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祟》山林钟鼎

1、酒吧

　　庄湘喜欢上热搜，但不喜欢因为八卦上热搜。

　　尤其是这种私事。

　　平心而论，庄湘出道以来，人气涨势一直不错，在跟柏然组CP后更是一飞冲天，两人先后单飞，收割大量CP粉，庄湘也成了众乐涨粉速度最快的艺人。

　　俗话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天选”。

　　二人走红后，当时粉圈戏称两人为双花CP——柏然为“木槿花”，意为厚积薄发；称庄湘为“蝴蝶兰”，意为鸿运当头。

　　双花CP捆绑四年，一度霸占cp榜首，各种通稿乱飞，CP曲、MV、短剧，如火如荼，CP粉每天泡在蜜糖罐子里，公司也赚得盆满钵满。

　　然而今年一月，柏然突然在记者采访中宣布已经和庄湘解绑，并声明双花CP只是炒作，两人以后会各自发展，不再合体。

　　彼时唯粉狂欢，CP粉在风中凌乱。

　　庄湘对此一直未做回应，直到二月份一条热搜横空出世——

　　【某当红女爱豆疑似失恋，于酒吧买醉】

　　网上顿时乱成一锅粥，纷纷猜测此人是谁。

　　——某吧已经实锤了，就是众乐的庄湘。
　　——实锤你爷爷，那照片糊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你又知道了？
　　——衣服，行程，而且酒吧有人亲眼看见的，庄湘的舔狗别太护主咯！

　　这头还没吵明白，第二天紧接着又曝出一个大瓜，发出一个同进酒店房间的视频：

　　【震惊！RDR前成员庄湘柏然恋爱实锤】

　　——我早就说她俩是真的，之前还澄清是炒作，xswl
　　——她泡吧关我们柏然什么事，某些人简直不要太爱吸血。
　　——我嗑的CP原来是真的！
　　——楼上的，可是她们BE了耶。

　　连续几天的网络发酵，热搜榜一高挂不下，吃瓜网民不断奔走，在以前的物料中去挖掘曾经没有注意到的细节，双方粉丝吵得不可开交，CP粉提纯的提纯，回踩的回踩，整个饭圈腥风血雨，然而当事人自始至终没有出来回应过一句。

　　——两位搁这儿装死呢？
　　——以鄙人多年吃瓜经验，不回应说明是真的。
　　——我们湘湘本来就是不争不抢的性格，不回应怎么了，你自己看看这个有什么好回应的？
　　——拉倒吧，谁不知道庄湘是靠着和柏然卖姬火起来的。

　　街头，一人戴着黑色渔夫帽和墨镜，帽下一头金色卷发，黑色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她靠在墙上，手指漫不经心划着手机，网上的评论不堪入眼，停留在最新评论的界面，指尖抵着屏幕直至发白。

　　几秒后，金发女人摁灭手机屏幕，转身进了身后的酒吧。

　　正是热搜的主角之一，庄湘。

　　地面刮起一阵风，树上叶子残败，一片枯叶从枝头飘落，大门上方绚丽的英文字母亮着彩光：Kama。

　　酒吧里嘈杂的音乐声和眼花缭乱的灯光，震得庄湘头晕目眩。这个酒吧她不常来，比起以前那个氛围差太多，满满的低廉风。要不是之前常去的那家酒吧遍布狗仔，还拍到了她，她才不会到这里来。

　　穿梭过一身酒气在酒池边手舞足蹈的男女，庄湘不适地拧紧了眉，好不容易挤到VIP区入口，还没来得及歇口气，手机铃声忽地响起。

　　庄湘一边翻找贵宾卡，一边接通电话。

　　“喂？”

　　“你又跑哪儿去了？快给我回公司！”

　　电话那头雷霆咆哮，庄湘默默把手机拿远了些，过了几秒，才拿着贵宾卡一刷，悠哉走进去。

　　“曼姐，我都被停快两个月的通告了，还不能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了？”庄湘嗔道。

　　空气凝固一瞬，手机传来压抑怒气的叹息。

　　“别给老娘说你又去酒吧了，还嫌公司不够头疼你是吧？”

　　庄湘轻笑，毫无悔改之意：“放心~这次换了一家，保证没人认得我。”

　　“现在柏然那边就等着抓你把柄，你还去，这艺人还当不当了！？”

　　听见这个名字，庄湘插在衣兜里的手蜷起，指甲嵌进掌心，同时牙也有些痒痒，直接挂断了电话。

　　柏然。

　　和她相识六年，组CP四年的柏然，她付出真心却被嘲自作多情的柏然。明明同属一个公司，资源却永远比她好，事事都要压她一头的柏然。

　　庄湘忿忿想着，咬紧后槽牙，甩着包走向吧台。

　　酒吧的调酒师是个陌生面孔，黑长直，身材清瘦，穿着黑衬衣，扣子系到最上面的一颗，好像保守的同时又身处酒吧中心，矛盾得很。庄湘都走到跟前了，她却一直低着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吧台前面的自己。

　　上班还开小差。

　　庄湘拧眉，敲敲柜台：“一杯玛格丽特，谢谢。”

　　调酒师抬眸，无波无澜，随即嗯了一声，开始制作起来。

　　庄湘一挑眉，没想到这调酒师还挺高冷。有冷气从冰柜飘出，不知怎的，庄湘喉咙有些痒，低头从包里翻出一支女士香烟。可是她摸遍全身也没找到打火机，应该是在进来的那段路上不小心挤掉了。

　　懊恼间，忽然瞥见柜台后面的桌上有个打火机。

　　庄湘半倚在吧台上，两只指夹着香烟，微抬一下：“借个火？”

　　调酒师抽空看她一眼，接着扫视一圈，把桌上的打火机递过去，语气有些意外：“你会抽烟？”

　　“你管我。”庄湘摘下口罩，露出精致的下半张脸，手撑在吧台上，手指把玩着打火机，吐出的烟雾和冷气混杂在一起，很快弥散。

　　调酒师没有动，神色自若往长饮杯里加冰块。

　　她动作十分娴熟，调酒的手法却不是酒吧常见的，更像是私人调酒师的手法，没有花里胡哨的炫技，只是把酒的品味发挥到极致。

　　庄湘难得在普通酒吧见到这种类型的调酒师，一时来了兴趣，开始打量她。

　　冷白皮，薄唇，五官英气，一边头发别在耳后露出清晰下颌线，散发出清冷成熟的气质。怎么看也不像个常年混迹在酒吧的，更像拿笔杆子的老师或医生。

　　她似乎也注意到了庄湘的目光，微微侧目，一对深色的瞳孔直视庄湘。

　　“抽烟对身体不好，戒了吧。”

　　庄湘红唇微张，嗤笑一声，把墨镜推下来一点，透过缝隙看她。

　　那调酒师一点也没闪躲，跟她对视。庄湘略感意外，她作为众乐公司的首推艺人之一，虽然这两年一直有柏然压在头上，但她在偶像事业的圈里名气也不小，也合作过不少形形色色的人，少有人在她面前气场不输眼神不避。

　　柏然算一个。但她永远也不想再见到她。

　　“有心事？”调酒师开口。

　　庄湘没说话，忽然举起手机照了照自己，里面的人除了下半张脸，其他都遮得严实。

　　好奇了，她是怎么看出自己有心事的？

　　庄湘奇道：“我都捂成这样了，你还看得出来？”

　　调酒师笑了下，理所当然道：“来这里的，不是找乐子，就是有心事。”

　　庄湘默了默。

　　合着在这儿逗她玩呢？

　　当即把打火机扔还回去，心里虽然有些不爽快，但难得跟个陌生人聊上天，她暂时还不想放过这个消遣时间的好机会。

　　庄湘一手拿着烟，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柜台上，微微仰头：“冒昧问一句，您贵姓？”

　　“我姓左。”调酒师抬眼，神情认真：“左桔。”

　　庄湘才没管她叫什么，只记住了她姓左。随后不安分的手随意摆弄着柜台上的空杯，在玻璃杯碰撞的清脆声中，她朱唇轻启，音色勾人。

　　“左小姐，你很懂嘛？那你来这儿是干什么的。”

　　“工作。”

　　庄湘翻了个白眼。谁想听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无聊。只可惜被墨镜挡住，左桔并没看见。

　　她才不信这种气质的人会在酒吧讨生活，顶多是在体验生活罢了。不，也不一定，毕竟她庄湘也来这小酒吧了不是吗？这样看来，她们是一类人，说不定还能交个朋友。

　　不过她这种烂人，人家兴许还看不上。

　　“烟和酒不是消愁的良药，不过短暂麻痹自己，逃避现实解决不了问题，还是戒了吧。”左桔把她摆弄过的空杯重新整理好，眉宇清冽，表情好似诚恳。

　　听她这样劝自己，庄湘微愣，人有些恍惚，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以前也有个人教她名利不重要，结果却为了名利拿她当垫脚石，真是讽刺。沉默了会儿，粉饰细腻的脸上扯出一丝苦笑。

　　“烟能戒，那情能戒吗？”她喃喃，声音小得只有自己能听到。左桔并没听清她的话，只把调好的鸡尾酒捏在手里，本能道：“有什么可以跟我聊聊。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可以交个朋友。”

　　庄湘不想回答，伸手去接酒杯。但她近一寸，那酒便退一寸，仿佛有意在戏弄她。庄湘咂舌，睇了左桔一眼，那酒终于不动了。

　　庄湘举起酒杯，道：“你还是离我远点吧，我这人烂到了骨子里……根本不配结交。”

　　左桔却道：“我觉得你很好，不用妄自菲薄。”

　　庄湘最不喜欢别人恭维自己，尤其是不熟悉的人，太虚伪。便冷笑一声，掐灭香烟，微晃着指间的鸡尾酒，蓝色的液体在红色灯光下泛紫，仿佛杯子里盛的是玛瑙。

　　她抿一小口：“我？你了解我吗？”

　　左桔道：“会有机会了解的。”

　　话音刚落，庄湘放在柜台上的手机就震动起来，翻过手机一看，曼姐竟然特意换了个号催，看来确实有要紧事。

　　庄湘心知事不过三，不能再无视曼姐的电话，于是一口将杯中液体饮下，重新戴上口罩，刷卡付款，提包。一气呵成。

　　临了，对吧台前的人道：“再见了，陌生人。”随后一手插兜一手接电话，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一身黑色风衣包裹着姣好，即使是背影，气质也极好。

　　左桔看着她离去，又恢复了冷脸，继续埋头。

　　过了一会儿，一个少女匆匆跑到吧台，脸上堆砌歉意：“我回来了，谢谢啊左医生。”

　　左桔颔首：“不客气，那我先走了，有什么再联系我。”便拿了文件夹，从吧台出来。忽然，她余光瞥见地上有一张反光的卡片。

　　竟是一张贵宾卡。

　　她俯身捡起，上面持有者写着“庄湘”两个字。左桔眸色微动，神不知鬼不觉把贵宾卡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继续往出口走去。

　　吧台前的少女挥了挥手：“好的，左医生再见！”

　　左桔从后门出了酒吧，到街边打了一辆车。

　　“师傅，去众乐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