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逆命》佚井名

14、周澈番外 1

　　周澈永远都不会忘记，在他六岁的时候，他第一次引灵入体失败后周围人同情的，嘲讽的，以及周澄凝愧疚的目光纷纷投向自己，简直要在他身上戳出几个洞来，让他抬不起头。

　　其实在他很小的时候，周澈就知道自己的身体不是很好，虽然也说不上是体弱多病，但是和修士相比却差远了，最多只是一个普通人的体格。

　　而且姑姑总是让他喝一些奇奇怪怪的汤药，说是滋补身体的，喝了以后就能把身体养好。

　　周澈不是很喜欢喝，但是看着姑姑恳求的眼神，他也只好皱着眉头忍着那股怪味咽下去了。而姑姑看见他喝光以后，就会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夸奖一句:“我们阿澈好棒啊！”

　　“姑姑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那个时候她的眼神没有那么冰冷了，修长的眉也舒展开了。可是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多笑一笑呢？”阿澈想。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周澈有记忆以来，就没怎么见姑姑笑过，除非在钟离秀姐姐来的那几天里，姑姑才会久违地多笑一笑，所以周澈除了姑姑以外第二个最喜欢的人就是钟离秀姐姐了，因为她可以让姑姑笑。

　　稍微长大一些，周澈就隐隐约约好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下人都极力瞒着他，但是他还是有一次不小心听见他们八卦。

　　他们说，是姑姑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男孩害死了他的爸爸妈妈，爷爷和奶奶，并且害得他不能引灵入体，一辈子只能和一个普通人一样。

　　当时那些下人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一个个都唏嘘不已，纷纷感叹周澈命不好，也不知道是真的对周澈抱有同情还是单纯只想满足八卦的心理。

　　怪不得周澈小时候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每次问姑姑的时候姑姑都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睛，最后都是含含糊糊糊弄过去的。

　　不过即使听说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是被姑姑带回来的那个男人害死后周澈好像也并不怎么伤心。

　　平心而论，他从小就没有见过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特别多的感情。而他一直都是看着姑姑长大的，对他来说姑姑就是他最亲的人。并且姑姑一直对他都是有求必应，有时候宠溺得也实在是过分了些，所以他并没有感觉到自己缺失了爱。但是他不是很懂引灵入体是什么意思呢？而且他们说的姑姑带回来的那个男孩又是谁?

　　但是阿澈也不免有些好奇起来自己的爸爸妈妈了。于是在那天晚上，当周澄凝照例来到他的房间和他说晚安的时候，尽管周澈已经发现姑姑很累了，但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又问道:“姑姑，我的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还不回来见我?”

　　周澈看见，周澄凝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下，然后极为不自然地扭过了头:“阿澈是想爸爸妈妈了吗？他们很忙，再过一段时间就回来了。阿澈赶紧睡吧！”

　　“不睡!”周澈非常不满意姑姑又在企图骗自己，于是他气恼地喊道，“姑姑，你说实话，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周澄凝的脸色明显慌张起来，她吃惊地看着周澈问道:“阿澈，你今天是怎么了？是谁跟你说的这些话?

　　看着姑姑的表情，周澈瘪了瘪嘴，但是还是说出来了:“今天我听见下人们说的。说我的爸爸妈妈是被姑姑带回来的一个男人害死的，说爷爷奶奶也是……”

　　“别说了！”周澄凝非常粗鲁地打断了他，她的眼睛发红，手也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周澈吓了一跳，抓住被子盖在自己头上然后缩成了一团，哽咽地说道:“我不说了，姑姑你别生气……”

　　过了好一会，周澈感觉姑姑从被子外面抱了抱自己，声音很沙哑地安慰道:“阿澈乖，早点睡吧，别多想了。”

　　那一晚，周澈失眠了，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一向波澜不惊的姑姑露出那副表情——那种痛苦，自责而又悔恨的表情。周澈哪怕是现在想起来，心都会痛一下。

　　再后来好几天，周澈都不敢再提了，而且他发现，自己身边的下人都被换了一波。

　　那几天晚上，周澈睡不着偷偷跑出去，他发现姑姑居然也没有睡，而是一整晚一整晚待在正堂。透过微掩的门，他隐约能看见姑姑很是颓唐地坐在椅子上，偶尔还会抚摸着一把扇子默默流泪。

　　周澈的心都快要碎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姑姑流泪。在他的印象里，姑姑一直都是一个说一不二很是强势的人，一个人就把周家维持得非常好，但是没想到这样的姑姑居然也会一个人偷偷流泪。

　　周澈又有些好奇自己的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了。他知道自己的眉眼很像姑姑，都是细长而锋锐的感觉，美丽但是又冷峻。但是他的鼻子，嘴巴都不像姑姑，那就应该是像爸爸了，再不就是像妈妈?

　　于是有一天周澈很好奇地问了一个老下人，但是那个下人却大惊失色，说宗主禁止讨论有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周澈只好作罢了。

　　但是他有些委屈，那可是自己的爸爸妈妈啊，为什么自己没有权利知道他们的下落，甚至都不能在府中谈论呢？可恶，都是那个姑姑带回来的男人害的!要不是他，自己从小也会同时享受到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的爱，就不会在看到别的小朋友被爸爸妈妈幸福地宠爱的时候自己却连父母的相貌都不知道了，而姑姑应该也不会这么辛苦，能多笑一笑了吧？

　　好在那些天钟离秀姐姐来了。她真的很有本事，一来就把姑姑逗笑了。周澈想，既然下人不敢说，那他就问秀秀姐姐好了。

　　结果钟离秀知道后，叹了一口气，只是说:“阿澈，你的鼻子和嘴巴很像妈妈那样温和流畅，气质很像爸爸，一身的正气。不过性格倒是像像你姑姑……唉，总得妥协一个啊!”

　　之后周澈又偷偷和钟离秀说了姑姑晚上会自己一个人哭，钟离秀沉默了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好的，我知道了。阿澈，多包涵一下澄凝吧，她也很痛苦的。”

　　当然的周澈还小，没有理解钟离秀说的“总得妥协一个”和“她也很痛苦”的意思。不过他想，自己是一个男子汉，确实应该多关心姑姑的。

　　等到周澈六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出去玩，发现路边居然有修士在教小孩子引灵入体，一个小孩不会，被那个修士踹了一脚:“笨死了！六岁还不会?人家天赋好的三岁就会了!”

　　周澈突然发发现，自己也是六岁了，但是为什么没有人教他引灵入体呢？于是回到家，他就闹着要学，下人门们都无可奈何，只能拖着等到宗主回来。

　　周澄凝一回来就被周澈扑了个满怀，说要学引灵入体，周澄凝想了想，搪塞他现在还太小了。但是周澈马上又反驳说有人三岁就会了。

　　周澄凝叹了口气，她知道，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没有办法一直瞒着周澈的。她只好说道:“阿澈，你身体还不好，等再养养身体好吗？姑姑也是很晚才学会引灵入体的。而且当了修士以后很累的，都没有时间玩了，现在这样不好吗？”

　　于是第一次就被这样推脱过去了，但是周澄凝知道，早晚有一天瞒不住了，不过她现在只是希望能这一天能再晚一点。她每天光是处理府中大大小小的事务就已经很累了。而且这时候她还在寄希望于那些花了大量心思给周澈求回来的药药方，如果能管用的话那周澈也就可以修炼了，虽然她心知希望非常渺茫。

　　果然，后来就瞒不住了。“姑姑，你快点教我吧！我会了以后肯定好好努力修炼，等我强大之后就可以帮助姑姑了，姑姑就不用那么累了!”周澈在经过好几次被周澄凝想尽办法搪塞过去后终于忍不住了，瞪大眼睛看着周澄凝，撒娇道。

　　周澄凝沉默了，过了一会才说道:“好的，你看好了。”说着就教了周澈口诀和要领。但是周澈不管怎么努力都不行。那是肯定的了，周澈的经脉被毁，根本就无法引灵入体。

　　而在周澈很小的时候周澄凝就开始尝试各种偏方，但是现在看来事实证明那都没有用，所以最后周澄凝只得接受了。看着周澈很懊恼的神情，周澄凝撒谎安慰道:“没关系阿澈，慢慢练习吧！”

　　结果又过了几天，周澈红着眼睛找到了容澄凝。“姑姑。”他不想哭，但是声音还是有些哽咽，“我还是做不到。是不是我的身体还不够好呀？姑姑能再给我药吗？”

　　周澄凝很心酸:“不用了，不能引灵入体就不能吧，没关系的。”

　　“有关系的!”周澈很倔强地说道，“周家人哪一个不是很厉害的修士?我也要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修士，然后帮助姑姑!”

　　于是第二天，周澄凝就看见周澈捧着药罐在大口喝着不知道什么药，然后看见她居然还笑了一下。

　　一瞬间周澄凝再也忍不住了，她背过身去。“为什么要让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遭受这样大的打击?明明错的就是我，是我把祝时带了回来，是我一意孤行把祝时从大牢里面放跑，是我的一时私心导致了爸爸妈妈和顾修谦的死亡，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我!”

　　后来周澄凝见周澈练习得更加刻苦了，她的罪责感就会加深一分，但是她根本就不敢对周澈说出“你永远都无法修炼了”这样的话，她真的好怕周澈质问自己为什么要把祝时带回来，为什么要害了这个家?

　　其实在周澈小的时候，周澄凝就对他百依百顺，从来不管他，一部分是因为周澄凝可怜这个孩子，但是更多的是周澄凝一直都觉得是自己害得周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所以她不敢管周澈，她每次一看周澈的眼睛都会感到非常愧疚与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