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灰瞳公子与白毛少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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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阙，云蒸霞蔚，金殿玉瓦流转着亘古不变的辉光。
一道清亮却难掩急切的女声骤然划破了这份宁静：
“司夜！沈司夜——你给我站住！”
忙碌穿梭的仙侍们闻声，皆下意识地放缓动作。
侧目望去，又在看清来人后极快地敛目垂首，继续手中的活计——这般直呼夜神名讳，除了云鸾上神，再无旁人。
前方那道颀长清雅的身影顿住脚步，缓缓转身。
沈司夜看着疾步而来、气息微促的女子，眉宇间掠过一丝无奈：
“一千三百七十二年了，游云鸾，你何时能似个正经上神般稳重些？”
游云鸾此刻却没心思同他斗嘴，快步上前，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难以置信的光芒：
“听说了吗？帝君要收徒了！”
此言一出，素来以好脾气著称的司夜上神竟微微蹙起了眉：
“谁？哪位帝君？”
“九重天上还有第二个帝君吗？”游云鸾几乎要跺脚，“祁师翀啊！”
祁师翀。
这个名字在九重天有着特殊的分量。
九重天上虽不以帝君为尊，但是若单论实力，帝君绝对是高处不胜寒那一类的。
而能如此随意直呼其名的，放眼诸天神官，大抵也只有眼前这两位了。
“听说他此番下界游历，归来时身边便跟了个少年。”游云鸾抱着胳膊，语气神秘，“那孩子连仙骨都未铸，渺渺一
凡人，他却铁了心要收为入门弟子！”
这事无论过去多久，都足以让她觉得惊世骇俗。
“云鸾，你我叫他帝君多少年了？”
沈司夜转头，望向远处那座最高的金殿。
殿宇附近没有其他建筑，只一棵千年前种在那里的桑树长得枝繁叶茂，几乎遮住了殿宇的一半。
“自飞升起，就这般叫了呗。”
游云鸾轻叹一口气，也看向那座金殿。
“一千年了，他找了乘月一千年啊，你说，他还恨吗？”
游云鸾没回答，两人十分默契地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走去。
来到近处，那棵桑树更显高大，树下无它。
如同千年前一样，两剑，一桌，两片蒲团，金殿的匾额上写着极为工整端正的两个字——“扶桑”
两人待看到那读书的灰瞳少年时，心下了然。
他找到了。
“云鸾，司夜，来的正好……”
声音的主人自金殿走出，微风过，云雾翻涌。
二人回首望去，恍然间竟有两道身影重叠。
“若不是他长着一张祁师翀的脸，我真觉得他才是顾乘月。”
这已经是游云鸾千年来不知道多少次的感叹。
桑树的叶片随风而动，沙沙作响，偶尔有几片叶子落下，散发着过往的清香。
千余年前
泥泞喧嚣的渡口，咸腥的风里混杂着汗水和货物腐朽的气味。
少年被粗暴地推搡了一下，踉跄着撞在冰冷的木箱上，引来一阵哄笑。
他单薄的身子在风中微微发抖，不合身的粗布短打上补丁摞着补丁，洗得发白。
“白毛儿，不行就滚一边去！别挡着爷们儿干活！”
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唾了一口，伸手就要去抢少年怀里紧紧抱着的麻袋。
那是他今天仅有的活计，换不来几个铜板，却能买两个硬馍果腹。
少年死死抱着麻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还是失了力气。
他病了，从昨夜起就头重脚轻，此刻更是眼前阵阵发黑。
周围的嘲笑和斥骂变得模糊不清，像隔着一层浓雾。
他咬紧牙关，试图将麻袋扛上肩头，那是他活下去的微薄指望。
然而，虚弱的身体终究背叛了他。
一阵天旋地转，沉重的麻袋脱手落下，砸起一片尘土。
他最后的感觉是冰冷的地面，以及周遭瞬间放大的、更加刺耳的讥笑声。
忽然，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少年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里，映入一抹素雅的月白。
那料子极好，在灰扑扑的码头如同月光洒落。
接着，黑暗吞噬而来。
……
又是那个梦，大火，尖叫，鲜血。
少年猛的睁开眼，仔细回想那段梦，果然，又是什么都记不清。
“你醒了啊，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身侧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那声音不大，甚至听起来有些虚弱，但却无比温柔。
少年微微低头，小心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见到那声音主人的衣服样子，便知道是自己昏倒时身边的那个公子。
他向床的内侧挪动了几下，不自在的将距那华衣公子近些的手移开。
“没……没事了，多谢相救。”
不似别的劳工，他的言谈举止都是小心谨慎的，后者以为他是害怕，笑着言道
“你莫怕，我没有恶意的，嗯……邹伯你可认识？”
邹伯，少年听到这个名字浅浅回忆了一下，港口上确实总是会来一位老伯，听其他资质老的劳工说，是哪个豪门大户
的管家来着。
他点了点头，但后者并未回应，少年以为是自己点头的动作太小，又轻轻‘嗯’了一声，后者这才接着说起来。
“太好了，邹伯是我家的管家，前几日我身边的侍从生了病，却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替代，正巧他前两日同我讲
港口有个干活认真细致的年轻人，我今日便想去见见，不曾想你今日身体不适，实在抱歉。”
抱歉？他又不是因为他晕倒的有什么可抱歉的？这公子哥儿可真是奇怪。
“你叫什么名字？”
那公子开口问道
名字，养大他的人不肯给他取什么名字，说什么名字是根，一个人有有归处才有根，漂泊无依的人没有根，名字也显
得无足轻重。
故而见他的发间自小就有一缕灰突突的银发，便总是白毛儿白毛儿的叫着，但不知怎的，他此刻却不想将这样的名字
告诉给身边人。
思索片刻后，少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从怀中翻出了一个干净的手帕，他缓缓打开手帕，一枚品相极好的玉佩静静的躺在他的掌心。
养大他的人说这是顶重要的东西，就算是饿死也不能拿出来。
他将玉佩连同手帕一齐递过去，侍从接过放在了公子手中。
后者修长好看的手指拂过玉佩上的纹路，而后欣喜的道了句
“祁？这是你的姓氏吗？”
后者并不认字，见那公子如此说，便也点头嗯了一声。
“是个不多见的姓氏呢，不知可有名字？家在何处？”
“没有父母。”
少年哑声答道，无父无母，无名无氏，亦无归处。
那时，白毛儿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几个弹指后，白毛儿听到了那句改变他一生的话。
“若不嫌弃，你以后可以住在这里。”
少年终于抬眼，也终于，看清了那公子的模样。
灰瞳，墨发，粉唇，如玉一样的人儿。
眼角眉梢都透着温柔，可是那双眼并未看向自己，而是微微偏离了几寸，正对着床头的方向，被睫羽遮盖了些许。
他看着那双没有焦距的眼睛，心中陡然一惊，而后，又生出些许遗憾来，这样好的人啊，偏偏生了一双没有光亮的眼
睛。
他正看得失神，那灰瞳公子开口笑着道
“我姓顾，名桑，字乘月。”
顾桑，顾乘月，少年不知其含义，只觉得这名字，很是配他。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灰瞳公子与白毛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