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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太子他、他竟然在问自己的名讳。

      战栗的情绪陡然升起,仿佛一阵电流从脊椎蹿至全身,浑身上下都被一把蠢蠢欲动的火给燃烧殆尽。

      太子也不生他的气。
      若是婕妤被朝术这样瞧着,两巴掌就直接下来了。
      宫里头更心狠一点的主子,怕是要吩咐下人把他眼珠子给挖下来,叫他不敢再乱看。

      朝术莫名就生出了一种冲动,他不想再让别人只小朝子小朝子地喊。
      他是活生生的人,是有名讳的。
      何况这是太子,若是能让对方知晓……

      “朝术。朝朝暮暮的朝,仁心仁术的术。”念起记忆中那道柔婉嗓音徐徐说起这几个字时,朝术顺着走马灯的回忆一字一句认真道。
      他用充满期待和忐忑的眸看向萧谦行,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太子不负他的期许,从善如流:“老子曰:有道无术,术尚可求也。有术无道,止于术。善。”

      萧谦行颔首,眸光温柔澄澈。

      朝术怎么也想不到太子殿下愿意记下他的名字,还如此夸赞,一张初显姝丽的飘起了五月春桃的动人色泽。

      萧谦行瞥见,眸光滞了一下,就低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可是朝术却一直很亢奋,激动得心绪无法平静。
      但他明白进退有度这个道理,极力深呼吸都要让自己镇静下来。

      倒是萧谦行,那灼热的眼神跟针扎似的,一开始有些不自在。
      后面习惯了又忽然消失,倒是让他抬头又看了那小太监好几眼。

      小太监安安静静的,分明是寻常人家正好动的年岁,平日里都是娘亲拿着擀面杖追的泥猴子,在宫里却已是老气横秋,学得一身伺候主子的好本事。

      正逢萧谦行处理完了一批案牍,有些许头昏脑涨。

      他抬起头问朝术:“可认得字?”

      朝术受宠若惊,谨慎着答:“识得一二。”

      萧谦行便清楚了,不由失笑,在他面前,小孩也爱藏拙那套,也或许只是谦虚了些罢。

      “来替孤念一下这本书。”萧谦行不多言,扔下一本书在案台上边,阖眸养神去了。

      朝术眼睛一下亮了,他知道这是摆在他面前大好的机会,笔直宽敞的大道若是都不走,那就再无甚机会了。

      他低下头,去看那本书,黑漆漆的眸子里划过一丝诧异,线装书上笔走龙蛇写得几个大字,竟是最寻常的春秋。

      四书五经他在进宫前曾习过,是启蒙用的,只反复熟读背诵,还不曾深入学习讲解。

      许久没有碰过书籍,朝术碰上去时,手还在微微颤抖,他有些惶恐,骨子里升出胆怯——

      他这样的阉人,也能碰这些书吗?

      半响没有听见响动,萧谦行缓缓睁开眼睛,没有斥责,而是平淡地问:“可是有何不妥?”

      朝术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没有。”
      生怕太子殿下嫌弃自己,他飞速地抓过那本书,但动作肉眼可见的小心翼翼,唯恐损毁了珍贵的古籍。

      皇家的东西,多半都是孤本,即便是有誊抄的副本,也不是他能轻易破坏的,因此朝术摸到了就非常珍惜,眼睛也依依不舍。

      萧谦行哑然失笑,也看出了这孩子一片赤忱的心,语调和缓:“不着急,慢慢来。”

      宛如一针定心剂,朝术惊弓之鸟的心安安稳稳坠地。

      太子的书房里没有靡靡的丝竹之音,也无任何令人头晕目眩的奢侈熏香,几乎燃得全是金子的气味。
      这儿唯有竹子与清墨的淡淡香气,以及靠近太子时,身上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清冽香味。

      朝术握着手中的书籍,心绪宁静后细细地看着,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念出来。

      他们太监没什么变声期,不存在任何公鸭嗓,要么就尖尖细细要么就难听嘶哑,朝术也不例外。
      但他的声线要稍微柔和些,珠圆玉润,压着喉头滚出来的句子,仿佛大珠小珠落玉盘似的,是一场听觉的盛宴。

      房内十分安静,氛围也祥和温馨。
      外头的光线轻柔地移动着,将案台一处照得光彩熠熠,那投射下来的光柱中还有星星点点的尘埃飞扬。

      朝术被这样的气氛迷了眼,他也想读书,不过他更想待在太子身边,用余光只看看对方就好。

      奢求就像是被那毒液腐蚀一般,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心上,就贪婪的欲望印刻得丑陋不堪。

      ——朝术迫切地想留下来。

      他见太子坐在黄花梨圈椅上,一直在闭目养神,后面也没任何动静,以为对方睡着了,便乖乖闭上嘴,顺带合上了书。

      没想到他停顿的时间一拉长,太子立即就有了反应,没睁眼,但薄润的红唇在启合:“怎么不继续念了?”

      朝术讪讪,原来太子没睡着啊。

      他也不敢再胡思乱想,乖乖念书,一直念得口干舌燥都没停止。
      自己咽了好几口唾沫了,看着太子桌案上那杯凉掉的清茶都眼睛发红。

      不过朝术有自知之明,主子的东西他怎么可能随意触碰,就像宣春宫的婕妤,哪怕是东西倒掉喂她的狗吃,也不愿意赏给他们这些奴隶。

      因为他们不配。

      “念得不错。”太子似是察觉到什么,“停了吧。”

      “倒杯茶水润润喉。”萧谦行大发慈悲地说着,但他的态度却是习以为常了。

      太子是个善待下人的好主子。

      “正好这杯茶水凉了,可以换一……”萧谦行的话音未曾落下,朝术就握着那个杯子一饮而尽。

      他喝得急且猛,即便是茶水凉了也不介意,一心只想要来点水浇灭冒烟的喉咙了。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太子看到他手中的杯子面色骤变,眸色也沉沉的。

      朝术吓得跟鹌鹑似的战战兢兢,以为自己刚才的姿势实在是不雅,那样珍贵的茶水他也跟牛嚼牡丹似的,都不仔细体味。
      他攥住掌心,指甲掐得都能凝血了,在心里无比痛恨地唾骂自己,为什么这点小事都干不好,为什么不能忍住心中的那点贪欲。

      不就是一点小小的生理欲.望,为何不能克制住?

      他眸中沁了点水,湿润润的。
      慌乱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惶恐和惊乱。
      好险太子心善,不曾发脾气,并未多说什么。

      朝术却喘不过气来,直觉刚才太子定然是动了怒。

      “不必大惊小怪。”太子眼睫微垂,神情莫辨,“孤方才只是想提醒你,少饮冷茶,对腹中肠胃有损,谁知你喝得如此急促,下次需得小心点。”

      朝术被他这么一训诫,涨红了脸,这一插科打诨就令他忘了自己此前揣测的想法,唯唯诺诺地说:“是,多谢殿下提醒。”

      太子真是个好人,即便是这样都不会跟他置气。

      直到第二日,朝术在渣斗*里看到了那眼熟的破碎瓷杯,心脏在那一刻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现在太子还是表面上的温润如意,和善地跟他讲话,都不会用尖锐刺耳的声音一遍一遍强调自己的存在感。

      “你此番为孤念书有功,可有想过要什么奖励?说出来,孤能做的会为你尽力做到。”

      有了太子这句话,什么金银珠宝、权利地位似乎都赫然出现在眼前,唾手可得。

      清酒红人面,财帛动人心。*
      谁不会为太子这一句话成为癫狂的范进。

      然而朝术掐了下掌心,逼迫自己即刻冷静下来。
      尤其是当他抬眸见到太子温凉的眼神时,更像是一瓢冷水泼了下来。

      莫要贪心。

      朝术告诫自己。

      他年少,而且干不好粗使,可以在这上面做些文章。

      太子宅心仁厚,只要自己肯做样子……
      他想真的留在太子身边干些活计,不拘是轻巧的还是沉重的。

      朝术鼓起勇气,对着萧谦行说出自己的愿望:“殿下,奴想留下来。”
      他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萧谦行,很快就察觉到自己冒犯了,又赶紧收回目光,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着,像是死刑犯在等待着他最后的昭告。

      “奴才知道自己该死,哪里能做出一副没用的废人样子,竟敢妄想留在您身边。但是自打您上次救下奴才,奴才就在心里发誓,一定要侍奉在太子身边。”朝术乌泱泱的睫毛上多了些泪珠,仿佛被浸润在雨中的蝴蝶,姿态也摆得诚恳热忱。

      后来又说了些甜言蜜语,话里话外都是要为萧谦行付出的意思,若是太子不愿让他留在身边,他简直要郁结于心。

      萧谦行不是不知道朝术使得这点小伎俩,他在深宫这么多年,早就把所有心计都看得明明白白,不过只是懒得拆穿罢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竟点点头让朝术留了下来。

      正好对方伺候得不错,就全了对方的心意。

      若是这点小事还不能随自己的想法,他这太子也白当了。
      而且萧谦行也想看看,朝术来帮别人一回,还顶替了别人的位置,之后该怎么处理人际关系呢。

      倒是有趣得紧。

      只是可怜那端茶递水的小太监小明子,就这么渎职一回,就让太子萧谦行踹出近身之位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渣斗是垃圾桶
    *出自《说岳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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