麟叹了口气“大娘是要去哪，若是顺路，跟着我们的队伍，也好有个照应。”

　　听景麟这么说，那妇人的眼泪又顺着脏污的脸颊流下来“大人，我们是从关外逃进来的，妾身的夫君是琼蛮人，夫君去世后，我便想带着女儿进关来靠女红混口饭吃。没想到边关突然就戒严了，他们看见小女的长相更是……更是不容我们母女……”

　　她说着说着便泣不成声，她并不知道琼蛮为何突然开始驻军，也不清楚边关的人为何突然又有这么大的敌意，带着女儿逃进来后，她只能和女儿躲在路边的田地中，朝过路的商队讨些吃的，可如今哪有商队还会前来边关，于是一天一夜未曾见到人的她看到军队浩荡而来，心一横便跪在了路边。

　　景麟听完心下叹息，云朝与琼蛮习俗不同，他知道这妇人怕是不愿改嫁才逃了进来，偏偏又遇上世道动荡。

　　“既是如此，大娘不妨便跟着我们，待我们去了邺城，我再为你们母女安排个去处。”那妇人和姑娘听了先是震惊，旋即又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景麟让她们坐进了本是运送书简的马车中，给她们要了碗水来，那妇人仔细的将饼掰碎在水中泡了泡，方让那姑娘吃下。那姑娘摘了面纱，景麟忙道失礼，转身退出了马车。

　　虽然那姑娘也是灰头土脸但那短暂的一瞥，他还是清晰的分辨出她脸上那独属于琼蛮人的特征。

　　知道那妇人所言非虚，景麟才稍稍放下了戒备。

　　晌午时分，军队到了邺城后，景麟为她们找了处宅子，宅子的主人主人已经听闻风声迁去了北方。妇人千恩万谢的朝着景麟道谢，那姑娘也害羞的塞给他一方手帕，景麟的脸一下红了起来“在下已有心上人，姑娘不必如此。”

　　那姑娘洗干净了脸，看得出是个美人，和妇人一样的桃花面，眉眼间却又带着琼蛮的几分野性。

　　许是那妇人的要求，姑娘被拒绝后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那妇人见景麟确实别无所图，又朝他磕了几个头。

　　景麟离开院落后，那妇人将女儿抱在怀中，“娘，他为什么会帮我们。”

　　“就当是上辈子积了福分，遇见了大善人，你可要好好记着这份恩情，滴水之恩方要涌泉相报，何况这个大人于我们有救命之恩。”

　　“我知道了，娘。”

　　这个小插曲很快便被景麟忘于脑后，他仔细的翻阅着邺城的布防图，从中抽走了一些兵力，替换成自己带来的兵士，又将布防改进了不少，方松了口气。

　　“这些布置若是用不上，才是最好的结果。”景麟在心中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