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魂语》郁尘染

2、序 二章

　　“为什么他会在那里？”唐景忆呓语着，声音很小，小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见。
　　一束阳光顺着他望向窗户的方向照射下来，医生的脸被蒙上了一层光的薄纱。他不得不调整自己的位置。唐景忆向下移了移，刚好看到心理医生嘴唇的翕动着，好像在说着什么。
　　“你...可以...进来...的....？”唐景忆跟着眼前心理医生的唇形照着说了一遍，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将手伸向墙壁的方向，原本冰凉的建筑现在却感知不到一丝温度，甚至感觉不到有墙壁的存在，他又向前伸了一些，一切都像在摸空气一般顺畅。
　　他试探了一会，发现自己确实可以穿破墙壁的时候，唐景忆才放心地朝着房间的方向飘去，整个人都融入墙壁当中，在那瞬间他看到了墙壁内部的水泥，然后在下一秒自己才穿墙而过。
　　这时的他才看清自己房间的原貌。
　　一切都跟他自杀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自己的身体。
　　唐景忆习惯性往床的方向看去。与自己总是爱把床铺整理平整的习惯不同，那里有一处不规则的隆起，他知道那里有着什么。
　　“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在那里？”
　　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一头利落的黑色短发，饱满的额前刘海随着轻风在慢慢舞动。笔挺的鼻梁上方眉眼弯弯，是很好看的柳叶眉，如同夜里的黑宝石一般明亮的瞳孔正在看着自己的方向。
　　他随着唐景忆注视的方向转过去看了一眼，“哦，你说这个。”
　　他大步走去床边，弯下腰伸手整理了一下掀起的被角，把它给抚平，“是我把你的身体放下来的，还做了一些保存措施。它会一直在这里的，以后慢慢习惯就好。”
　　心理医生又向前走了几步，拉开窗户前书桌的柜子，将里面的物品展示给唐景忆看。
　　“你的绳子我也放好了，这里将会变得与以前没什么不同，如果你能够忽视床上的‘自己’的话。”
　　说到‘自己’这个词的时候，心理医生突然转过身朝着唐景忆摆了一个摊手的动作，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唐景忆看到眼前的人笑了一下，线条分明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带着点戏谑的意思，看上去就不怀好意。
　　“你为什么能够看到我？”唐景忆感到十分震惊和不解，他皱起了眉头。现在的自己应该是死了才对，那又为什么眼前的这个人能看见自己呢？还能和自己对话？
　　“还有，以后是什么意思？”唐景忆抓住自己最在意的两个词，他说的以后，该不会.......自己以后就要一直待在这里了吧？
　　“对，没错。就像你想到的那样。至于为什么我能看到你，并且听到你所说的话，接下来会告诉你的。”心理医生突然出声，打断了唐景忆的思考。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翘起二郎腿，手臂垂放在椅后，歪着头，嘴角噙笑，盯着唐景忆，好像正在等待着唐景忆的疑问。
　　唐景忆对眼前的景象突然感到很无语。我又不是一定要知道自己待在这里的理由，所以我为什么非要向你提出问题不可啊。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两个人都选择了沉默，好像变成了一场莫名其妙“谁先说话谁就输了”的拉锯战。
　　唐景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穿着休闲西装，脚上亮堂的皮鞋还反光，翘着二郎腿，脸上完全没有不耐烦的神色，不仅如此，好像还感到非常惬意的样子，打了一个哈欠，眼睑微微下垂，嘴角微微撇了下去，头也垂了下来，好像快要睡过去了。
　　他突然感觉到自己在这场拉锯战中是无法获胜的，他知道眼前的人有多固执，这个人可以跟你耗到天荒地老。
　　唐景忆叹了口气，闭了闭眼，再睁开，一脸无奈地看着他，“所以，你到底在等我问什么啊？”
　　“什么都可以啊，就问你想问的嘛。我可不信你什么问题都没有哦，亲爱的小景。”
　　眼前的男人笑得一脸灿烂，但这样的灿烂当中又能看出一些虚情假意，一阵恶寒从唐景忆的背上爬了上来。
　　唐景忆最讨厌眼前的人这么叫他。但是这个人从第一次见面起就非常喜欢这个称呼，不管自己说了多少次讨厌他都仍然像没听见似的。
　　“好吧。”唐景忆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跟着他的话走，“那么.......为什么，以后我一直都要待在这里？”
　　“很简单的问题。因为你死了。”冰冷的字词从他的口中脱口而出。说出这句话的人依旧带着笑意向他解释道，“死后的灵魂如果因为怨念无法升天，就会一直被困在当时死去的地方。”
　　“可是我.......”
　　“对的。小景可不是这样的，小景已经在去往升天的路途中了。”
　　“那为什么我会.......”
　　“因为.......是那股力量吧？因为那股力量令你无法升天，所以才会被困在这里。”
　　眼前的人像是明白唐景忆心里所想的所有问题一般，在唐景忆还未说完的半句话中，他总是能精准地明白出他的疑惑，并且说出答案。
　　既然他知道那股力量，那么，他或许可以帮助我消除这股力量...然后我就能顺利升天？！唐景忆突然眼前一亮，对他说，“你知道那股力量？那你可以帮我继续升天吗？”
　　“我为什么要帮你呢？”眼前的人听完唐景忆的话之后一脸惊讶，但是眼睛并没有透出惊讶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盯着唐景忆，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那就是我做的呀。”
　　唐景忆当然明白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听懂的他感觉到心里一股不知名的火焰在燃烧，“你做的？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皱着眉，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一些。
　　“小景好像搞错了什么呢。”眼前的这个人突然从椅子上起身，途中椅子随着人的动作发出巨大的刮蹭声，声音在这样安静的房间里格格不入。
　　眼前的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把手放在书桌上，像敲打钢琴一般不断地敲击着桌子，一下两下，发出细小的木质击打声。
　　“我搞错？我搞错了什么？”唐景忆感到很疑惑，他摆出一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着对方。
　　“你难道不觉得，我能听到你的声音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吗？”
　　这句话让唐景忆恍然大悟。对啊，自己一直将“对方能听见自己说话”这件事当作理所当然的前提来跟对方进行交流，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会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呢？
　　我已经死了啊。谁能听到灵魂在说话呢？
　　意识到眼前的人不是一般人之后，唐景忆的神情有些呆滞，眼神中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谁？”
　　唐景忆听见眼前的人笑了一声。
　　“小景终于问了这个问题啊。这才是我最想听到的呢。”
　　他停止了手指敲击的动作，脸上也收起了笑意。
　　他看着唐景忆的眼睛，凝视了几秒，然后嘴角扬起，一个礼仪性的微笑展现在他的脸上，然而唐景忆眼瞳里映射的他的眼里完全没有笑意。
　　他向着唐景忆伸出了手——
　　“重新认识一下吧。你好，小景，我是宋源希，一个招魂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