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鸟南飞》黄荆是金

1、第 1 章

　　《候鸟南飞》
　　侯思南永远记得十八岁那年夏天，在闷热的七月，领到了家人引以为傲的B大通知书，窗外的知了叫声不歇。
　　她也记得在深夜里，暗黄的小台灯下，看着录取通知书失声痛哭，并不是为了这三年以后努力没有白费，而是那年Q大的录取分数线比她的分数高了十分。
　　她还是没能追上他。
　　侯思南曾无数次愣神地看着校园光荣榜上的他。
　　少年眉眼自透出的温和，白皙的皮肤，坚定的目光，额头上的黑发一撮一撮，也抵挡不住他的好看。

　　工作两年后，侯思南赚了些钱，回到了家乡，开了一家属于她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没过多久，就接到了第一个单子，拍高三毕业照，恰好是她的母校。
　　她已经很久没踏进这个校门，变化许多，竟有些陌生。操场翻新了又翻，场地一再而再扩宽。
　　但唯一没变的是这里永远有朝气蓬勃，青春热血的少年少女。
　　拍完后，她在学校独自逛了逛。
　　偶然一瞥，学校荣誉榜上的少年吸引了她的注意。
　　少年站的直直，宽肩薄背，唇红齿白，喉咙微显。太阳的余晖照到他的脸上，是那种柔和的橙黄色。
　　他静静地目视前方，笑意盎然。
　　她愣神好久，反应过来时，用相机快速拍下。
　　那是十八岁的裴苇。
　　她心底的秘密。

　　晚上，好友姜禾打来电话。
　　“侯思南，回来了出来聚一下，我把我新男朋友介绍给你认识！”姜禾在电话那头激动地说。
　　过了下，她又笑嘻嘻说:“对了，他兄弟也在，给你介绍认识！”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姜禾就挂了。
　　过了会儿，手机蹦出来一条消息，是一家火锅店定位。
　　她大学四年一半的乐趣就是来源这位姜大美女身上。她俩一遇上，就属于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那是一家开在小区里面的火锅，只有几桌。
　　她到小区外面时，姜禾跑出来迎接她。
　　姜禾穿了件紫色碎花小短裙，蓬松的丸子头一蹦一蹦的。
　　“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你不在我吃火锅都没兴趣了”姜禾挽着侯思南的手，头靠在侯思南肩膀上，边走边埋怨着说。
　　“真的?那是谁时不时的在朋友圈发火锅的照片?”侯思南毫不犹豫地拆台。
　　姜禾吐了一下舌头，做了一个像做错事被发现的表情。
　　她转移了话题，“我跟你说，等会我男朋友哥们要来，超帅，把握住这次机会啊！”
　　走近后，侯思南才看清姜禾男朋友正脸，她愣了一下，是裴苇年少时是好友，傅子洲。
　　他站起身来，客气地打了个招呼。
　　等菜时，她心里一直在想刚刚姜禾说的那个人，既渴望是裴苇又渴望不是。
　　在一分一秒的焦灼等待中，那人来了，不是裴苇，她有些失落。
　　那晚的火锅把她辣到流泪，旁边的人默不作声地递给她纸巾。侯思南顺势接过，擦了擦眼泪。
　　那顿火锅，姜禾有意撮合，只是她整晚都心不在焉。

　　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晚裴苇久违地出现在她的梦里。
　　他坐在床边，双腿张开呈钝型，他一把用力把没反应过来的侯思南拉到自己的怀里，右手抚上她的后背，头靠在她的肩头，委屈地说:“我好想你啊，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他身上有股淡香，他的怀抱让她感到心安。但她没说什么，只是默不吭声抱住了他。
　　第二天醒来，她清晰地记着这个梦，记忆中的少年委屈地像个小孩抱了他很久。那天她心情很沉重，保持沉默很久，她也很累，但一闭上眼，那些画面也就一帧帧不断反复出现在她脑海里。
　　傍晚，她坐在阳台上，邃黑的夜里，她靠着头，看着夜色，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一分一秒中，无数想法从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勇敢一回，就算是给前半生的暗恋一个结局了，无论是好是坏。

　　十六岁的侯思南在一个很普通的中午，遇见了十七的裴苇，少年惊鸿一瞥，在她心里留下重重一笔。
　　他是天之骄子，白净小脸，身材高挑，参加物理竞赛拿到手软。家境富裕，爸爸开了公司，妈妈也有自己的事业，风生水起。他从不穿阿迪耐克，穿的是国外的品牌，她曾偷偷的搜了下那个牌子，价格贵的让她咂舌。偏爱宠爱集于一身。
　　她曾想过，他喜欢的女生到底要都优秀?
　　她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重来都不是。
　　她高中时，有些肥胖，额头时不时冒痘。即使她很努力地学习也无法达到他的高度。她的父母也都是很普通工人，家庭的窘迫也会有时让她自卑。
　　所以她就在他的世界里找了一个属于她的位置，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诉说少女的心意。
　　他和她相遇的时间不多，大多数是在中午吃饭，还有就是在晚上回家的路途，他俩有一段长长的路途是在一起的。
　　她第一次发现的是裴苇高三时候，是她在教室里独自写了会儿作业，最后一个走的。
　　那时漫天夕阳的余晖，蔓延至天际。
　　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如既往走在回家途中。某瞬间，她注意到马路斜对面就是裴苇。她
　　有些惊喜又有些惊讶。喜的是可以和他走同一段路，讶的是他为什么没有坐车回去。
　　她以为是司机有时这天没来接他，所以她有意放慢步子，时不时望对面看。
　　她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少年单肩背包，双手插在兜里，目视前方走去。他很瘦，校服显得宽松，包围着臀部。他的腿细长，但又很直。平时他的步伐很大，但今天他走的也很慢。
　　微风拂过她耳畔的碎发，地上的落叶踩的“嘎吱嘎吱”响，她心里的澎湃，远胜于山崩地裂。
　　但没走很久，裴苇就拐进路旁的小卖部。
　　但她也心满意足，走回了家。
　　只是她不知道，她走后，裴苇快速买完水出来，目视她的背影，越来越小，直至不见。
　　他笑了一下，随即喝了口可乐，在他心里甜开了。
　　他们走了很长一段时间，从秋到春，直到裴苇高三下学期，她想，裴苇应该是快要高考，抓紧时间复习了。

　　她平时也会偷偷瞄他一眼，他俩瞬间的对视她也会高兴很久。
　　再后来，在燥热的六月，裴苇毕业了。
　　成绩出来那晚，裴苇全市理科第一，加上竞赛的分，总分高的逼人，学校连放三天的烟花庆祝。
　　深蓝的夜，一朵又一朵的烟花接连炸开，五色缤纷，绚丽多彩，美得她挪不开眼。
　　他回学校领通知的那天，好多女生上前去找他要合照，他拒绝了。
　　她本来也想勇敢一回，但这样一来，更没有勇气了。
　　他走后，她的生活孤独单调。
　　这场暗恋中，她一个胆小鬼，偷窥别人的生活终于结束了。
　　再后来，她以一分之交错失Q大。
　　说来也是注定无缘分，她偷偷地去过Q 大，但就是一次没碰到过他，后来她的课业更繁忙，就更没时间去了。
　　她不知道裴苇成为一个男人是否是怎样，但十七八岁风度翩翩，书生意气的裴苇永存于心。

　　后来她让姜禾在傅子洲悄悄打探裴苇的消息时，某天晚上，她收到了一个包裹，是傅子洲寄来的。
　　里面是一封信和一本泛黄的日记本。
　　当她拿出日记本翻看时，一张照片掉落在地。
　　她弯腰捡起，吹吹上面的灰尘，暖色的白光照射下来，她看清的上面的人。
　　那瞬间她睁大眼睛，头皮发麻，不敢相信。那上面是她和裴苇的合照，裴苇在近处，而她在远处。
　　照片上的时间是2008年7月25号。
　　那是裴苇领通知书的那天。
　　她没敢要的合照，他悄悄地拍下来了。
　　那是他们还都很青涩稚气，少年灿烂的笑容，少女的无法开口的胆小，一并在内。

　　她坐在床上，靠着枕头。慢慢翻看那本日记。前面都是些关于学习，篮球的，直至到了后面。
　　2007/4/15 傅子洲说最近有个女孩偷看我，那个女孩还挺可爱的，很爱笑。
　　2007/6/23 她叫侯思南，有趣，候鸟和芦苇。
　　2007/9/12 听到她在抱怨物理很难
　　2007/9/23 她生日，整理了物理笔记本给她，希望对她有帮助。
　　2007/11/19放学陪她回家
　　2007/2/6 你会看见我为你放的烟花吗
　　2007/7/25领领录取通知书，还有和她的一张合照
　　2807/816 不用出国了
　　2007/11/14他们离婚了，我要被带去美国了，她怎么办?
　　……
　　最后一条是2008/7/15 可以回国见她了
　　她的记忆炸开了，她生日前夕，发现自己课桌上一本新的物理笔记本，以为是周围人的，但无人认领，她粗略看了一下，内容详细，分析易懂，还有红笔标出来的重点和易错点。这本笔记本，直至高考前夕，都帮助她很多；还有春节那段时间她们家那片不许放烟花，但那天晚上河边一直在放，大片绚烂的烟花令她眼花缭乱。
　　还有和裴苇走同一段路回家，她一直以为是她运气好，结果是他有意为之。
　　她又拆开信封，那是一张明信片。
　　大片大片的黄褐色的芦苇拔根挺立，无数只候鸟遨游于蓝天。
　　那是候鸟南飞的季节。
　　明信片后是裴苇字迹，上面写着:
　　芦苇一生都在陪伴和等待候鸟，侯思南，我在等我们真正相遇的那天。
　　到那时，我想说，我很喜欢喜欢你。
　　她看着照片上的裴苇，她用舌头抵住下唇饶了一圈，她欣喜地笑了，眼眶中泪模糊的她已看不清照片了，泪珠不断顺着脸颊往下流，那是高兴的泪。
　　原来她喜欢这么多年的人也喜欢她。

　　隔天，她约了傅子洲。
　　她迫不及待地想问傅子洲裴苇在哪。
　　对面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来。
　　“前几天，姜禾跟我说你最近才跟她说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你还喜欢裴苇，所以我把他留下来的东西寄给了你。侯思南，裴苇真的很喜欢你，我们没见过他那么喜欢一个女生。他高三，他家原本想让他出国，所以那时他很怕他回不来了，常说他跟你注定有缘无分，所以他跟你一样，偷偷喜欢你。他高考考上Q 大后，就一直求他妈不要把他带去美国，他妈后来松了口，同意了，但是他去Q 大上了两个月，但最后他父母还是离婚，他妈硬生生带他去了美国。他在美国的时候，就变得沉默……”
　　晚上，她去她家附近的江边坐着，那时不是很热，她就静静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
　　“裴苇在你高中毕业前就心心念念回来想看你，然后想跟你告白，他那时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担心问我会不会喜欢你这样的男生。但是裴苇在回国时，飞机失事，他终究还是没看到你……”
　　那段话如同冷水，扑灭她的心中的火。她好一段时间都没接受这个事实，她还笑着问傅子洲是不是在骗他。
　　当她看见傅子洲一个大男人流下的泪时，她知道这是真的。
　　裴苇再也回不来了。
　　她屈膝双手抱着，那天晚上，恰好也有人在放烟花。一如多年前春节看的那场烟花，一样美好。
　　泪无声地流下，止不住地流，有那么瞬间，她觉得自己都快哭散架了。
　　到最后，她哭的眼睛都是肿的，心如同被万千蚁虫啃噬般痛，裴苇再也回不来了。
　　十六岁的相遇，十七岁的喜欢，十八岁的分别。
　　要是他们都在勇敢一点就好了……
　　她青春中从未和她说话的男主角真的喜欢了她好多年。

　　裴苇的墓地在莲花山上，墓碑上的少年永远十九岁，永远意气风发，风华正茂。
　　她抱了一大束玫瑰花去看他。赤红且热烈，与周围素白的花不同。
　　裴苇，我爱你。
　　九月，侯思南独自一人去青岛看了候鸟迁徙。
　　候鸟南飞，但总会有归期。
　　但我的小候鸟啊，却再也找不到那片芦苇了。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侯思南不会殉情，现实一点，她的父母还需要她。
侯思南也不会再结婚，也算是一个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