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风吹至夏天》青记小天

75、校长室见

　　阳台风大，崔久把支尧的外套穿到了自己身上，将拉链拉到最上面，拨开糖纸 扔进脚边特意摆放的垃圾桶里面。层层叠叠的彩色糖纸安静的堆在方形的桶底，崔久看都懒得低头看一眼，嘴里的果味散开才他知道刚才丢下的包装纸是绿色的。
　　糖果一颗接着一颗的压制着烟瘾，副作用也随之而来，甜的吃多了会觉得口渴，口渴了就喝水，水喝多了崔久就得跑厕所。记不得自己到底去尿了多少趟，再走回阳台的时候，天边渐起了光亮。
　　走回卧室，支尧还是乖乖地躺在原来的位置。崔久搬来椅子坐在床头，手机握在手中久久没有摁开，面前沉睡的支尧像是博物馆里被放在最显眼处的镇馆之宝，透过窗帘照进来的那束晨光正好停留在他的脸颊上，将这份世宝凸显得更加光彩夺目。
　　缓缓抬手，用指尖轻轻剥开遮挡住支尧眼睛的发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乖巧的睡容，崔久温声呢喃着：“其实我还有最后一个秘密，如果到那时候你还会说喜欢我，那是我的荣幸，我崔久发誓这辈子绝不负你。”
　　一整晚没有休息，崔久却不见半分困意，他盯着支尧看了好久好久才站起了身，慢慢合上漏光的帘缝，再次确定支尧没有要清醒的预兆，他才轻手带上房门准备出去买点早餐回来。
　　换回自己的外套，崔久将支尧的外套轻放到沙发上，不知何时粘上的一撮绒毛被他圈起中指弹飞了去。低头的时候崔久突然注意到了身上卫衣衣摆处一个不太显眼的小标志，用指腹摩挲着凸起的两个刺绣字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一时半会儿却想不上来。
　　到早餐店铺里，崔久手指着菜单点了近十样东西，老板还以为他是帮多少人带的餐，在打包的时候还抓了不少筷子进去。走回的路上，崔久还在琢磨衣角刺绣究竟是在哪里见到过，手上提着满当的东西都不在意重不重或者撒没撒。
　　走近玄关，崔久脑袋里一道闪电落下又极速消失，将早餐放到餐桌上，崔久快步走进卧房，蹑手蹑脚地掀起一点支尧身上的被子，还没看见全貌，突然床头柜上的手机疯狂振动了起来。崔久被吓得一哆嗦，再一看，支尧已经睁开了眼睛，眼神朦胧中带着些许惊吓。
　　卡壳的吸气还没呼出，那手机接着就响起了音乐声，是那首崔久唱了数不上多少遍的歌。支尧揉了揉睡眼，顺带着抹掉积攒一个夜晚的眼屎，支起身子撅起嘴巴在崔久脸颊上亲了一下，手顺势扒到床头柜上抓起手机又躺了回去，或者可以说他是砸回枕头上的。
　　“物理秦？”支尧精神了不少，看了一眼崔久，在询问他的意见。
　　崔久缓和下自己受惊的状态，他回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时钟，嘴角带着笑意，没有一丝忏悔，甚至还有点得意，“咱俩又旷课了。”
　　支尧捏着脖子清了清嗓子，接起电话，打开了免提，“喂，秦老师。”
　　“支尧啊支尧！你们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吗？一天到晚，全校就你们四个最出彩！”秦平安激动得声音劈叉。
　　支尧的右眼皮毫无预兆的疯狂跳动了起来，和昨晚是同个位置，跳动的频率都一模一样。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支尧看向崔久，对上视线的时候他忽然猜到了秦平安激动的原因。
　　秦平安似乎也感觉到自己失态，他轻咳了两声，再开口时已经正常了，“你们四个在一块儿没有？”
　　支尧脱口而出，“有。”
　　“不管你们在哪里，现在马上起身回学校来，我在校长室等着。”秦平安的无奈随着网线延了过来。
　　今天的秦平安话少得反常，电话被挂掉之前，支尧清楚的听见了他叹的老长一口气，那个不好的猜测更加真实了起来。
　　“看来这回，我们打赌输了，”崔久手搭到支尧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儿一样轻轻摩挲着，“不过别担心，你有男朋友在呢。”
　　其实支尧也不是很担心，毕竟做学生这么些年来，就从没给自己立过好学生的人设。比起回学校后会被怎样批评和处罚，支尧更关注崔久刚才说的那句话。
　　“男朋友？”支尧看着崔久，尽量把自己内心的喜悦幻化成眼里的光亮，在他的认知里，带闪的目光是最勾引人的。
　　崔久将脸靠近支尧，鼻尖抵着他的鼻尖，浅灰色的眼睛似乎终于有了要说话的欲望，他眨巴了两下，目光黏上支尧的眼睛，语气是坚定且不容置疑的，“男朋友。”
　　看崔久的反应，支尧得知了自己的招数起了作用，他笑着轻啄一下崔久的嘴唇，将手机往床上一丢，张开双手环上崔久的脖颈，“反悔已经来不及了。”
　　“不反悔。”崔久搂上支尧的腰，轻吻在他嘴角的梨涡上，双唇一点一点朝嘴巴靠近，碰上支尧嘴巴的时候舌尖就往前勾起。
　　支尧急忙缩回脑袋，“我还没刷牙。”
　　“不嫌弃。”崔久收紧胳膊，将支尧再搂进怀里，一手抚在他的脸颊上，倾斜脑袋就又吻了上去。
　　答应秦平安说要马上回去，支尧和崔久却还是耽搁了几分钟。
　　当他们想起要找杨琛和周银崎通通口信的时候，却怎么也打不通电话，看着屏幕里的电话号码，支尧拉着崔久赶紧起身向学校赶去。
　　出租车停在校门口，他们下车快步走进了学校里，保安大爷今日的开门速度相当了得，就像是特意在等着他们俩到来一样。课间休息时间，学校广播里放着近期最热门的曲子，可一路走向校长室却不见谁是在听歌的，连玩闹的学生都停住了脚步，在看见支尧和崔久的时候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或膛目结舌，或议论纷纷，无一不是在等着看热闹的模样。
　　支尧和崔久懒得理会那些人，看都不想多看一眼，也不需要停下来疑问，毕竟只要走到校长室里，见到秦平安他一定会讲明原由。况且他们只是没说出口而已，到底怎么回事早已都心知肚明，抓紧最后的时间，再好好编一编借口才是正事。
　　校长室门是开着的，走到门口，果然就看见了杨琛和周银崎，连吕寒砾也跟着站成了一排。这地方不是头一回来了，支尧和崔久轻车熟路地走到里面，面向校长的位置并排站好。
　　“支尧！”秦平安和罗祥俊默契满分，连放下茶杯站起身的步调都不差分毫，看着支尧和崔久那无关紧要的模样，俩人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
　　卜阳作为新上任的校长，他做梦都没想到这才多长时间就到了与学生对峙的时候。他缓缓从校长软座上起来，挺直的腰板把优雅的气质摆到门面上，几步上前走到他们面前，竟能比崔久更高出几厘米。
　　“崔久同学？支尧同学？”卜阳挨个看向他们，名字和人对上了号。
　　支尧微微点头，瞟到了桌上摆放的几张打印纸，自己的入学照片就印在那上面。还以为多厉害，不就是在审讯之前先做足了调查嘛！
　　崔久也噤声不语，他冷着脸，并不打算给新校长建立和善的印象。
　　卜阳没有因为他俩的冷傲而恼怒，反而是一直保持着那淡淡的微笑，“有一件事我挺好奇，明明都知道有新按的监控，外面是什么样的诱惑让你们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一定要出去？”
　　支尧扭过脑袋看了一眼杨琛和周银崎，试图从他们那里得到有用的情报，可事实证明，再好的兄弟默契也有不起作用的时候。支尧只好再进行一把赌局，就赌杨琛他们在没法接听电话的时候被审出的口供里有没有自己和崔久。
　　“家里鸟飞了，我拜托崔久同学帮我去捉回笼。”支尧直视卜阳的眼睛，语速保持自己正常讲话的节奏，即使内心并不似语气那样平静，他也要坚持不比卜阳先眨下眼睛。
　　尽管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听到真话的几率不高，但还是被支尧的这番说辞惊到，罗祥俊就第一个待不住，“鸟？你咋不说你家老黄牛飞了！”
　　“真是鸟！它可是我从一颗蛋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小宝贝，”支尧手笔画着一个鸟蛋的大小，一本正经地说着，“如果没有它，我会睡不着觉、咽不下饭的。”
　　罗祥俊直接翻了个白眼，他往后退了一步，懒得再陪支尧扯皮。
　　“那找到你那小宝贝了吗？”不知是卜阳演技太好，还是他真的对支尧丢失的鸟表示关心，他问候的模样，竟让支尧找不出一点谎话的痕迹。
　　“找到了，”支尧说硬着头皮保持冷静，“找了一整晚，在一颗树上找到的。”
　　“是这样吗？崔久同学。”卜阳把视线落到几乎一动不动的崔久身上。
　　“是。”崔久回复得干脆。
　　卜阳挪了一步，站到了崔久正对面，“支尧同学的鸟儿飞了会请你去帮忙，必定是因为崔久同学你有什么了不得的本领吧？能请你跟大家讲一讲吗？”
　　崔久看着卜阳，表情木然，但支尧却能感受到他和自己是一样的困惑和戒备。都听说过“笑面虎”这个词，支尧此时觉得这新来的校长出奇的吻合，那脸上不疲不倦的笑，仔细品来真有点汗毛竖起。
　　由于实在搞不清楚卜阳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支尧也选择按兵不动，他闭上了嘴巴静静的等待卜阳还要讲什么话。
　　周银崎一人吃了俩小时烤肉，耗走了好几桌客人，他才摸着满足的肚腩走出烤肉店。这个时候早就过了犯困的时候，他拐进网吧里包了台电脑，奋力想追回自己被崔久超过的榜首宝座。游戏越打越来劲，直到腰上的伤痛到他集不上精神时，周银崎才作罢离开。无事可做，又不想去叨扰恋人独处，慢慢悠悠走在街上，不知不觉就坐上了回学校的出租车上。
　　到校门口，周银崎刚打开车门，就看见了俩个熟悉的身影，那是杨琛和吕寒砾疾步行走的背影。想想就知道这两人昨晚指定也没有早睡，周银崎笑吟吟的跟上去，刚想拿他们逗逗乐，却被另一个人的出现打乱的思绪。
　　校门大开着，经过门卫大爷面前的时候都没有被叫停下来问问是不是本校学生，周银崎还觉得今天是走运的一天，但看见板着脸的秦平安后，就确定了是走了霉运。
　　卜阳在操场上说要按多个隐秘的摄像头其实只是幌子，要真那样做的话成本太高根本就不值当。讲那样的大话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给犯事的同学一个心里压力，而隐蔽的摄像头就可以很好的做到这一点，在卜阳的想法里，但凡是个正常的孩子都不会选择再冒险。
　　那样的自信心在卜阳特意走到那颗枣树旁的时候被击碎了，仰头望着那露出本不该显眼的电线的摄像头，卜阳不受控的笑了起来，只有与他同行的罗祥俊能体会到那种阴森的似笑非笑的怪异。
　　“这，这到底是谁干的？”罗祥俊张大了嘴巴，他也想不出是谁有那么大胆子，在某一瞬间，他真怀疑是校外恐怖分子偷袭，一霎时，里衣汗湿了一大半。
　　隐瞒摄像头虽然没有，但校外的一些地方要找出几个监控还是不难找的，从枣树旁的围墙出去，经过的地方不可能一个身影都拍摄不到。卜阳带着战败的失落和重新打擂的决心，拉着罗祥俊出到校外挨个门面挨个门面的问，目标明确，气场强大，不明所以的店铺老板还以为是便衣民警执行任务来着。
　　为了找出崔久他们四个人的身影，卜阳掏出了自己的钱包才得以看到那些监控回放，罗祥俊跟着看得眼花缭乱，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画面中的四人。他激动的指着屏幕，像极了捉奸在床的新妇，嘴里喊着崔久他们的名字，兔牙悬着口水不住地往外滋啦。
　　“哪个班的？”卜阳往旁边撤了一步，抹掉手背上泛白的口水。
　　“二年级五班的，物理秦的学生”罗祥俊顿了一下，“秦老师他们班的。”
　　付给了配合查监控的店家一些钱，卜阳刚踏出店门就打通了秦平安的电话，也不是训斥，只是心平气和的将原委叙述了一遍，但这还是给了秦平安很大压力。就像是看奥运比赛一样，秦平安成为了那个被给到直拍的选手，全场的压力都来到了他这边，他对着空气捣蒜似的点头以致自己真诚的忏悔。
　　“我马上催他们回来。”秦平安站在讲台桌前，目光锁定在全班唯一空着的那个角落，就跟被咬了一口的苏打饼一样，不是自己咬的，却是得自己担上这份责。
　　秦平安搓了搓自己光滑的头颅，努力控制自己不去后悔当初主动招上这些难以管教的学生，搓了两圈，他又起了信心，“放心，校长，等他们回来，我一点好好说说他们，保证下回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别给打电话，等等看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回来，”卜阳边往学校走着，“听罗主任说这几个学生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还真佩服他们的勇气，挺好奇他们会做到什么程度。”
　　卜阳都这样说了，秦平安作为一个“罪臣”也不好反驳什么，确实是多次“犯罪”了，今天最大容忍只能到正午十分，若是超过了那个时间，这就不能是单单逃课那么简单了，要给予开除处分完全绰绰有余。
　　第一节物理课，秦平安心不在焉，讲着讲着眼神不自觉地就瞟向了垃圾桶那个角落的空桌椅，好不容易上完了一节不算太对不起其他学生的课程，秦平安卷起课本转身就离开了教室，一句废话都没留下。走到保安室门口，探着脑袋望着空旷的校门口好一会儿，秦平安叹着气给门卫大爷借了把椅子，就坐在最显眼的位置上。
　　又过来好一会儿，秦平安和门卫大爷聊了有三泡茶的天了，忽然间看见了那些等待的身影出现，他放下茶杯，猛地起身，“还知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