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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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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次遇见紫罗兰,是他主动去找她的。
这是他失业以后的事了。
当时,他在小酒馆里找了个角落位置构思灵感,桌上是稿纸关于建筑景物,一堆橡皮屑散落在桌旁,他的手已经被铅笔染黑,是不是还要用橡皮修改一下。画画,擦掉,画画,再擦掉,再画,再擦掉。
他已经在这坐了快一天了。
夏娃给他带来了一瓶水果酒——这是杜克叮嘱的,不许他喝烈酒,还有一盘秋刀鱼——正适合冬天吃。旁边是松软的面包和蓝莓果酱,还有一小瓶酸奶——这是夏娃为西曲苛克准备的晚餐。
杜克进来了,一进来便脱掉了他的小毡帽,光秃秃的脑袋升腾出一股热气。“老板娘,今日声音怎么样?”他的小胡子一动一动,看来今天的心情也和往常的一样好。
夏娃撇了撇嘴,“伊凡把我的摇钱树带走了,一日不如一日喽!”
“嗨呦!说什么傻话,谁不知道老板娘的嗓音是贝克白宁街最好的!”杜克大声地恭维道,惹得众人一同起哄——伊芙走后,老板娘都不愿上台歌唱了,她的美妙嗓音自然也听不到了。
“好!那到了今晚,我就给大家亮一亮孟德尔人的嗓音!”老板娘一头红发,显得愈发张扬热烈。
“西曲苛克,你今晚一定要来哦!”杜克挪着笨重的身体坐到他的那个角落。
“我可能得完成我的画。”西曲苛克抱歉地笑了笑。
“天呐!你还没画完吗?”杜克不了解一副完美的画作需要多长时间,但在他看来,西曲苛克已经做的够多了,真正该受到批判的是那些没人性的老板。
“……还需要再完善一下。”西曲苛克扶了扶眼镜,“还没完成。”
杜克随意拿了一张画:上面是一位可爱的小姐。“看着不像伊芙。”他尴尬极了,慌忙把画夺回来。他本来是要画伊芙的,可画时思绪乱飘,画完才惊叹,他画了紫罗兰的肖像。
“我,我是要画伊芙的,只是好久没见她了。”他拿了橡皮擦擦掉那幅紫罗兰肖像画。
“嗨!一定是她哥哥把她锁在屋里了。”杜克又喝了一大口烧酒,“哈!真痛快!”接着突然悄声说道:“西曲苛克,你知道吗?”
“什么?”
“铃兰巷口死了人!”
“什么?!”铃兰巷口是紫罗兰那天回去的小巷子。
“喂!怎么了你!你不看夏娃今晚的演出了?”杜克大声地问着已经跑出酒馆的西曲苛克。
“呼——!呼——!呼——!”他累的气喘吁吁,找遍了巷头巷尾,也没见紫罗兰的身影。
该死,该先仔细问问杜克怎么一回事。或者……留下那女孩的卡号才对。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莽撞了?
他漫无目的地站在路边发愁地抽着烟,天也被他的烟熏得灰黑一片。
“大叔?!”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心一惊。
“这就要下雨了!”一个小女孩的手里撑着把白色雨伞。
很可爱的女孩,只是不是她。
“……嗯,谢谢你!”西曲苛克总是一个无论何种境遇总要待人温柔的人,他踩灭了烟头,拿纸巾捏起扔进了垃圾桶。
正在他要无功而返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大叔?你怎么在这?”紫罗兰踩着铮亮的小皮鞋踏进水坑。
“我……你没事吧!”他犹豫了一秒,脱口而出对她的关心。
“没事啊!”她被逗笑了,脆生生的笑声抚慰了他因紧张而悬着的心,“大叔怎么这么问?”
“我……听说你这死了一个人,我有些担心你。”
“死了人?”紫罗兰思考了一刻,惊讶道:“对!那人死的极惨,胸口被人撕裂开,肠子也裸露在外,脸被砸了个大洞,白花花的脑浆撒了一地呢!大叔怎么知道?”
他听完紫罗兰的描述,不免更加担心,“我听人说的,只是你一个小姑娘自己孤身一人住在这,不行!”他知道贝克白宁街区的安保很差,警察并不愿来这么冷这么远的地方办案,除非发生爆炸连环案,他们或许会出动。更何况这次死的是个不知名的小人物,他们怕是不会寻找凶手了。
“可,”紫罗兰嘟嘴抱怨道:“那我去哪里嘛?!”
确实,他的钱目前支撑他一人租房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实在也无法再租一间房另给人住了,“我带你回家吧!回我住的地方,你愿意吗?”
“大叔是要接我回你的家吗?”紫罗兰眼里闪着星星,满心欢喜。
“对!”他坚定下来,这个巷口的确不适合小女孩住。
紫罗兰牵上他的大手,那手上因为画画生了一堆老茧出来,她一开始握着并不舒服,可却不愿轻易丢手。
紫罗兰顺利住到西曲苛克的家里。
那是个十分温馨的小屋,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西曲苛克把床让给了她,他则睡在客厅里的沙发上。
他印象里的紫罗兰花是娴静温婉的,这个小家伙,丝毫没有紫罗兰花的娴静温婉。
有时候她会在他半夜熟睡时,踩在软和的沙发上,偷偷挤到他身边躺下,再被他发现,再抱回屋里的床上。
有时候她会在早晨时,给他做一堆黑乎乎的早餐和甜的齁死的牛奶。他早上一起来,先要收拾厨房的残局,再做好两人的早餐,再接着去找工作。
有时候她不知从哪搞来一台破旧的放映机,在沙发上看电影,看到很晚很晚也不愿意离开。他则在一边画她的肖像画。
有时间他会去酒馆画画,想画一画伊芙,可每次要画人物时,这个小家伙会在脑子里跑个来回,最后他再带回晚饭的食材和一堆紫罗兰回来。
“西曲苛克,你是不是觉得我做的早餐不好吃!”
“…没…没有。”他说着善意的谎言,边咬了一口面包,边看着桌子上的招聘信息。
“那为什么你总要把我的早餐收拾掉,然后又要自己做早餐。我做的早餐去哪里了?”随后,她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你把我的早餐倒掉了!”
“……我,”他咽下那口面包,推了推黑框眼镜,抱歉道:“我可以给你道歉。”
“哼!”她一抬脚丫,把脚怼到他脸上,再一抬脚趾,弄落了他的黑框眼镜,她咯咯笑起来,“你脸上每一个雀斑都在撒谎!”
“好了!紫罗兰!”他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黑框眼镜,放在桌边,以防被她再次弄掉。
西曲苛克只当自己养了一位娇惯任性的小女儿。
因为西曲苛克没工作,所以他们有很多时间。西曲苛克会带紫罗兰去很多地方游玩。
他们会去坐三角区27号线到陆文克尔羽的城中心去看兽人的话剧演出,再去兽人魔法铺子,吃一颗怪兽药丸,紫罗兰总是能变成一只可爱的粉红小兔,或是一只狡猾的紫色小狐狸;他总会变作一只笨重的棕熊或是一只傻乎乎又可爱的白虎。
他们会北上,跑去萝卜滨海那,和矮人们一起去看白鲸越过海面,在蔚蓝的天空中,慢慢划破过橘红,浅粉,微紫的棉花糖云层,最后绽放一朵光彩夺目,晶莹剔透的白色水莲花。每次,紫罗兰都会很高兴地站在天边搭的桥处,用手接那些散落下来的水花,她说那是上帝赐予她的珍珠宝石。
他们会去梅尔城,梅尔城是人类区域里最繁荣的地方,去玫瑰广场处放风筝,中心湖区那里钓鱼,罗宋大厦上在看夜灯,梅尔城四季如春,一点也没贝克白宁街道的寒冷。紫罗兰说很喜欢这里。
他们回去秋刀鱼岸那里看极光,绿玉般的光贴在暗蓝的天上,悠悠地动。紫罗兰总说:天是暗蓝的,深紫的,墨绿的,黑红的,总之就是有颜色的,白天太阳把天照得太亮,看不清;晚上又没一丝光,更看不清。
他总会随身带着相机或画笔,回家后,便把今天的一切都画下来。
紫罗兰喜欢云朵棉花糖,喜欢让人变成粉红兔子和紫狐狸的魔法药丸,喜欢变成棕熊和白虎的毛茸茸的西曲苛克,喜欢白鲸越过海面时带出的长长的一条彩虹,喜欢被暴风雪掩盖的小屋里亮着的昏黄的灯光,喜欢他的出租屋里那片窗边小小的一朵云。
她是个孩子,所以总是无忧无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