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伶人愁》满月盐汽水

2、京城第一园（二）

　　只见他摇了摇头，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才勉强开了口。

　　“算了，都是命啊，跑遍了全京师的医馆，每一间都说，治不了了，活不长了。”

　　边上的金珏也来到了床边跪下，两行清泪缓缓从脸上流下。

　　“我不想要班主叔叔死，班主叔叔能不能不要像师父一样抛下金珏？”

　　“班主叔叔时间不多了，金珏以后要听师兄的话，要成为京城响当当的名角昂。”

　　班主伸出干枯的手，抚摸着金珏的头。

　　“婉琦，把字据拿来。”随着班主一声喊，从里屋出来个姑娘。

　　她蒙着纱，手里端着记账的本和园子的房契。

　　“这是我姑娘，叫婉琦，以后她就是琉璃阁的主家，只要园子还能办，就请你千万帮我办下去，就当，圆了老爷子我的心愿了。”

　　班主说完，便长长出了一口气，不在说什么了。

　　赵婉琦这姑娘倒也伶俐，撇了一眼房中人，把那本子塞进了段玉生的怀里。

　　“本子里夹着字据呢，房契我先拿着，等回头看你办出名头了，我再给你。”

　　“我和班长过命的恩情，你觉得我会拿着房契跑路？”

　　段玉生白了赵婉琦一眼，担忧的又看了一眼班主，默默把那本子塞进了里兜，又待了一会，方才离开。

　　回园子的路上，段玉生看着点点花灯的落下，心中不免感慨。

　　“师兄……班主叔叔是不是也要去冥府啦？”

　　金珏还挂着泪花，轻轻揪了揪段玉生的衣裳。

　　“金珏，从哪里听来的？”

　　“戏里唱的，入了鬼门，关走了黄泉路，过了奈何桥，就到冥府了。”

　　“然后呢？”

　　“然后？然后班主叔叔这么好的人，就去当城隍了啊。”

　　“嗯，当城隍……也许吧……”

　　段玉生的眼睛又滑倒满城的花灯上。

　　人都离开了，当了城隍又有什么用呢？

　　还不是眼见着这一城花火却摸不着温度，走在这繁华的闹事却不能叫住眼前的熟人……

　　转过几道来时的弯，又回到那条昏暗的巷子里。

　　开了那扇虚掩着的门，两人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回了屋。

　　段玉生每日准时到访，踏碎了门口那半人高的草。

　　可尽管这样，三月刚过，班主便与世长辞了。

　　他最后到是安详，眼睛一闭，含着笑离开的。

　　白事办的很小，班子里所有人都来了，段玉生趴在灵柩前，哭的比赵婉琦还伤心。

　　但日子还是得这样流走过去，从来不会有失去谁而无法活下去这一说。

　　园子停唱了一个月，到了五月中，才再开了起来。

　　街上不知啥时候多了不少汽车，一些个金发红发的大鼻子外国人涌上街头。

　　不多时，京城传出来溥仪下台的风声来。

　　偌大的紫荆城也只成了空虚的红砖瓦房，那高耸的城墙，多像这禁锢的琉璃阁啊……

　　赵婉琦接手这东家一职后可没闲着，一个姑娘家的，满城跑着，去看过了别家的戏园子，回来一对比，自家的琉璃阁果然略逊一筹。

　　“到底差在那些地方，我们一定要改过来。”她时长这样对段玉生说。

　　“怎么改？现在这些个看客已经是道上的朋友帮衬着拉来的了，看戏已经落时了。”

　　段玉生也总是这么敷衍着回答她。

　　“怎么就不行？你把它改成饭庄，改成茶楼，怎么样都成，总是有办法的”

　　“那你负责找你的方法，我只是个唱戏的，那懂得这些？我只管唱好好自己的戏。但这些戏台子，祖辈上传下来的，动不得。”

　　段玉生转身就上了台，他才不管那么多呢，他总觉得像师傅说的，一心扑在唱戏上，总有一天会名满京师的。

　　但没几天赵婉琦就好像收买了金珏，金珏也开始天天叫着要整改了。

　　“师兄，婉琦姐姐带我去看渝禾庄的大戏了，那唱的，还没我好呢，就看着敞亮，大群大群的人往里头挤呢”

　　“你怎么也去凑这热闹？”段玉生还是只拿扇子在金珏头上一敲一搭就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