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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零、正午的黑暗 ...

  •   “仁智勇兼具的艾俄洛斯,往后将由你接任教皇之位。”三月末的雅典已是初春时节,白色的阳光穿过高大优美的雕刻石柱,一缕缕透入宽敞的教皇厅,如同温柔的利剑。远处隐约传来知更鸟婉转的啼鸣,如笛般悠扬。
      “…是我?”半跪下来的艾俄洛斯抬起头,红色发带在晨风中飘扬。听到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了,然而他脸上的惊讶远超过十五年前。
      “我想推举你为教皇,与我相比,你无论在哪方面都更胜一筹…”耳畔响起十五年前,他对噩梦惊醒的挚友兼竞争对手安慰的话语。然而当年在这里,教皇殿上传位的那一夜,艾俄洛斯却没有站出来那样说。
      后人皆记得落选者的不甘和掀起的腥风血雨,却没有人关心过,他也曾为了这个位置舍弃了本该无忧无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当年的他愿为圣域而战,如今也愿在和平年代贡献自己的才华。
      “属下知道了。”十五年后,他还是没有那样说。

      清晨从射手宫醒来之后,艾俄洛斯很快发现了自己又重新复活的事实,圣战已经结束,这条命是女神对他出生入死的嘉奖。
      一直守在他身边的弟弟带他去了教皇殿,这是紫发的女神和首先被复活的教皇史昂吩咐过的。
      “恭喜,这是本该就是属于你的,哥哥。”在教皇厅的台阶上等待着自己的艾欧里亚身着一身随意的浅灰色亚麻套装,卸下了厚重的黄金战甲,宛如雅典大学里富有朝气的青年。阔别十五年,已经和自己一般高的弟弟笑容灿烂,宛如地中海正午纯白的阳光。
      依然是记忆中的白色房子,长长的石阶微微泛黄,路旁高大的油橄榄树宛如战神张开的臂膀,远处古老的橡树在微风中响起明快的沙沙声。路的尽头,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正如当年挚友明亮的眼睛。

      “我回来了。”艾俄洛斯重新回到了当年自己的房间,这曾是年少时爱过并生活过的家,虽然简陋,但能重新回归圣域真是太好了。
      “大家都复活了吗?”艾俄洛斯试探性地询问着,实际上他有太多事情想问弟弟,这些年,他错过的太多。
      “目前只剩摩羯、水瓶和双鱼宫的黄金圣斗士没有复活,女神复活大家也是需要时间的,差不多是一天一位的样子。”艾欧里亚事无巨细地介绍着,想到三天以后——等双鱼宫的战士复活之后,哥哥就要正式接任教皇,自己真心为他高兴。艾欧里亚甚至比自己哥哥更希望他能做得更好,特别是比那十三年更好。
      “和海界冥界的战争让圣域受损严重,最近大家都在忙着重建。米罗和我忙着训练新晋的白银和青铜,穆忙着修复圣衣,亚尔迪巴负责圣域建筑的重建工作,老师和教皇在打理内政事务,沙加在辅助女神,加隆和迪斯分别负责和海界冥界的外交事务。”弟弟借着介绍表达了心中的亲疏感,二十岁的黄金狮子并非没有心机,只是在自家哥哥面前,不自主地就开始掏心掏肺,仿佛要补上那些错过的时间。
      “巨蟹宫和处女宫毁得厉害,但现在已经开始重修了,估计还有一两个月,等大家都复活就要完工了。最近我和魔玲、卡西欧士、莎尔娜的主要精力都花在这上面,真是两项大工程。”艾欧里亚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尽是藏不住的热情和真诚。
      “哥哥醒来前,我已经差人打扫了射手宫。你喜欢的书都放在书架上了,那本当年你读了一半的《利维坦》放在床边的小柜子上了,三天后就要搬到教皇厅了,所以条件可能还是有点简陋,哥哥你别介意啊。”

      经历了内乱,海界,冥界的三场战争,昔日的家园,如今早已伤痕累累饱受摧残。要让圣域重回生机,艾俄洛斯知道,自己身上的担子并不轻松,何况他已经失去了十五年。

      在射手宫的门口白色大理石的石柱前,艾欧里亚和哥哥交代了后天一早教皇厅的早餐会安排后,正准备挥手道别。
      “等等!”艾俄洛斯盯着自己弟弟的背影,停顿了一下。后者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微微转过身来,然而眼睛不自然地撇向一边。“…双子座的撒加也复活了吗?他在哪里?”
      “…嗯。”艾欧里亚愣了一下,翠绿色的眼睛不自然地垂了下去:“他在…圣域的地牢里。”
      “地牢?为什么?因为在和冥界的战争中发动了雅典娜之惊叹了吗?”看到哥哥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琥珀色的眼睛明亮而坦荡,却又如潭水般深不见底,艾欧里亚心头一紧。这是几个小时以来,他一直在刻意回避的话题。但从哥哥醒来之后,艾欧里亚就预感到,其实哥哥最在意的,还是这个曾经杀人篡位夺他性命的人。
      “…并不是这个原因,雅典娜的惊叹大家基本都发动过…”也许是心存顾忌,或许是有些莫名的担心,并不想和兄长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一直以来,那十三年仿佛一道永远的伤口,已成了圣域的禁忌,更是艾欧里亚的。虽然已不再是“叛徒的弟弟”,但胸中突然涌出的复杂感觉让他不愿说的太详细。“听说,他要呆在那接受神的惩罚。”

      怎么会是这样?

      不同于双鱼宫华美的玫瑰大道或处女宫宁谧的沙罗双树园,坐落于巨蟹宫和双子宫间的圣域地牢附近虽然树木成茵郁郁葱葱,但满眼的暗红色叶子仿佛快要烧尽的漫天大火,映衬下的周围建筑颇有一种惨白的废墟感。
      圣域的地牢,被称为光照射不进的地方。位于巨蟹宫边上,是一座嵌入地下的黑色之塔。人们说那里比黄泉比良坂更加恐怖,因为没有死亡的庇佑,痛苦永无终结。这座地下塔灯光幽暗,即使是阳光炽烈的正午,散发的气息也依旧阴森瘆人。“那是,呃,前教皇,为了镇压反对者建造的,没想到现在却把自己关了进去,真是讽刺啊。”想起艾欧里亚略带嘲讽的话,艾俄洛斯却并没有笑出来,经过一夜的思索,他还是决定要见他,这是他应该做、必须做也是注定做的。

      十五年,曾经有很多话,想要和他说。但曾经的愤懑和怒火,都在时间的洪流之中磨平了,短暂的复活再见也是战斗迫在眉睫,无暇思索,使命感让他们一度微笑联手。然而如今和平来临,他却做不到假装一切没有发生,那些积压在岁月中的沉重情绪又涌上心头,使得思虑居然有些混乱了。

      “撒加?”棕色的身影打开了底层走廊的门,听到了自己声音的回音。
      走廊尽头,却是一头黑色长发的男子静静坐在墙边。

      “你是…?”红色的发带一震,记忆又闪回那个黑暗的午夜,那个举着黄金匕首刺杀女神的恶魔,这个人不是自己的挚友,不是忠于女神的黄金圣斗士,不是自己要见的人。
      “撒加,十五年前杀害你的人。”男子抬起头来,是自己熟悉的脸,然而红色的眸子却带着当年鲜少见过的邪邪的笑意,“恭喜艾俄洛斯大人登上教皇之位。”
      “…”神的结界密不透风,即使是异次元空间这种招式,也会留下痕迹,然而自己进来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迹象。对面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呢,难不成…艾俄洛斯沉默不语,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对方,这是个很麻烦的家伙。
      “他在哪?”艾俄洛斯的声音冰冷如北极冻土中千年从未融化的坚冰,仿佛对敌人一般的冷峻。
      “我就是。”不是那记忆里的蓝色影子。
      “我问那家伙在哪。”
      空气仿佛要凝固了,过了半晌,只见黑发的男子笑了笑,“失望了?复活的只有我。”
      红色发带那点细微的颤动,被他看在眼里,红色的眼睛里又闪过一丝笑意。
      “为什么?”
      “也许这就是他刺杀神的代价吧。”
      “那些明明是你做的。”
      “那天晚上登上星楼的是他,下令追杀你的也是他,抱着教皇宝座不放十三年的还是他。”原本环抱膝盖的黑发男人换了个姿势,“这样罪孽深重的人,如果是战争时期,还有点用,比如继续做个背叛者报个信当个马前卒什么的;和平时期就难啦,你让他怎么面对为他牺牲生命的属下?更别提那帮临阵倒戈的家伙了。成王败寇,他不适合活在现在。”
      住口,不许你这么说!然而艾俄洛斯却没能说出口。“凡是在政治斗争中,失败的那一方,一定会在新的王者上任之后,一点点被架空,如果威胁大的话,便是身败名裂,成为史官笔下的昏君暴徒。”时年十四岁的少年撒加和艾俄洛斯分享着读《伯罗奔尼撒战争史》的感言,漂亮的蓝色长发在昏黄的灯光中拂过,神采飞扬,“这套剧情在历史长河中上演过无数次,并无新鲜之处,艾俄洛斯,你看,人性几千年来就没有改变过。”那时他们还充满少年意气,有梦有马,慷慨激昂。少年的眼睛比林间知更鸟卵的颜色更蓝,海蓝色的长发仿佛记忆深处与伊奥尼亚海相接的天空。

      而如今的死亡是一切爱恨情仇的终结,但新生却不是美好的开始。曾经并肩而行的少年同伴,或许早已歧路殊途。战争时候他可以流尽鲜血,和平时期却寸步难行。
      艾俄洛斯突然一阵难过,他很想为好友,或者说曾经的好友解释什么,张了张嘴却发现无从开口。

      “不过,教皇之位我会还给你的。”
      “用不着你还!”艾俄洛斯几乎是脱口而出,教皇之位是女神和教皇史昂授予自己的,又不是面前这家伙给的,他有什么资格这么讲。“你让他出来。”
      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行刺女神、杀死自己的凶手,又刚刚诋毁了曾经的好友,艾俄洛斯虽然感到非常失礼但没什么好语气。

      黑色的影子侧过了脸,却露出了略带邪气的笑容:“可他不想见你啊,教皇大人。他知道复活之后你一定会来见他,可是他无法面对,特别是你。”

      “特别是我?”艾俄洛斯皱皱眉,掂量他这话有几分假意。虽然一直很在意对方,但撒加对自己特别这件事,艾俄洛斯却并不这样认为。撒加的世界,有忙碌的学习和训练,有周围的同伴和师长,有对神和战争的思考,还有个虽然当年顽劣但心意相通的双胞胎弟弟,而艾俄洛斯只是他的朋友之一。两人年少时虽然一齐在圣域训练,但教皇之位争夺的压力让他们不能“无话不谈”,很多次都是彼此小心翼翼地不触碰禁忌的话题。艾俄洛斯欣赏他,信任他,却不能说真的了解他。
      “要说特别的话,也许是对加隆吧。”双子座的黄金圣斗士有两个,哥哥死了,弟弟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了圣衣,否则就要做一辈子暗星,这是每代双子座的残酷规则。艾俄洛斯试图理解,当年他所背负的沉重压力,那微笑背后的挣扎和痛苦——当年年少的自己并不懂他。
      “加隆已经成为了雅典娜的黄金圣斗士,也将会为你献上愚蠢而无用的忠诚。他要是知道了,也许会欣慰地留下激动的眼泪呢,他如果能看到这一天的话。”红眸带着笑意,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可惜,他宁可选择不再复活,不再看到这些,只是因为你啊。”
      为什么?可我已经原谅…艾俄洛斯脑中闪过这个说法,却没能像那时生命之树前说出口。鲜血、谎言和墓碑早已成为了两人面前一道道深深的鸿沟。破碎的信任即使拼起来,也再回不到当初的美好。即使那个蓝发的他站在自己面前,艾俄洛斯能做到和他并肩战斗,却无法再毫无防备地将后背交给他,也再不能做到将生活中大大小小的喜怒哀乐和他分享了。
      “为什么是我?”

      “他是个很骄傲的人,只有同样有梦想有追求的人,才能被他看作朋友。”黑色的影子顿了顿,继续说道,仿佛知道过了今日,这些话他不会再听,这些过去将不再具有意义,“他一直很孤独,同是教皇候选人的你,是他唯一的朋友,然而你抢了他的梦想,他结果了你的性命,所以,现在他最不能面对的就是你。”
      “……”艾俄洛斯不知道说什么,这份心情,他感同身受,就像他整整一夜在射手宫刻着自己遗言的墙边的思索一般。
      “他痛恨自己的嫉妒,痛恨嫉妒着你的自己,如此丑陋的一面,他不愿给你看到,唯独不愿你看到吧。”
      幽暗的灯光里,黑发的男子饶有兴致地滔滔不绝,直到望见那张侧过去的脸上,疲惫的琥珀色眼睛中布满了无法掩饰的沉重和排山倒海般的哀伤。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艾俄洛斯的声音平静,仿佛雅典卫城一侧宁静的爱琴海一般波澜不惊,仿佛那些美好不美好的回忆从未像瀑布一般奔涌而出,把他的所有实体非实体的感官全部淹没。此时此刻,艾俄洛斯多希望如清晨醒来的时刻一般,满眼都是纯白的光亮,有人告诉他这十五年只是一场幻梦。
      “…就到这里吧。”不想听,不想再回忆这些,极力控制着可能的失态,艾俄洛斯转头离开。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刚才还靠着墙坐着的撒加站了起来,“艾俄洛斯,你会再来见我的!当年欠你的,都会还给你的。”
      “别了,撒加。”棕色的背影没有回头。
      “我永远在这等着你。”最后一缕白色的光亮消失了,地牢中只剩黑暗,笼罩了他黑色的影子。

      正午的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眼,业已开败的蓝紫色香根鸢尾清甜的香气中混杂着腐败的味道,弥漫在矗立在圣域一角的黑色之塔周围,久久不能散去。

      注释:
      1、本故事开始时间:19880329(白羊月第九天)
      2、在A。O。3上会贴修改后的完全版,文章的英文名是Tartarus Inamorato(感谢指正)。去年差不多这时候斟酌了很久,用的词是inamorato(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人),放弃了更通俗的lover(强调感情,翻译成恋人/爱人更合适)的说法。
      现在想来挺对不起主人公的,都HE了还是inamorato,且不说杜拉斯了,人家查泰莱夫人那边用的还是lover呢…但通篇看来,确实觉得这个词更贴切就是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零、正午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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