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锦年》渡尘歌

24、番外.春山不再

　　清晨，一辆马车踏着薄雾抵达了春山。
　　“夫人，下车吧！”驾着马的中年男子喊道。从车上走下来一名青年，着一身红色外袍，上面绣着些白色的桃花。他眉头微蹙，像是要发火，说“不是说过，在外面休要乱叫。”
　　“这不已经回家了吗，这么拘束做甚。”张绩成揉了揉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
　　“这春山倒是与我们上次回来，又有了些许变化。”墨魂望着那耸入云端的山，像是在回想着什么。
　　“阁主不在了，自然没有力量继续维持这里四季如春，这山，在外人看来怕也只是寻常山脉了。”张绩成站在墨魂身边，接上了他的话。
　　“是啊，好久没回来了，走，上山罢。”墨魂换了一双木屐，慢慢的踏上那湿滑的山路。张绩成则跟在墨魂后面，肩上扛着一个大包袱，不紧不慢的走着。
　　“倒也没有多久，九年不曾回来，感觉也只是转瞬之间。”张绩成不经意说到。
　　“对凡人来说，九年可能已经占去了生命的五分之一。”墨魂好心提醒他。
　　“也是，夫人不说我都快要忘记了。”
　　“你！……”墨魂的脸瞬间红到脖子根，索性不再与他说话。
　　“这许多年过去了，怎么还是如此敏感。”张绩成不知何时靠近，在他身后小声说到。
　　“我走不动了，你背着我。”登山登到一半，墨魂便不愿再走。
　　“我可是背着包袱，怎么背你?”张绩成笑着问他，墨魂只得一脸不情愿的向上继续走去。
　　“哎，开玩笑的，自然是有方法带夫人上去的。”张绩成快走几步，将墨魂横抱起来，在他额头上留下一个轻吻。
　　墨魂早已习惯，两只眼只不住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回想与旧时的不同。
　　登至山腰以上，整座山便像被云雾所盖，那是当年阁主为了让凡人不易发现此处设的迷障，如今即便是普通人也能随意穿行。
　　“这法术已经十分残缺了，可以考虑重新做一个了。”墨魂朝着张绩成说到。
　　“是了，如今这雾也是越来越淡了，这么久的时间，即使是阁主留下的力量，也都逐渐消散了。”墨魂不再作声。
　　张绩成抱着墨魂不知走了多久，终于看到远处熟悉的楼阁，当年路旁那块写着“春尽客难归”的石碑早已被墨魂改成了“春归客亦归”。
　　墨魂的心情随着那楼阁的出现也逐渐明朗起来，一到山顶，他便从张绩成身上跳了下去。
　　“阁主！我回来了！”墨魂大喊一声，打开了阁门。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回来，墨魂却一直保留着这一习惯。
　　张绩成笑着进了春山阁，轻车熟路的找到墨魂曾住的屋子，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家具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他将包袱放到地上，用布将浮尘细细擦去。
　　墨魂将阁中所有门都打开，让阁中的空气流动变得通畅。当他推开副阁的门时，却猛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太干净了。地面一尘不染，家具也都擦的无比干净，甚至桌上还摆着一盏茶。
　　墨魂从腰侧抽出把短匕，屏息走了进去。下一秒——“救命啊，闹鬼了！闹鬼了！绩成！绩成你在哪啊啊啊！……”张绩成听到墨魂大叫赶忙冲了出来，见他站在副阁门口，表情惊恐无比。
　　“怎了?这不是你家吗，还能有什么是你没见过的?”张绩成十分不解。
　　“这……这个真没见过……”墨魂推着他，要让他也进去看看。
　　正当张绩成要推门时，屋内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
　　“小墨，姐姐这么久没见你，你怎得乱闯人家卧室。”
　　墨魂闻言更加惊恐，“我哪来的姐姐……你……你不要来找我……再说……你明明看起来比我还小好吗！”那女子闻言笑出了声
　　“这是年纪大了，脑子都不好使了?听好了，我的名字是春芙，这下可信了？”
　　张绩成听到这土里土气的名字险些笑出声来，墨魂却犹如遭人当头棒喝般愣在了原地，因为这个名字正是阁主当年给花仙起的名字。
　　“姐姐？真的是你？”墨魂仍有些不敢相信，那女子轻哼一声表示肯定。
　　一刻钟后，墨魂正哭哭啼啼的控诉着春芙。“出了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一回家不仅阁没了，你那棵桃花树都被劈成焦炭了，啊?你说说，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姐姐吗……”张绩成显然还不明白状况，站在一旁一头雾水。
　　“好了，不哭不哭，多大年纪的人了。当时情况在我们意料之外嘛，我也没想到神魂都差点被劈散了，在那化形池里泡了这许多年，才养好些。”将墨魂安抚好后，春芙便要去给他们做饭。
　　张绩成是在不能想象眼前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是墨魂的姐姐，还一个人生活在这早已荒芜的春山阁中，更不能想象她要为他们做饭。于是赶忙出声阻拦
　　“我来罢，你和墨魂叙叙旧。”
　　“可别看不起人，嗯？姐姐我当年给春山阁做饭的时候你估计还没出生呢。”说罢翩然走向炊房。
　　墨魂给张绩成解释了春芙的状况，张绩成才反应过来，眼前的这个小姑娘竟是活了几百年的花妖，不，花仙。
　　墨魂拉着张绩成去到后院，那株桃花树却仍是一片焦黑，墨魂不由叹了口气。
　　“看来活下来的，也只有春芙姐姐一人。”
　　他的眼眶突然就有些酸涩，想起幼时和她们一起玩捉迷藏的时光，好几次都是春芙将呼呼大睡他从旁人找不到的角落中提溜出来。
　　“绩成，她们都回不来了……我有点难过。
　　”
　　“我明白，阿魂，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她们也许只是去了更加幸福的地方，不是吗？”
　　张绩成握着墨魂的手，将他揽入自己怀中，墨魂踮起脚来吻上他的唇，张绩成也低头专注的回吻，直到墨魂感到快要窒息，才将他放开。
　　“没事的，我会一直爱着你、陪着你的。”张绩成又一次对他说。
　　“跑到哪去啦?开饭了！”春芙变成小女孩后，嗓门也明显洪亮了起来。
　　“来啦！来啦！”墨魂拉着张绩成跑进屋去。
　　“太好次……吃了，次……吃完你做的浣……饭又要好久吃不惯山下的东西。”墨魂将嘴里塞的满满当当，口齿不清的说到。
　　“你可别哄我啦，不是说那山下的东西都好的很吗?怎得还知道回来。”春芙笑着对她说。
　　“哎呀，明天是凡间春节，就是很重要的节，人们都要团圆的。”墨魂给春芙说了明天是什么日子。
　　“春山阁的时间流逝在阁主的影响下，终是与外界不同，你不说我都不知道呢，明天就过年了。”春芙嚼着一口青菜，若有所思的说到。
　　“那这个人，他不跟家人团圆吗，怎得还将他带上春山阁来了。”春芙在他耳边低语。
　　“我就是他的家人，我们两个在一起了，要不你抽空再给我们补个婚礼?”墨魂小声答道。
　　春芙瞬间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朝张绩成看了一眼。又说“早知道当时下山给你做个桃花符，怎得就让他把你的心给拐走了?”
　　“姐，正是他父亲当年来春山阁求的合魂玉。”墨魂小声告诉她。
　　春芙一听险些要跳起来，当场便想把张绩成扔出去。“我当年就说不要将合魂玉予凡人用，想必你受了不少苦。”说完反应过来，又瞪了墨魂一眼“还不都是你自找的，用了什么法子将那合魂玉移走了?怎得我一点气息都不曾察觉?”
　　墨魂摆手表示不清楚，春芙便也不再追问。只是没好气的看着张绩成。待他们吃完饭，便对墨魂说“去罢，把碗洗了。”
　　张绩成忙收了碗筷去洗，春芙一脸得逞的表情，令墨魂哭笑不得。
　　午后，春芙和墨魂说了会话，春芙便让墨魂先走，说是要睡一会，还让墨魂明天之前不必再来找她。墨魂知道神魂尚未稳固便会像这样嗜睡，便也没多说什么。
　　回了屋中，墨魂发现张绩成早已将主阁打扫的干干净净，正赤着膊躺在屋中休息。他轻轻躺在张绩成身边，打算也休息一会。
　　“你今天十分高兴。”张绩成突然说了一句。
　　“嗯，春芙算得上我的姐姐，她还活着，自然是有些高兴。”墨魂轻声说。
　　“看见你能高兴起来，我也很开心。”张绩成从身后环抱住墨魂，将头埋在他的颈窝处。
　　“睡会罢，年纪大了，走了这一上午，是有点累了。”张绩成揶揄道。
　　“嗯，睡罢。”墨魂将头朝他那边靠了靠，缓缓合上眼，安静的环境中，墨魂听到张绩成心脏有力的跳动。
　　“绩成，我爱你。”墨魂悄声说。
　　“嗯，我知道，我也一直爱你。”张绩成又将墨魂往怀中拉了拉，彼此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缓，最终沉入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