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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宠物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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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门在地面划出刺耳的声响，巴掌大的宠物店进来一高一矮两个人。
“欢迎光临。”听见这动静，坐在柜台后打瞌睡的顾隽临揉眼看向来者。
高的是个和顾隽临年纪相近的青年，典型的职场精英打扮，一身笔挺西装显得人很精神。
矮的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小脸上愁云密布，紧紧抱着怀里的小白狗，亦步亦趋跟在青年身后。
顾隽临将帽檐略略压低，用亲切的语气和男孩搭话：“真可爱，它叫什么名字？”
经营这家宠物店将近一年，无论年龄跨度多大的顾客他都能得心应手地接待。
“叫、叫小白。”男孩的忧愁果然缓和了些，怯生生地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容。
“叫什么都没关系，反正咱不养。”青年打断了男孩。
他粗暴地将狗从男孩怀里夺走，往柜台上一撂，像扔一块抹布：“既然这里是宠物店，养只狗没什么问题吧？”
无论谁听到这种不讲道理的要求都会生气。顾隽临皱了皱眉没有应声，将不悦的表情掩藏在帽子的阴影下。
青年似乎意识到自己说得鲁莽，顿了会解释道：“是这样，这是我弟弟捡到的狗，但我们家不方便养宠物。想找个靠谱的地方领养。”
“如果我拒绝呢？”顾隽临淡淡说道，低着头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
“你……”青年还没说完，男孩便着急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哥，你答应给小白找个好地方。”
“我知道，”青年把他弟按回去，一脸阴沉地对顾隽临说，“不就是想要钱吗，五千够不够？”
说罢，他掏出手机对顾隽临示意：“我扫你。”
顾隽临只是摇头。
“不够？五千块能抵你这破店一个月的营业额了吧？”青年的暴脾气正欲发作，看了眼他弟，只好长出一口气，强行压下话中的火药味。
“告诉你吧，我在靖英工作。你收下这狗，就当交个朋友，以后进副本可以找我帮忙。”
在这个靠副本谋生的时代，靖英无疑是一家让人向往的大企业。
不仅因为这家公司专攻高难副本，因此员工的待遇极好，更重要的是，该公司的伤亡率也常年保持在较低水平。
不过向往归向往，靖英的入职门槛可不低，能进去的都是顶尖人才。
青年绷着的脸上浮现出几分骄矜，在他看来，自己开出的条件就像是给饿狼抛了一块肥肉。
店主这类人多半能力不足，不敢进副本，才靠开店赚点小钱苟且偷生。自己这种进了靖英的人才愿意帮忙，对他们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求都求不来的好事。
但出乎青年意料，店主并没有被这番话打动。他只是正了正帽子，抬头冷冷地看过来：“你觉得问题出在这里吗？”
青年愣住了，不是因这番简短的话，而是因为眼前人的长相。
之前店主的帽檐压得很低，又总低着头，再加上店内昏暗，青年并没看清对方长啥样，何况他本身也不在意。
可现在两人对视，他正对上一双浅褐的眸子，像凝望着一泓深不见底的清潭。
这双眼的主人一身羊脂玉般润白的皮，配上漆黑如墨的短发，黑白两色在他身上泾渭分明如同昼夜，更衬得那副眉眼清峻动人。
桃花眼婉转含情，眉梢慵懒缱绻，即使此刻因为怒意微微蹙起，也抹不去其中天然的情态。
这人站在店中，像是粗糙的岩壁上一副流光溢彩的壁画，和四周简陋破旧的氛围格格不入。
此等容貌太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于是青年不难想起一年前他还在南祥高等副本攻略学校读书时，那个总是坐在教室角落的身影。
“你，是顾隽临？南祥3023级E02班？”青年问道，舌头不由自主打起了结。
“得，没忍住。”顾隽临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
早在青年进门时他就发现是熟人，本想努力避免相认，可惜刚才太气了，一时没忍住抬了头。
横竖躲不过，他只得开口：“是。”
“老同学，你看看我是谁？”青年脸变得很快，脸上阴霾顿时一扫而空，露出爽朗的笑容，似乎完全忘了刚刚因狗发生的不愉快。
“知道，刘原，好久不见。”顾隽临敷衍地点头客套。
“那可不，一年没见，上次同学聚会你也没参加。没想到咱俩挺有缘的，能在这遇见。”刘原说，上下打量了顾隽临一番，语气间满是意外。
他是该意外，顾隽临一毕业几乎和所有人断了联系，杳无音讯，简直快变成失踪人口，班里无人知道他近况如何。
“原来毕业后你一直在这里开店啊。”刘原说道，目光从地面皲裂的瓷砖移开，扫过货架上稀稀拉拉的宠物用品，最后停留在那扇摇摇欲坠的玻璃门。
他略带嫌弃地拍了拍领口，似乎担心这里的灰尘弄脏自己昂贵的西服：“这店真是，挺破的哈。”
不用你说，顾隽临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刘原这人果真半点没变，说话一如既往的欠揍。
显然刘原自己并没意识到。他收回目光，摇头感慨：“唉，你的训练成绩从来在班里数一数二，要不是最后栽在毕业考核上，现在也不至于……”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闻言，顾隽临的指尖不动声色地颤了颤，脸色沉下来。
那场毕业考核是他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最为惨烈的败北。
为了保障学生的安全，南祥平时的课堂训练都采用模拟副本，在毕业前才会让学生进入真正的副本，考核他们是否具有毕业资格。
顾隽临在南祥当了四年的尖子生，却在毕业考核中惨败。他几乎是撑着重伤的身体逃出了副本。自然也没拿到毕业证。
当时一些人很为他惋惜，老师们倒没那么意外，南祥每年都有这样的学生，在模拟训练的温和环境中展现出杰出的才能，一旦真刀实枪地厮杀就不行了。
当然也有另一些人因此怀疑他平时靠作弊才拿到好成绩，刘原也是其中一员。
刘原自认天资不错，无奈成绩总是被压一头，早就暗暗看顾隽临不爽。得知顾隽临可能作弊之后，他心里畅快多了。
“还记得吗，暑期特训是按小组得分排名的。每次你们组成绩都遥遥领先，我特想和你分到同组，不过运气不好，咱俩从来分到一块过。”
“好在毕业时我运气还不错，当时靖英在学校只招两个人，其中之一就是我。”刘原摸了摸鼻子，难掩神色中的自得。
自己进了梦中情司，而学生时代的竞争对手居然开着这么个小破店，刘原内心无比得意，甚至还生出些怜悯。
“可惜呀，要是你来参加招聘，另一个名额肯定是你的，”他假惺惺地补充道，“噢对不住，我忘了，没有毕业证要进公司还是挺难的。”
说罢，刘原笑吟吟地拿出一张烫金名片，右上角“靖英”两个字金灿灿地发着光：“给，我的名片，有事可以联系我。”
顾隽临接过，忍住把名片撕了的冲动，将它夹进柜台上的书页间。
刘原凑近他耳边：“我们组最近要进一个A级门，计划招一批实习生，我可以把你拉进去。放心，虽然不是正式员工，但待遇不少你的。”
在行话里人们用“门”指代副本，因为副本的入口就是门。教室门、房门、店门，任何一扇普通的门都可能突然和某个副本连通，而且光凭肉眼看不出它和原来有什么变化。
一种钥匙道具可以用来探测门以及门后副本的等级，但这钥匙十分珍贵，只有一些大机构才持有。
所以每当发现新的门后，会有大公司前来探测门的等级并把门保护起来，后续再安排人员和武器进入。
而刘原这次进入A级门的行动说是找实习生，其实就缺几个搬运人员。不过是借靖英的招牌骗人去做苦力，这些临时人员的安全并没有保障，遇到危险时就是被舍弃的对象。
当然这内幕只有内部人员知道，不知情的人乍听起来一定会觉得是个不错的机会。
刘原笑得灿烂，他迫不及待想看顾隽临那张漂亮又傲慢的脸如何感激涕零地接过他的施舍。
但顾隽临却干脆地摆手说：“谢了，我暂时不打算进门。店里的母猫刚生了一窝小猫，需要人照看。”
刘原的笑僵在脸上，热切的目光冷下来，眼中多了几分阴鸷。
猫？居然就为了几只蠢猫，拒绝如此珍贵的机会？这人脑子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神色奇怪地看着顾隽临：“好不容易从南祥毕业，就算进不了公司，以后就不下副本吗？这是逃避！你知道门无处不在！”
这话不无道理。在这个任何一扇门都可能突然变成副本入口的世界，总有人毫无准备地踏进副本，即使他们本来只是想进家门。
人是适应能力很强的生物，既然不能避免进门，便转而提高在门中的生存能力，让自己即使不小心闯进副本也能活下来。所以各种副本攻略学校和培训班应运而生，并成为主流的教育形式。
但顾隽临油盐不进，他淡淡地笑了笑：“你说的没错，但是除非必要，我不会进门。”
“胆小鬼！”刘原在心里吼道，将牙咬得咯咯作响。
这感觉就好像他已经在一场比赛中遥遥领先，竞争对手却突然宣布退出，之前做的一切顿时变得索然无味了。
刘原激动地拍着柜台，那眼神快把顾隽临吃了：“不是我说，难道你就这点志气，想在这里开一辈子宠物店？这店也赚不了什么钱吧？”
“开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顾隽临微微蹙眉，这话听得他不舒服，“我很喜欢这家店。”
听了这话，刘原呆呆地站在原地，他这时才意识道，或许从一开始，顾隽临就没和自己在同一场比赛里。
突然，一直乖乖听他们说话的男孩终于忍不住插了句嘴：“哥，我好无聊，你们聊完了吗？他愿意收下小白吗？”
被这么一打断，刘原才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他揉了揉弟弟的头，情绪稳定下来：“小容，放心。这是我老同学，他肯定把小白养得白白胖胖的。”
“狗还是放你这，我们家实在不能养，”刘原对顾隽临做了个拜托的手势，“以后所有的费用你报给我，都包在我身上。一只狗而已，咱们同学伤了和气没必要。”
说罢，他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要是你不愿养，过后丢了也行。”
顾隽临看着这只蔫蔫地趴在柜台上的小白狗，知道自己再拒绝，等待它的就只有曝尸街头的命运，只好无奈应下。店里的猫就喜欢和狗打架，他已经可以想到之后该是怎样鸡飞狗跳的场面。
“我们差不多也该走了，”刘原拉着他弟往外走，还不忘回头提醒，“我和你说的事，你再考虑考虑，想通了就联系我。”
可就在快走到店门口时，刘原却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
回头一看，是顾隽临。
刘原很诧异：“想通了？有点太快了吧？”
“那倒不是，”顾隽临摇头，瞳孔中微光闪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不觉得太安静了吗？”
“啊？”刘原一头雾水。
“我是说街上，”顾隽临压低声音，唯恐谁听见似的，“虽然这里是老区，但在大白天上午多少有车经过。可刚才十分钟内，店门口却没有路过一辆车，不奇怪吗？”
“只是正好碰上了没车的时间吧，”刘原还是没弄明白他想说什么，“难道你想说街上出事了？”
“不是街上，”顾隽临眼中闪过一泓冷光，一字一句说道，“这扇门有问题。”
刘原似乎想到什么，起了一声鸡皮疙瘩：“别瞎说，至今没人能用肉眼分辨门是不是连上了入口！”
话虽这么说，但看顾隽临神情笃定，他心里也半信半疑，于是小心翼翼观察起面前的门。
宠物店的大门自他进来后就敞开着，从店里看出去，门外是很正常的街景。对面零星几家店铺在营业，有人进进出出，路边偶尔走过三两行人。一切就和平日一样，再正常不过了。
而且就在他盯着门外的时候，街道上正好开过一辆车。
“你看，不是有车嘛。”刘原转过头说。
但顾隽临仍然眉头紧锁，浅褐的眸中像压抑着一场风暴：“不对，不对，暂时别走这门。”
“要是想多留我一会，直说就行了，没必要编这种理由的。”刘原挠挠头，认定顾隽临在装神弄鬼。
顾隽临没再费口舌，纤长的两指拈了张卡片递给刘原。
这是信息卡，这年头相当于身份证，但比身份证多了几栏有关副本的信息。
只见这卡上赫然写着：
【姓名：顾隽临】
【年龄：25】
【进入副本次数：1】
【副本通关次数：0】
除了毕业考核副本外，他居然一个副本都没进过？
简直是对无限流世界的侮辱！
“这不可能……”刘原瞪大眼，来来回回看了几遍，目光快把卡刮出火花。
即使刚好碰上副本入口是小概率事件，但一个人每天无法避免要进出各种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最少也该碰上个三四次。
而顾隽临一次都没有，这只有一种解释：他真的能辨别一扇门是不是入口。
“你用了什么方法？”刘原咽了口唾沫，觉得难以置信。
迄今为止区分入口和普通门的办法只有通过特殊钥匙探测，或者让一个人率先进门探路。
人踏进入口会瞬间失去踪影，但其他物品不会，它们只会普通地穿过门落到地上，所以丢东西试探也完全没用。
顾隽临用指节轻轻叩着柜台：“不算方法，只是一种直觉。连接了入口的门里，景象会有种微妙的不和谐。”
“就像现在透过门看去，外面的街道比起现实的街道，有些过于安静了。”
“这什么狗屁方法？我还觉得这门外再和谐不过了呢，”刘原心想，“不就是靠感觉瞎蒙吗？”
看见刘原脸上写满了不信，顾隽临笑道：“就算你不相信，多等几分钟就行，也不耽误什么。”
当入口没人进入，十分钟左右就会恢复成普通的门。而一旦有人进入，这门将会一直是入口，除非副本被通关。
刘原虽然怀疑，但确实不敢亲自去验证真伪，只好拉着弟弟小容回到柜台前。
“那我可以再和小白玩会吗？”小容仰头对顾隽临说。
“当然可以。”顾隽临冲他温和地笑了笑，把白狗从柜台抱到地面。
小容便牵着狗在店里跑起来。
留下顾隽临和刘原面面相觑，两人经过一番争执，当下各怀心思，一时竟不知说些啥。
“哇，房间里有好多猫！我进去看看。”
还得靠小容打破店内令人窒息的沉默。
为避免被人打扰，宠物店的动物都养在里面的房间，因为顾隽临的偏好，店里养的全是猫。
“不要打开笼子就行。”顾隽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心脏却骤然漏跳了一拍。
养猫的房间角落常年堆放着空置的铁笼，他记得自己确认过，笼子数量是五个。但现在透过敞开的房门看向房内，笼子却有六个。
一阵凉意从脊背蹿起，顾隽临手在柜台上一撑，身子离弦的箭一般朝房间扑去：“别进房间！”
这房门也是入口！
谁能料到，如此短的时间之内，这小小的店铺里居然接连出现了两处入口！
可惜晚了，房间的方向响起一声惊叫。
赶到房门口，顾隽临长出了一口气，小容还在，只是脸色煞白，呆呆地坐在地上，眼中噙满了泪水。
一条空荡荡的绳子落在房间门口，本该拴在绳上的小白狗不见了。
“哥，你帮我把小白救回来好不好。”小容抽泣着对跟过来的刘原说。
“傻吗你，要你哥为了救狗进这种难度不明的野门，哥重要还是狗重要？”
刘原粗声粗气将他弟训了一通。
“哥你那么厉害，不会有事。可是小白一只狗在门里一定会死的。”小容委屈地说，话音未落，头上就挨了他哥一巴掌。
小容哭得更厉害了。
一旁，顾隽临安静得像个雕塑，只凝神注视着地上的绳子。
沉吟片刻，他拿手机和谁说了什么，然后转头对争执的兄弟俩说：“我去吧，你们留在这，待会有帮忙看店的人过来。”
“你？”刘原这话还没说完，就看见顾隽临向前迈了一步，整个人在房门口凭空消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