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缈行》月上尺素

17、第十七章

　　兵器冢内并没有兵器，甚至连一本功法典籍的踪影都没有。各家主子都想凭着兵器冢一争天下，没想到竟是这么个结果。

　　什么狗屁的“得兵器冢得天下”。

　　本想吐槽几句的人见乘黄转头不耐烦地看了自己一眼，忙怏怏噤声。

　　再往南边看，郦城灯火通明，这座城的繁华并不被能被轻易影响，仍是莺歌夜舞，琴瑟争鸣。此时离祭神大典还有短短十日时间，人们常在茶余饭后走到无往海边，许下心愿，放出水上花灯。所有的花灯都是芍药的模样，瓣瓣花叶重叠，中间一点烛芯，微弱的火光汇集在一起，组合成了一片海上巨画，光亮竟强得能直上云端。

　　云中星君伫立在一朵薄云之上，查看着众生之态，不光是南面的无妄海，无妄海，凡人间有人聚集之地，都有一盏盏花灯顺着无妄海水流方向聚集，都缓缓朝着地宫最北之境汇去——那是通向冥界的方向，也是现如今除三界外独立起来，且有壮大之势的虚空妖国的方向。

　　云上之人轻轻捋着长到胸前的雪白胡须，似乎看到了记忆中之人。

　　划开层层云雾，千缈正坐在后院里石凳上，端着一杯清茶静静赏着月。她才刚醒来不久，身上没有力气，缓缓挪步到了中庭。

　　她全身上下只有右上胸骨处有一块鸡蛋大小被灼伤的印记，但全身就像是被敲碎了一般疼，可她明明记得只是被冰击伤了一下，而且这个疤痕却如同灼伤一般惨烈。

　　花戾在她醒来后就将事情经过都叙述了一遍，虽然路线有点偏离，但是结局总是好的——幻生安好回来了。原来那日黄龙国主青蚀王也到了现场，恰好赶上众人被救之时，劫持幻生之人是天刑国太子，当日青蚀王将天刑太子一行人请到了郦城宫殿，看似安排妥当，实际上是将这一行人软禁了，不过第二天就有虞城首领被救，胡人退兵的消息传出。

　　天刑太子在天刑朝野根基不稳，上有天刑老皇帝的打压，下有四个野心勃勃的弟弟环伺左右，这次又因自己丢了虞城，回去恐要经历一番口诛笔伐，暂时顾不上黄龙了。

　　就在千缈恍神间，一个白色身影出现在转角，她定睛一看发觉是司晴。他的脸上有一丝倦意，见到千缈的瞬间眼底亮了一下，向着她快步走来。

　　“小千，外面风大，怎么不再好好休息休息？”

　　“司晴，我已经没事了，谢谢你。”

　　千缈想起那日司晴从天而降，眼神里望向周遭之人的眼神中的凌厉之色与现在的他温柔的眸光截然不同，像是两个不同的人。能将城隍庙和含冰殿在瞬间毁掉的人，定不会是普通人。

　　“你在想什么？”司晴一眼看穿了千缈的心，说，“若是有想知道的事情，尽管问就是了，若是我能答上，定会告诉你。”

　　千缈一愣，赶忙解释道：“不不不，我并没有要剖析你的意思，只是你的卓绝功法，实在是令人神往，练成这样需要多久的时间呀？”

　　说完又补充道：“我之前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厉害的人，或者说在我之前生活的那个时代，连能飞上天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弹指间能把周遭之物都毁得彻底的……人？”

　　司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饮而尽，而后定睛看着千缈，说：“小千原来关注点在这儿，我看你天赋异禀、骨骼惊奇，想来是千年难得一遇的练武之才。若是你不嫌弃，我可以当你师父，不出百年，定能教你修得我这一身法力。”

　　这一番话，千缈印象中不知在哪听过，突然觉得这番话多少带着点诈骗的意味，可再一看司晴，他的眼里充满坚定，明明没有半分的嘲弄之意。

　　“百年……我知道了，算了算了，修炼个功法就得成百上千年这种事，还是与我这等凡人无关。”千缈伸出手，作了个拒绝的手势。

　　“那好吧，五十年，还不要？白捡一个便宜师父你也不要？”司晴眨巴着勾人的桃花眼，“引诱”着千缈，却被后者一掌拦截。

　　“虽然你生得好看，但我可不吃这一套。”千缈笑着嘲笑了他两局，站起来看向夜空中，“我倒是想学，可是我在这世上还能待多久呢？”

　　等下一次万世鸟来临，她就要回去了，还是不要与这世间牵扯太多。

　　她心里说着，看向了司晴，对他笑了笑，说：“司晴还是去找一个能对得上你这一身才能的徒弟吧，我……还是算了。”

　　这一瞬间胸口涌上的悲凉之感，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做我徒弟这件事，小千再考虑考虑，益处良多哦。”司晴笑着起身又轻摸了摸千缈的头，随即从衣袂中取出一个小玉瓶，塞到了千缈手中，说，“这个能祛疤。”

　　千缈端端看着他，结巴道：“你怎么知道我……我的伤口，在在，在胸口呀。”

　　司晴打开自己的折扇，对着自己扇了几扇，道：“师父给徒弟疗伤，天经地义……小千在想什么呢。”

　　千缈的身上似有一阵凉风吹过，就像着薄衣立于人前，秋风里，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裂开。

　　幻生本想去前厅寻个东西，待经过院中与两人打了招呼。借着鹅黄色灯笼的光照，见千缈面色绯红，身旁的司晴却是盈盈笑意，她瞬间明白了什么，掩面笑了笑，看向二人的目光变得有些玩味暧昧，端着灯笼又轻盈走开。

　　临走对着司晴说了声：“司晴公子，屋内的香片已经续上，这次用了另一种香，若是不合适，随时吩咐奴家就是。”

　　“有劳姑姑了。”这下千缈才知道为何今日幻生抱了一些物品进自己隔壁的房间，原来司晴也在这别院住下了，“你，住我隔壁？”

　　她愣愣问完，司晴已经欢快地推着千缈走到房间门口，自己则走到一旁的厢房，慵懒地伸了个懒腰，似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

　　“乖徒儿早些休息吧，为师今日有些倦了，晚安。”

　　一脚踏进门，留下了仍在风中凌乱的千缈。

　　寅时，文渊阁。

　　此刻的文渊阁只有一个宫人在掌灯，也已哈欠连连，心里在怨着这个大半夜来扰清净的武官，无奈此人竟是国师的宝贝儿子，沈林权倾朝野，他就是有再多的哀怨，也只能默默在心底叹气。

　　自沈无缺记事起，文渊阁就是他待得比武场还要多的地方，小的时候国师在文渊阁收录藏书，他就跟在一旁学习。

　　他记得在某一本古籍中见过乘黄这个妖兽，可只是一瞥而过，早已忘记是在哪里了，如今翻了大半座文渊阁，可关于乘黄的信息一个没见着，却翻到了记载着永生者的书籍，他记起前几日在城隍庙底下见着雪陵时她说的那番话——向阎王爷讨要寿命。

　　这是民间的俗话，形容的是永生者，但是那一行人中，不过只有秦昇远、花戾和千缈等人，其余人都是随行罢了。那谁会是这永生者呢？

　　他的脑海里竟浮现出了花戾的模样，她清冷的眸子，还有对所有事物都司空见惯，见怪不怪的模样，与青蚀王竟有那么一丝相似之处。

　　“怎么可能！”他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心想肯定是自己这么晚不睡引发的胡思乱想。她这么一个柔弱女子，如何能闯进冥府，受十八层地狱之刑后还安然活下来。

　　在一旁的掌灯宫人本来眼睛都要喝上了，听他喊了一句，吓得往后一个趔趄，将后面的书架撞得摇摇晃晃，沈无缺见状飞身上前将摇摇欲坠的架子稳住，这时有一本书从上头掉了下来。

　　“沈将军，小人不是故意弄倒的……”宫人吓得忙跪在地上求饶。

　　“无妨。”沈无缺将他扶起来，吩咐道：“你把灯给我留下，自己去歇息吧。”

　　他如同着了迷般，下意识去看捡起来那本页册已泛着黄，看上去一碰就会碎掉的书——《混沌天地之奇闻异录》，这是什么奇怪的书名？

　　随手一翻，竟在中间页翻看到了如狐狸一样，却长着角的妖兽，越看下去，沈无缺的眉头愈发紧缩，他看完这一章节，匆匆朝青蚀王所居的紫乾宫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