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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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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南,等这次行动结束后,我会回国。”
“好。”
裴安觉得自己做了很久的梦,但只有这个格外清晰。
“不要相信任何人。”
纸条上的字迹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晕染开,被蹂躏的满是折痕。
世界倏然扭曲,
“谷队,读者天台就位。”
“卫琮边门就位
“谷队,爆破组就位。”
“突击组就位。”
“请求指示。”
梦里有浓腻的桂花香,十月正是对临阳来说正是桂花的季节。
不安、焦虑。
裴安能感觉到自己熬了三四个大夜的神经因为这反常的不安而亢奋。
于是更加紧张、冷静。
握着观察镜,隐蔽在工厂门口一颗高大的梧桐旁,耳畔是清晰的行动汇报声。
那天天黑的格外早,乌云压得格外低,空气里带着浓重的潮气。
那天在所有人心里意味着这个持续了一年半行动的尾声,意味着整个跨国犯罪集团的剿灭,意味着沉冤昭雪,光影交替。
按照计划,这个时候裴安应该果断的告诉自己的组员们开始行动,但裴安即使在梦里,他也感觉到了强烈的犹豫,
不安,自我怀疑,
一定有什么被遗漏了,这看似完美的背后,一切的背后。
纸条是哪来的?谁不值得相信?
“谷南,为什么还没有行动?犯罪集团的撤离不会超过20分钟,你在犹豫什么!”
……
“谷队,是否行动请指示。”
“谷队,他们开始装箱了。”
深吸一口气,那一刻全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他听到自己清冷的声音响起,
“爆破手准备,3,2,”
等等!
一道微弱的光,透过目镜,令整个梦镜出现了一刹那的曝光。
工厂玻璃反射的爆破门的一角,一个铁环闪着微弱的光泽。
“停,停下,情况有变,撤!”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之间,
无线耳机却同时传来一声尖锐的杂音,
裴安眼睁睁看着厂内的组员毫无察觉的执行他行动的命令,
不要相信任何人,
裴安浑身刹那如坠冰窟,
“停!都停!我说停!听到了没!都他妈给老子停下!”
他颤抖着,一遍疯狂的冲耳机机大喊,一遍也不顾藏身向工厂冲过去。
下一秒,
裴安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热浪掀翻,撞在了树干上,身体瞬间失去了知觉,头一偏咳出一口血。
眩晕,
耳鸣,
炽热,
剧痛,
“读…者…阿…阿…琮,回,回答我……”
缓慢爬起来,用尽力气摁住无线耳机,
“回答我!”
……
这是一场只有硝烟和血味的梦,
停下!停下!
梦里的裴安依旧声嘶力竭。
沉寂了四年的病床上,男人倏的动了下手指,睁开了双眼,眼里满是痛苦与惊惧,一滴泪滴在了枕边。
从市局到郊外即使是开快车也要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以后,沈局终于看到了那个即使一脸憔悴的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也在看到自己以后挂起从容笑容的人。
他长长呼了口气,却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笑了起来,眼眶有点发热。
男人很好看,但不是傅寻深那种混血男模的好看。比起精致的五官,更让人觉得从人群中一下能找到他的是他干净、清冷的气质,看到他你就想不到任何不好的事。
他就像照在冰面上的光。
四年的卧病在床让他瘦的有点脱相,但他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而坚定。
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是男人没忍住轻咳了一声想要开口,薄唇张了张,只出现了一点低低的气声,就猛烈咳嗽起来,眉头拧在了一处。
旁边陪护的护工见状赶紧制止,拍了拍他的后背,“你现在声带太久没有使用,得慢慢恢复,不能强行开口!”
男人闻言有点无奈,只能继续用眼睛看着沈局。
沈局也吓了一跳,赶紧示意他别说话了,
“裴安,你不用说话,好好做复健,有什么事情后面再说。”
裴安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但随即想到了什么,又望向沈局,像是在询问什么,眉眼间带上了点急迫。
沈局都不用再看第二眼就明白他要说什么,抢在他试图继续开口之前连忙道,
“你别操心了,小言现在一切都好,其他的事你再急也没用。
四年,发生太多事了。具体的情况我以后会一一说给你,你先安心复健,身体是第一位。”
裴安听到楚言一切都好显然松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靠回了床背,微深的目光却显示出主人不简单的心事。
沈局看着他的样子,就知道裴安压根没听进去后半句,习惯性的想开始唠叨,结果看到裴安单薄的样子又只能化成一声叹息。
裴安醒了。
所有疗养院的护工们都在议论这件事,一致认为这绝对是医学上的奇迹。
这么多年只有一个老头来看的帅哥本来就充满了小说男主的神秘感,这下裴安更成了整个疗养院的红人。
医生说只要裴安能醒就没什么大事,不过因为脑部受到重创可能会出现部分记忆失调的情况,但总体来说只要配合复健,正常生活的能力还是可以保证的。
沈局每天都会过来和他聊聊天,主要是聊四年临阳的变化,还有楚言小朋友最近过的怎么样,工作的事情是只字不提。左右裴安也说不出话,沈局就每次都装没看见裴安无奈的眼神。
渐渐的裴安也就习惯了听沈局唠叨,沈局倒是更发愁了,因为裴安虽然每天沉默着听他说话,但一看就知道他心里想着不知道多少事儿。
傅寻深可以说是四年来最大的变数,空降警局,沈局也不知道的来历,迅速整合了警局自从特调组全灭后分崩离析的局面,又接手了楚言小朋友。
裴安有些惊讶,他本来以为楚言小朋友会被沈局收留,结果得知是楚言小朋友自动到傅寻深身边的。再结合这个傅队的各种传奇事迹,一时间开始不断在脑海里勾勒傅寻深这个人。
等裴安意识到的时候,他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
职业病又犯了。
裴安有些无奈,强迫自己不去关注脑子里的念头,努力听沈局继续说。
四年前,A组除裴安全员牺牲。
裴安侥幸捡回一条命,关于这件事沈局一再回避,直接无视裴安的追问,只说当时自己发现了昏迷的裴安,把他带了回来。这个说辞显然有无数逻辑上说不通的地方,沈局却完全没给裴安追问的机会。
昏迷了四年,沈局将计就计,对外一致宣称A组包括代号“谷南”的裴安全员牺牲,这么多年,是沈局一个人在照顾他。
其实今天在傅寻深提出要找一个心理学专家的时候,沈局几乎放弃了。
他抱着裴安会醒的希望,四年来每个月花一笔巨大的开销来支持裴安的生命,因为他不想要一个当年付出了那么多的警员,轻易因为他的放弃而牺牲了,更何况…裴安的父母…
沈局叹了口气。
裴安是四年前那场变故唯一的幸存者,对沈局而言他却更像自己的儿子。
裴安不久就可以重新开口了,但声音依旧很哑,说多了就会咳嗽。所以多数时候他只是静静的听沈局说,只有偶尔才会开口问问自己关心的事。
沈局极力避免裴安接触到四年前的事情,每次裴安想要多问点什么,沈局都立刻岔开话题,不想让裴安瞎操心,对此裴安相当无奈,后来也不再多问。
总体来说裴安其实只是需要重新获得行动能力。
四年,什么伤都好的差不多了。
所以没过多久裴安就可以正常的下床行动了,不过毕竟是差点没命的人,这次受伤对裴安的身体影响很大,恢复如初是不可能了。虽然好了但是体质大不如前,以后小伤小病什么的估计会是家常便饭。
裴安自己对此没多在意,毕竟能活着就很好了。倒是沈局的夫人紧张的不行,天天嘱咐沈局带好吃的给他。
沈夫人知道裴安。
沈局的儿子是个缉毒警,很多年前就在执勤中牺牲了。
自己的父母…裴安垂着眸子,眼睛里闪过一丝温柔和怀念。
他们和沈局,也算是生死之交,裴、沈两家的关系一直很好。准确的来说,以裴安的父母的为人,和谁的关系都差不了,一直到后来…他的父母牺牲。
这些年来,沈局夫妻俩更像把裴安当成了自己的儿子。
这样的日子过的很快。又一天下午,沈局过来看裴安,两个人散着步走到院子里,裴安突然停了下来,坐到一边的椅子上。沈局跟他一起坐下,两个人就这么一起安静的看了会儿夕阳。
安宇疗养院地势比较高,从这里看过去,能看到远处临阳市中心的建筑,林立的大楼,穿梭的车流。
裴安眼神很宁静,只是一直看着远处。半晌轻叹了口气,偏过头看向沈局,
“沈局,谢谢。”
沈局摆了摆手。
“除了这个,我知道有句话你不想听,但我还是要说。沈局,我想回去。”
沈局转头对上裴安的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真诚,清亮,干净。但同样也很坚定。沈局毫不意外裴安会说这样的话。
他笑起来。眼角的纹路一条条显现出来。
他没有立刻回答裴安。
裴安又轻轻移开了视线,继续看向远处,
“沈局,读者,叙言,鸮砚,卫琮…A组的十八个人,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脸。对你们来说,四年过去了,对我来说,他们就消失在昨天。
我不知道昏迷的这四年做了多少个一样的梦,我只要闭上眼睛,就是最后一天的场景。
这是债。是我欠的,我也会讨回来的。”
又是沉默。
“小安啊,你知道这么多年我看了这么多事,感触最深的是什么吗?”
裴安静静的看着自己旁边的这个老人,认真的听他道,
“很多事情,即使我们是警察,也没办法改变。而这个世界是有自己的方式的,有些事,急不来,就是没有办法立刻解决。也有些事,可能我们一生都解决不来。”
裴安微微垂下眸子,柔软的发丝被风带起几缕贴在脸侧。
“我明白的,沈局。但,生者总要给死者一个交代的,您说是不是?再难,让我试试。况且,这不止是十八个人的债,我的父母,小言的...”
裴安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没有继续说下去,眼泪充溢着些生理性泪水,眼神却冷的可怕。
沈局同样攥紧了拳头,原想再说什么,沉默半天却最终没有开口。
他轻轻拍了拍裴安的手,
“你主意一向大,我老头子说再多,也改不了你的决定。我可以考虑你的要求。但小安你知道的,我不希望……”
沈局的话没说完,又叹了口气,最终放软了语气,
“医生来决定。”
裴安眼神柔和了下来,笑了笑,清亮的眼睛微微眯起,像只慵懒的猫咪。
“谢谢沈局。”
沈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
翌日
沈局照例去临阳总局上班,进门的时候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到傅寻深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
傅寻深见到来人是沈局也没起身,勉强把眼睛从桌案上移开,随便挥了下手算是打招呼了。
“沈局。”
沈局被他的举动气笑了,“我就知道你小子,让你休假也不回家。警局是你家啊?你不想回家在这熬着,也得给人家小言放放假吧,对了,小言呢?”
说起楚言,沈局突然发现这个一向和傅寻深影子一样的某位小同志不见了。
“生病了,让他在家呆着。我回局里来拿点资料,一会儿就回去。”
沈局略一皱眉,“怎么回事?突然病了?你让小言一个人在家?”
“前两天跟上个案子的时候淋了点雨,没什么大事,我让安姨照顾着呢。”
安姨是傅寻深家里的老管家了,为人细心周到,小言也接受她。沈局也就放心下来,说起正事来,“上次你说的顾问那个事儿,我这边大概有个人选了,过段时间直接让人到局里来。”
傅寻深挑眉,“有人选了?”
沈局呵呵一笑,“放心,专业水平过硬,他当年在大学的时候就是犯罪心理方面的专家,当之无愧的心理系第一。过两天估计就回来警局报道。”
傅寻深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临阳医院的事情。
心里有事儿,两个人也就只是随便的聊了两句。沈局就要起身离开,傅寻深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小女孩来报案那个事,你不是让肖驰骋在跟吗?今天早上,民警队那边的老胡和我聊了一嘴,说小肖跟的这个案子有点奇怪。”
“怎么?”
“那个小女孩声称自己受到了家庭暴力,随后又改口说自己是遭受了性侵。结果在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自己跑了。”傅寻深灰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微卷的头发随意的搭在额前。
沈局皱了皱眉,“小肖那边怎么处理的?”
“没有她的个人信息,加上她看起来年纪太小,不能排除虚假报案的嫌疑。目前来说,没有足够的立案证据,也就没继续查那个小女孩的个人信息。肖驰骋现在在跟进情况,看看能不能查到那个小女孩的身份。不过…”
傅寻深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有些奇怪。上周于小志好像也和我提起过有小孩来报案的事情。”
手指转了一圈桌上的水笔,傅寻深微微抬起眸子,两人的视线对上,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沉思。
沈局想了想,“暂时不必刻意去找那个小姑娘,但让各队留意一下,我总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对劲。一旦她再出现一定要留住。并要求上报类似事件,联系各分局询问情况。”
傅寻深点了点头,又想了想,“还是让老胡去查查吧,我有点不放心。”
“好,你先跟着情况。有你盯着,我放心。”沈局拍了拍傅寻深的肩膀,转身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