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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念想 ...

  •   人活着,就是为了一个“念想”。

      ***

      那天,胖子王羽正在操场栅栏外,和一群老头老太太争卖糖葫芦和年糕的市场,远远的看见杜楸低着头,木愣地挪动脚步,然后一脸阴沉地从他的背后飘过。

      王羽一把捞住杜楸的手臂,笑道:“唉,怎么现在好学生也开始逃课了?”

      杜楸没有注意到他般,眼神呆滞,虽然没多大的劲,但还是一往无前地拽着王羽的膀子往前挪。

      可怜王羽肥头大耳、体态圆润,要不是本人腿短重心低,真就要原地变成一只“皮球”,跟着杜楸往前乾坤大挪移了。

      “唉唉唉,胖哥都快给你撅地上了,啾啾,你咋回事啊?魂不守舍的,说出来胖哥帮你。”

      杜楸雾蒙蒙地眼睛看着王羽,嗓子低哑得像是含了一块棉絮:“羽哥,你能送我去医院吗?阿芈姨姨,她快不行了……”

      王羽看他一向长着一颗“铁心脏”似的兄弟竟然有种眼泪要决堤的感觉,意识到事情肯定很严峻,忙拍着杜楸的肩膀回道:“好好!送送送!胖哥今儿不挣这块儿八毛的也得把你送医院去。”

      王羽一边踹下电动车的车挡子,一边和一众老头老太太对峙道:“今天你胖爷大人有大量,不和你们这些老掉牙的家伙battle了,明儿咱们这里接着战,看谁揽客户的技术强!”

      说罢,载着杜楸和一根依旧硕果累累的糖葫芦树一骑绝尘地奔着县医院去了。

      **

      医院这个地方,除了平时打疫苗,杜楸很少来过,尤其是重症监护室。

      “唉,这位先生,这个这个东西不能带进来。”一个小护士远远地跑过来,拦住跟在杜楸后面扛着一根糖葫芦树的王羽。

      怎么现在卖糖葫芦的都这么嚣张了吗?不光要霸占学生操场外的一亩三分地,还要跑到急诊科里招揽业务的吗?小护士不解地想。

      王羽也没想扛着这个劳什子东西进来的,但是糖葫芦晾在电动车上,无人看守,很难保证没人去截胡。

      “哎呀,护士小姐姐,我不卖,我是来陪我兄弟的!”王羽道,摘下一根糖葫芦就要往小护士怀里塞。

      哦豁!

      光天化日!公然行贿!还说什么不卖,我信你个鬼哦!

      小护士正义凛然地拒绝了王羽的“贿赂”,毅然决然地表示糖葫芦树以及扛糖葫芦树的人不能出现在医院里。

      杜楸往后瞥了一眼,道:“羽哥,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看阿芈姨姨就好。”

      “那你……”王羽凑近了说着,又被小护士拦下,他十分愤愤地看了一眼小护士,又委屈巴巴地看向杜楸,道:“那你……”

      杜楸笑道,笑得很标准,但很勉强:“放心吧羽哥,我没事,你回去吧,我有事再给你打电话。”

      王羽终于叹了口气,道:“行吧啾啾,那我走了,有事一定要call我啊,你胖哥一身的肥膘就得着给你烧油跑腿用了!”

      杜楸应下,看着王羽扛着糖葫芦树,走了,自己扭头进了电梯。

      **

      杜楸刚出了妇科急症的电梯,就看见病房外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头发斑白的老妇人,以及围着她站着的几个男人。

      这个老妇人远远地看过去,眉眼十分的熟悉,可见年轻时很漂亮,有点像22岁之前的阿芈姨姨。

      她身边站着的几个男人也和她有几分相似,想来是老妇人的儿子们。

      他们家很是“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老辈坐在椅子上,儿子们必须枯站着,即便如此,这几个儿子也没几个好脸色,一副无端天降烦心事的晦气感。

      老妇人眉头紧锁,手里捏着收费单子,看见杜楸从电梯里走出来,眼睛就没移开过。

      “小伙子,你是杜楸吧。”老妇人道。

      杜楸的手指下意识地颤了起来,他卯足劲将它们摁在了裤缝上,强行镇定地朝那一堆人走过去,回道:“是,我是杜楸。”

      “哎呦,你可算来了。”

      老人的神色瞬间高昂了起来,几个儿子将她搀起,妇人抖开收费单子,掰开杜楸的手,塞进去。

      “快去给你的好姨姨把医药费交了,你跟着她这么久,没钱讹她的钱吧,快去交了,我们要回家了。”

      说罢,老妇人在儿子们的簇拥下走了,一句别的也没说,只嘀咕了一句:“真是个脑子缺的,自己那么多亲弟弟不养,偏偏收养了这么个小祸害,保不准是自己养着玩的小白脸呢,啐,丧门星。”

      顾芈确实有喜欢给杜楸零花钱的习惯,一次不多,但是每次不少,杜楸没舍得花,一直攒到现在,加上他假期里打小工赚的钱,手里也有一笔拿的出手的费用。

      给顾芈交这张单子上的费用足够了。

      但是,要想完全治好阿芈姨姨身上的病,他手上的那笔钱,还不够打个水漂的。

      **

      杜楸穿着防护服,跟着医生进了ICU。

      整个重症监护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仪器的滴滴声。

      空气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阿芈姨姨静静地躺在白花花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脸色乌沉,整个人像是连了很多根须的坑洼土豆,被埋进了腥气的土壤里。

      主治医生刚才和杜楸说,顾芈的情况不容乐观,只是暂时的脱离危险,癌症拖的太久了,要治好费用高昂,而且成功率极低。

      “趁着她还有些气力,和她多说说话吧。”医生拍拍他的背,给他拉了一只凳子,给姨甥俩留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杜楸坐在板凳上,看着床上奄奄一息的顾芈。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十年前,因为无聊,溜达到隔壁去看那个偏瘫老人的时候。

      “姨姨,我来了。”杜楸怕顾芈听不到,凑在她的耳边说。

      顾芈呼吸面罩上的白色雾气重了一些,眼睫轻颤,显然是有反应的。

      杜楸:“姨姨,我看见你妈妈和兄弟了,他们刚才在门外,看见我来了,不知道哪里去了。”

      “呜……”顾芈哼道,貌似在给杜楸应答。

      杜楸在阿芈姨姨的床边坐了两个小时,终于等到顾芈鼓起力气,睁开眼睛。

      女人的眼睛每一条曲线都是极其好看的,瞳仁颜色很深,即便肤色暗沉,布满细纹,那也是人群中鹤立鸡群的好相貌。

      “小楸来啦……”

      顾芈道,声音很轻,轻到杜楸不仔细听就会散进空空如也的空气里。

      “嗯,我来了。”

      杜楸心疼的厉害,紧紧握住了姨姨的手。

      顾芈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咯咯笑了起来,只有阿芈姨姨会这么笑,这是她招牌的笑容,整个胸腔都在共鸣。

      “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怎么小楸你倒是一脸哀容呀。”

      笑累了,顾芈道。

      她插着点滴针、夹着止疼棒的手指摸索着,轻轻磨砂着杜楸的手掌。

      那抚摸的力道很轻,像空中飘下了一片羽绒落在了皮肤上,轻柔得让人怜惜,让人落泪。

      杜楸道:“阿芈姨姨,我……我救不了你……我能力不够……我救不了你……可是我想救你……我不想你死……”

      “哈哈哈……”

      顾芈又笑了起来,自以为很大力地揪了揪杜楸的手皮,接着道:“小楸啊,你不用自责,我这个病啊,不是一天两天了,很久的病根了,我早就不打算治了,有钱没钱是次要的,这癌症要真治起来,不光我,就连陪我出生入死的亲人也要白白搭进去半条命的……”

      “你说是不是……”顾芈于情于理地给杜楸分析着其中的利害,就像每次家里出现了新事物,买了新鲜玩意儿,姨姨都会给他一遍一遍地讲解一样。

      但是,杜楸这次不想听,顾芈应该活着,活到他出人头地,活到他人高马大,足以降下宽大的庇荫。

      杜楸:“可是……阿芈姨姨……”

      顾芈:“小楸啊,你一定知道的,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是生不由己的孩子,我们生不随心,未经允许便被欲望拉入了人世,又被欲望无端抛弃…………既然生不能靠我来决定,那么死之将至,就让我能够掌控一次自己的死亡吧……”

      顾芈一下子说了很大一段话,累得满头都生出细细密密的虚汗,喘息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

      “小楸啊……我真的很累了……我觉得我要睡很久,才能缓过这一生……”

      接着,顾芈断断续续给杜楸讲了很多她找到生身父母之后的事情,又把一个“天大的遗憾”,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托付给了她最亲的“小外甥”。

      **

      原来,顾芈在福利院倒闭的那一年就通过外面的朋友打听到了生身父母的消息。

      顾芈父母的村子和福利院所在的村子就隔着一座跨江立交桥。

      这座桥前几年被一辆超载的大货车压断了,这几年才修好完工,投入使用。

      刚得知消息的顾芈高兴坏了,当即借过福利院主任的一辆歪把的二八大杠,蹬着脚踏,一路径直冲向了那个村子,找到了她一别二十年的去处。

      她的故居,远比她想象的要穷的多。

      黄泥和石块垒起来的小土屋,茅草的顶,漏水的棚,最外面的小门衰破又矮小,最矬弱的妇人也得弯腰驼背地挤进去。

      刚进入22岁的顾芈痴痴地看着,把二八大杠靠在一棵灰扑扑的梧桐树上。

      没错了,顾芈看着这个熟悉的建筑,这就是她在梦里洒泪挥别的“家”啊,尽管破旧,但这是她的根啊。

      这是一抹无本无源的长流水唯一的山巅源头呐,阔别二十年,尽管没什么印象了,又怎么能不怀念。

      顾芈像在梦里一样,小心翼翼地拉开小院佝偻的小竹门。

      迎面是满地正在晒太阳的苞谷,一只牙尖嘴利的大黄狗拽着铁链在朝她吠叫,几只老母鸡在铁笼里咯咯咯地唤着,还有扁嘴拍打翅膀的声音。

      小院的屋檐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正窝在一张矮矮的马扎上,慢吞吞地剥着苞谷,她背对着顾芈,听见声音的她,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

      顾芈真的哭出来了,就像每个孩子在母亲面前绝对不会吝啬泪水一样,她哭了,滚烫的泪水滚下,是私藏了二十年的量。

      “妈……”

      顾芈道,她感觉自己嘴里进了泪水,还进了鼻涕,但她还是想叫。

      “妈……我回来了。”

      你想我吗?你会想我吗?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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