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患绝症后，所有人都开始爱我》兰陵笑笑梦

24、024

　　郁景上辈子弹钢琴，被一个闯入的秦澜朋友评价难听，理由是规规矩矩，他弹琴全是技巧没有感情。

　　当时郁景忘记了，现场还有什么人，好像有他偏心眼的爹、哥还有一些宾客。上辈子的事情到底隔了一层，他看不清楚那些人的脸，他们注视着他，为他缓慢鼓掌，脸上带着一个礼貌的笑意，认同那个人的说法，然后低声说一句：到底是外面抱回来的，不如秦澜。

　　这些窃窃私语声，他都听到了。
　　他惶恐，中途停下了。

　　现在想想，这些宾客没有眼色，审美还是在线的。

　　一个满脑子努力让自己融入上流社会，讨好人的琴声，怎么可能会有感情。当然了，郁景也很不爽，我在认真练琴，你们擅自闯入，很有礼貌？

　　他当时就不该停下。

　　什么没有感情，全是技巧。

　　他爱怎么弹，怎么弹，他爽了最重要。
　　思及此，郁景微低头，畅快激烈的旋律流淌着，修长的手指来回弹奏，热情的奏鸣曲，如同鬼魅一般输出，乐章非常畅快淋漓地宣泄。

　　这一刻，除了钢琴声，世界都变得寂静无声。

　　古典的音乐与沉浸其中的演奏者，气氛相得映彰。

　　秦华心情很复杂，他想起了小儿子之前弹钢琴。

　　坐在琴凳上，永远闭眼一脸优雅的笑容，十指轻柔弹奏，给人很无害的样子。他如果把手落在对方肩膀上，说弹得好，对方还会仰起脸，说谢谢爸爸的赞美。

　　现在呢？技巧跟感情上升了，但脾气也见长。

　　以前不是这样的。

　　一定是听到他的脚步声了，所以琴音一键切换，表达不满的同时，也是在下逐客令。小儿子真的变了，他在选择自己想弹的曲子，也不需要别人的赞美。

　　当然了，郁景也明显在发火。
　　这股火气也肯定冲他来了。

　　秦华心下一阵难言，推出门，问管家，“他今天怎么了？”

　　管家也不知道，他说出自己的观察判断，“少爷上楼时心情尚可，看到钢琴时突然脸色一沉……少爷伸手触碰乐谱，突然又放下了。”

　　这份乐谱是前任钢琴教师留下的，也许小少爷是在怀念对方。
　　管家提出自己的猜测。

　　“他？”秦华感到诧异。

　　那个年轻的钢琴教师不是什么正派人物，被他撞见过几次握着小儿子的手，姿态举止亲昵，他辞退对方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后续调查更是证明他判断精准，这位长相俊美的钢琴教师，在授课期间常常能令涉世未深的男女学生爱上他，对他情根深种，最后他作为年长者体面抽身，拿走主人为了压下丑-闻付给他的一笔价格不菲的分手费。

　　郁景是秦家的小少爷，自然也是有心人精心挑选的猎物，傍上他就能少奋斗十年，这笔买卖很划算。

　　秦华不想到时候付分手费，看了资料后，第二天就毫不犹豫地辞退了对方，火速换人来教。

　　管家第一次知道这件事，谨慎地询问：“那现在，对方的去处？”

　　秦华淡淡道：“进监狱了，他勾引唐家十七岁的小姐，事情暴露被唐家的精英律师团队送进去了。”至于引诱手段这种内部的事，被唐家迫不及待压下去了。

　　管家：“先生，这件事您告诉过少爷吗？”

　　“告诉他做什么？”秦华想都没想过，“孩子没必要参与大人的决策。”

　　管家一怔，认为这个观念有问题。

　　先生的口气透着上位者的专断独行，他理所当然把儿子当成一个孩子，忽略了对方年满二十岁，已经是成年人。他自比自己是一棵参天大树，把小儿子当成藤蔓。

　　秦澜会顺着他的想法走，小少爷恐怕不会。

　　秦华又道：“更何况，一个教过他一周就被辞退的老师，能有什么感情？”

　　后续秦华才知道，雪崩之前，每一道伤痕都有迹可循。原本解释一下就能缓和的关系，拖到后边就晚了。这个钢琴教师让他跟儿子之间为数众多的裂痕之中，多增添一笔，回忆起今天，秦华悔得肠子都青了。

　　郁景弹了半小时琴，差不多到了晚餐的点，该吃饭了。

　　郁景感觉很累。
　　他出了琴房，发现秦华在看报纸，还是国际版的英文报纸。

　　注意到他出来了，秦华抬眼看向他，示意他找个地方坐下，他们两个父子聊一聊，顺便等待晚餐。秦华没有说的是，他有很多话想问儿子，比如你今天身体如何，发什么火啊，又是谁招惹你了。

　　这里必须说一下，以前郁景刚回家时，他跟秦华之间没有相处过。

　　为了制造聊天话题，每次见秦华看报纸，郁景会问：“爸爸，你在看报纸，报纸上发生了什么？”

　　秦华心情好，就会掰碎了细细跟他讲，郁景为了讨父亲喜欢，就会装作哦、原来如此，给足了情绪价值。

　　如果秦华没有心情寒暄，也会递给他一份报纸，两人一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电视。

　　在一片刻意营造的和谐相处中，享受这种父子相处的短暂时光。

　　当然了，再如何温馨的氛围，都会被秦澜风风火火跑回来给打散。

　　虽然是养父子，到底相处了二十年，秦澜不需要刻意去讨养父喜欢，随便聊一聊工作，聊一聊秦氏或者后院种植的花，谁家发生了什么诙谐的事，他们之间就有说不完的话题。

　　每当这个时候，郁景就深刻意识到，他跟秦华果然是半路出家的便宜父子，话题是需要绞尽脑汁找的，氛围是刻意营造的，连感情都是一戳就破的。

　　秦华刚刚抬眼的深意，郁景很聪明，当然看懂了。

　　秦华在暗示他坐下，也许是想跟他趁晚饭前相处一下，也可能是想让郁景继续听他讲国际大事，听听一个阅历充足的老父亲对国际局势的深刻见解。每次郁景都勉强自己认真听着，脑子还不敢放空，就怕对方谈着谈着，突然抛出一个“让我考考你”。

　　那他脑子放空的事情不就露馅了。

　　上辈子郁景没感觉如何，这一世他突然感觉，自己属实是很了不起。

　　他曾经有这样陪聊的毅力，做什么事不会成功呢？

　　这辈子快死了，郁景也懒得勉强自己去迎合了，他迈开腿，径直走向餐厅。

　　这下轮到秦华顿住了，他盯着小儿子，一语不发，眼神像是长了倒刺，能剐人的皮。

　　郁景一点也不怕他。
　　回以一个更加冷漠的眼神。

　　两人相顾无言，这时候窗外传来动静，车子引擎低调入库的声音打破了平静，是秦澜回来了。

　　“爸爸，我拍戏回来了。小景也在，开饭了吗？肚子好饿，剧组的饭菜太难吃了，我实在受不了，跑回家吃了。”

　　秦澜活泼明快的声音响起，秦华脸色稍缓，如云销雨霁。

　　他放下报纸站起来，秦澜注意到了，说：“爸爸您在看报纸啊，要不要我陪您啊，我也想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正好放松休息一下。”

　　秦华顿感欣慰，心道，亲儿子今天跟吃了火-药似的，不给面子，但养子给了他台阶下。

　　他说：“不用了，到点了，该吃饭了。”

　　秦澜心下庆幸，还好自己选择回来吃饭了。

　　刚刚在剧组，他心情一直辗转反侧，憋着一股惴惴不安的烦躁，拍戏时怎么样都进入不了状态，哪怕研读剧本也感觉文字进不了脑海。导演对他无可奈何了，说：“你这魂不守舍的样子，一定是你最亲近的人生病了吧，算了算了。”

　　体谅他，把他原本特写全部改为远景。
　　效果大打折扣，原著作者要是知道自己呕心沥血的作品，里面最精彩的名场面被拍成这样子，想掐死秦澜的心估计都有了。

　　但也没办法，秦澜这段时间状态太差了。
　　昨天差，今天差，过几天估计也无法恢复，剧组每一天开工都要烧钱，看不到头还是将就拍了。

　　今日份的戏份收工结束，工作人员问他：“秦老师，等会儿散场了，导演请吃饭，我们要一起去用餐，您要跟我们一起吗？”

　　秦澜本来想答应，剧组聚餐，如果被狗仔拍到了，一定会上热搜。

　　这部剧很快会杀青，杀青后就要预热宣传，上热搜就能引起广泛期待。

　　娱乐圈多的是红人粉，喜欢那种早晨上热搜，晚上也上热搜的当红明星，他早上正好上了一个热搜，晚上也该上一个。

　　想到家里的事情，秦澜犹豫了。
　　生病后的郁景性情变了，就跟一个不稳定因素……他跟郁景一直是竞争关系，桑美娥将对方抱走遗弃，更让他们之间隐隐成了仇敌。

　　郁景存在让他十分不安，现在郁景又正生着病，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对方身上，他如果不盯着的话。

　　想了想，他还是拒绝了，“我还有事，麻烦你跟导演他们说一下。”

　　他问了一下家里，确定还没有用晚餐，才匆匆忙忙赶回去，想跟家里人培养感情。

　　“今天吃什么啊？”秦澜笑着问吴婶，面上仿佛迫不及待的样子。手机里是经纪人发来的短信，喊他少吃点。

　　吴婶拘束地报了几样菜名，道：“汤品是骨头汤，先生特地嘱咐过的，说营养好。”

　　浅浅交流了两句，吴婶就退下了，她没敢说，这几天后厨被吩咐多做药膳，什么食材对身体好，什么钙、磷、蛋白质、骨胶原等摄入量需知贴满了厨房，每一个员工都被迫学习，明天还有老母鸡炖汤。

　　无形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倾斜。

　　秦澜神色一怔。
　　骨头汤，这个家里谁需要营养？

　　只有那个被医生诊断营养不良的人需要。

　　用餐期间，秦澜心下微微一沉，他多么擅长观察，一下子明白了吴婶的未尽之意，家里氛围变了的事情从餐桌就能看出来。

　　他嗜辣，喜欢吃辣椒，海鲜，现在这两样东西在餐桌上都看不见了，长长的餐桌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水儿清淡。

　　秦澜缓慢地持起筷子，夹起食物放进嘴里，心中盘算着什么。

　　小细节才能见真章，养父明显对郁景关心增多了，生病的人真是作弊啊。

　　“好吃吗？”秦华看了一眼养子说，“你怎么不动筷子。”

　　秦澜道：“正在吃呢。味道很好。”实际上感觉口味很一般。

　　“喜欢就多吃点。”秦华说，他正值盛年，选择迁就小儿子的菜谱，这个年纪的人本来就要养生，他也不注重口腹之欲，颇能适应。

　　似乎想起什么，秦华持起公筷，夹了一块鱼肉。

　　“……”秦澜心下一喜，养父果然是关心他的，他脸上露出一个爽朗阳光的笑，正准备接对方夹的东西。

　　这时变故发生了。

　　刚刚一直在埋头苦吃的人抬起了头，盯着他们，目光炯炯有神。

　　秦澜眼睁睁地看着养父脸色平静，夹菜的手一顿，悬在半空，似乎颇感如芒刺背，下一秒，那原本已经快伸到他餐盘里的鱼肉，折了一道大弯，落进中年男人自己的碗里。

　　秦澜：……？

　　“嗯，味道不错。”养父道。
　　后续静静品汤，再也不说话。

　　郁景也收回目光，继续吃饭。

　　仿佛他刚刚盯着两人的样子纯属偶然。餐桌气氛古怪得可怕，空气中好似有什么暗流在无声涌动。

　　秦澜傻了，等回过神，他在心里疯狂呐喊，怎么了养父！郁景盯着你，生怕对方发疯说你偏心眼，你现在连给我夹菜都不敢了吗？你就那么在意郁景的想法吗？你当父亲的威严呢？

　　他心中的连连质问当然得不到回应。

　　接下来的晚餐，秦澜食不下咽，不管吃什么东西都感觉有点咀嚼艰难。他侧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郁景身上。

　　发现一件事。
　　不知道是否他的错觉，郁景还是那个样子，秀气的脸庞和清瘦的身材一如既往，看上去依然孱弱和骨相突出，但脸上好像长点肉了。

　　看上去也似乎好看一些了。

　　是他看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