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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到宋家屯第一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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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知青管理办公室。
宋腊梅穿着一身军装板着脸从外面走进来。
“宋主任,有您的信,给您放在桌子上了。”门口的男同志站起来说。
宋腊梅严肃的点点头,穿过人来人往的办公室,推开最里面的一扇门,走进去。
桌子上摆着一封信,鼓鼓囊囊,信封上歪歪扭扭的写了四个字“宋腊梅收”。
宋腊梅还以为又是一封举报信,不紧不慢的把帽子放下,泡了杯茶,坐在椅子上后才慢悠悠的打开。
刚一撕开信封,里面的东西立刻掉了出来,散落一地。
其中有一张照片,正掉在她的腿上。
宋腊梅低头一看,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直接懵了。
………………………………………
宋家屯。
许琳琳也有点懵,结结巴巴的说:“宋书记,我们也想住在村头院里,还是别麻烦乡亲们了。”
她姐姐去年下的乡,前几天知道她也要去农村,特意打电话叮嘱了一番,说千万不要住到人家家里,会偷口粮不说,有些男人还会占女知青便宜。
“你这女娃娃怎么回事?”宋有福一拍桌子,吼道:“不是跟你说了村头没地方吗?!挑三拣四的!你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教育的,还是来享福的?”
他是典型的方形脸,面相有些凶。眼袋和法令纹很深,眼睛一瞪,吓得许琳琳一哆嗦,再也不敢说话了。
上来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宋有福心中颇为满意,坐下来磕了磕烟袋锅子:“都说说名字吧。”
知青们被他一吼,个个跟小鹌鹑似的报名,等说完林墨的名字的时候,宋有福抬眼看了她一眼。
林墨穿着蓝色棉袄,黑色的棉裤,还带了一顶棉帽,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皮肤雪白,眉毛细弯,眉目间有种风吹就倒的羸弱感,一看就不适合干活。
宋有福皱了皱眉头。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间传来一阵嘈杂声,像是院子里来了许多人。
宋有福眼皮子都不抬,吼道:“在外面吵吵啥,让知青们笑话,都进来!”
房间门被打开,4个中年妇女带着一阵笑闹声走了进来。
“听说知青们来了!”
“哎呦,长得可真俊啊!”
“哪个是俺家的?”
宋有福用烟锅子敲敲桌子,女人们虽然还是笑嘻嘻的,却是闭紧了嘴巴,不在嬉闹。
看起来,这个宋书记还是挺有威严的。林墨暗想。
“咳嗯!”宋有福清清嗓子:“念到名字的跟着走哈。马爱萍去柱子家,许琳琳去有树家,陈媛媛去大宝家,林墨去福贵家。知青的口粮按月发放,跟着住家搭伙就行。行了,大家先把人领回去安顿好。”
女知青们明显的不乐意,不想去别人家住。但是架不住村里人热情,被几个中年妇女拉着胳膊就往外拽。
其中一个身量高大的女人笑嘻嘻的走过来:“林知青是吧,俺是沈福贵他妈,走,俺这就带你去俺家。”
她长得浓眉大眼,一张国字脸和宋有福、宋腊梅如出一撤,一看就是一家子。
林墨垂下眼,白色脸颊飞起两抹红云,小声的说:“大娘,我的行礼太重了,我拿不动……”
宋有福知道是两个男知青给她拿过来,心里看不上没用的林墨,不耐的说:“福贵他妈给她拿着,赶紧走!”
福贵妈赔笑了两句:“那是肯定的,孩子细皮嫩肉的,咱也不舍得啊!林知青,你放着,俺来拿。”
只是心里头暗骂,还真当自己是资本主义娇小姐来着,要不是队长说这姑娘家里头最有钱,福贵绝对不能要她!
福贵妈看着地上的两个包,伸手一提,居然没提动!
她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羞涩笑的林墨,心中大喜,这姑娘是带了多少好东西,居然这么沉。
这下也不嫌林墨烦了,一使劲,两个包全背上了。
林墨两手空空跟着后面,有些不好意思,小声说:“大娘,我帮你提点吧。”
福贵妈这会儿看这两包东西都是自己的,心里正热乎,喘着气说:“俺没事儿,别累着你就行。”
林墨一边走,一边四处查看。宋家屯就在山脚下,人口不多,每家的院子都很大,这会儿好像都不在家,整个村子显得空空荡荡的。
宋书记把她们四个人分开了,她现在往村东走,而另外三个人去了村西。
福贵妈很热情的介绍了一下村子的情况,宋家屯人口不多,也就是百十来户,村里人主要工作是伐树,这会儿人都在山上呢。宋家屯有一半的人都姓宋,其中宋有福这一支最争气,听说还有亲戚在燕京当官呢,而她是宋有福的堂妹。因为丈夫早逝,村里人对他们挺照顾的。
说话间,已经来到一座石头小院前。
福贵妈放下东西,喘了口粗气喊:“福贵!林知青来了,快出来拿东西!”
院子里很快跑出来一个年轻男子,瘦猴一样,穿着脏的看不出来颜色的棉袄,一见到林墨,眼珠就想好像黏在了她的身上:“妈,这是林知青,长得真俊啊!”
林墨故作害羞的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修长的脖颈宛若优美的白天鹅。
沈福贵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人,跟画上面的仙女似的,看的他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见儿子喜欢,福贵妈心中暗暗得意,推了儿子一把,让他去拿行李,自己拉着林墨进门,自豪的介绍:“俺家这个院子在整个村是头一分,是他爹去世前去山上凿石头盖的。听说你要来,俺家福贵专门把东厢房拾掇出来了,俺领你看看。”
林墨笑眯眯的点点头,刚才一路走过来,确实没有发现比福贵家更好的房子。
难道,宋有福真的是为了她们好?
福贵妈一边说,一边推开了东厢房的门。屋里的设置很简单,有一张农村的炕,炕中间摆着一个小方桌,炕头有一个木箱子,上面还落着一摞被子,靠门的地方放着一个脸盆架。
“农村就是条件差。”福贵妈很热情:“姑娘你先将就一下,缺啥再跟福贵说。哎呦,光说话了,这到中午了吧,俺去做饭,让福贵陪陪你。”
说完就急匆匆的走了。
她一走,福贵立刻放下行礼凑到林墨身边,嘿嘿笑:“俺叫沈福贵,就在你对面住,有啥事你就叫俺。嘿嘿嘿,林知青你真漂亮。”
看他那个犯贱的样子,林墨的手心就开始痒痒,她不想第一天来到就惹事,抿着嘴笑了笑:“沈同志,能不能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收拾一下东西。”
她皮肤白嫩,笑起来很甜,像是多年以前沈福贵他爸给他买的大白兔奶糖,看的他心里也甜起来。
想起来他娘说的这个是未来的媳妇,沈福贵更飘了,舔着脸凑过去:“叫什么沈同志,俺比你大几岁,你叫俺福贵哥就行。”
想到那张红艳艳的小嘴里吐出福贵哥三个字,他整个人都要发软了。
呵!
林墨懒得看他那副花痴的样子,抿嘴笑了笑,直接把他推出去,利索的插上了门梢。
咔嚓一声。
沈福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莫名其妙的现在门外了。
沈福贵:“……”咦,他怎么出来了?林知青的力气这么大吗?算了,不想了,去帮他娘做饭。
外面虽然很冷,但是屋里很热,林墨换了一件薄一点的外套,开始收拾东西。
钱和各种票据还是贴身保存,当初林韵收拾东西的时候放了一些,上车前她爸又给了她一些,财务上是比较宽裕。
但是从这里去县城要坐一个多小时的拖拉机,听说过几天下大雪还会封几个月的山,这些票的作用应该不大,还得想办法解决吃饭的问题。
林墨一边盘算,一边把东西放到箱子里。
刚收拾好,沈福贵就跑过来喊她吃饭。
来到宋家屯的第一顿午饭很丰盛,是腊肉面条。
林墨本以为是沈家条件好,但是看沈福贵狼吞虎咽吃饭样子又不像。
而且看起来沈家母子也不像是觉悟高的学雷锋做好事的人。
林墨不紧不慢的吃着面条,微微垂下眼眸,沈家这是想干什么?
吃完饭,福贵妈领着她去麦场集合,林墨换上厚棉袄,刚走到门口,想了想,又把自己特意买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门口,然后锁上门,走了。
林墨到的时候,许琳琳三个人已经站在人群里了。一见面,她们热情的把她招呼过去,四个人围在一起,简单的说了一下各自的情况。
出乎林墨意料,这几户人家确实是对她们挺热情的。
难道,宋有福真的是个大公无私的好人?
许琳琳总结:“不管怎么说,大家把贵重东西放好。有事就互相说一声。咱们知青们可一定要团结在一起。”
说话间,宋有福过来了,他站在草垛上,简单的介绍了一下6个知青,以及他们的分配情况。
林墨发现,在说到他们住在谁家的时候,旁边有一个矮胖女人嘀咕:“这宋有福还真是本事,说要女知青,还真要来了!便宜他们几个了……”
林墨下意识的转过头去,那女人警惕的看了她一眼,闭紧嘴巴不在说话。
宋有福随后开始总结上午的伐树情况。
正说得大家昏昏欲睡之时,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远处传来。
大家精神一振,福贵妈先是愣了一下,脸色一变:“是福贵!是俺家福贵!”
紧接着,一个男人推着排车跑了过来,车上面正坐着哭天抢地的沈福贵。
林墨目光微沉,落在他的脚上。
福贵妈也愣住了:“这是咋回事?他脚上是啥?”
男人抹了一把汗,说:“俺也不知道,老远的就听见福贵哭,俺跑过去一看,他正抱着脚坐在地上呢。俺也没见过这东西,打不开,他疼得又厉害,只好把他推过来。”
沈福贵在车上不住的哭嚎:“娘!俺的脚指头断了!疼死俺了!快给俺打开。”
村里的人都围了上去,就见沈福贵的布鞋头上夹着一个铁架子,很小,紧紧地咬住他的脚指头,像是捕猎用的架子,但是没有锯齿。
马爱萍也看见了,下意识的看了看一脸担忧的站在人群外林墨。
村里人都没见过这个,几个人胆大的人试着掰了一下,不但没打开,反而疼的沈福贵哭爹喊娘,大冬天出了一身汗。
福贵妈急了,打他一巴掌:“你这是从哪里弄得?”
沈福贵一看没人能打开,只能委委屈屈的瞥了林墨一眼。
他看着林墨的两个背包太沉了,想知道里面有什么,于是趁着林墨不在偷偷打开了门,刚一进去,就被这个铁架子夹住了,脚指头都快夹断了!
他这一看林墨,众人也跟着看过去。
宋有福眼神如刀,沉声道:“林知青,这是你弄得?”
林墨有些无措,眼睛都红了,惊慌道:“是……不是……。这个是老鼠夹,我怕屋子里有老鼠,所以出门前放在了门口。可是,我记得我锁门了啊!沈同志,你怎么会踩上的?”
沈福贵:“……”那是他家的锁,他自然有钥匙。
宋有福一看这个样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沈福贵老毛病犯了,跑到人家屋里去拿东西,没想到正好踩上了人家放的老鼠夹子。
果然是个废物!
宋有福厌恶的看了他一眼,又皱着眉头看林墨。
这个林墨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第一天来就惹出这样的事情来。
福贵妈这个时候也恨上了林墨,一边抱着儿子哭,一边骂:“这黑心肝的啊!俺好吃好喝伺候着,还要夹断俺儿子的脚指头!这天杀的货!丧良心啊!”
林墨小脸煞白,眼泪断线的珠子一样滑下来:“大娘,对不起!我明明锁上了门,我也不知道夹子怎么跑到福贵哥脚上去了啊!呜呜。”
林墨长得好看,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眼泪在眼眶里似掉非掉,好像受了莫大的委屈,对比旁边哭天抢地的福贵妈,众人的心都偏向了林墨。
“行了行了!”人群里,花二婶白了她一眼:“人家把东西放在屋子里,好端端怎么会跑到福贵脚上去的!福贵他妈,这事儿你不占理!别欺负人家新来的知青。赶紧把夹子取下来。”
林墨像是突然想起来这个,用袖子擦擦眼泪,脸上还带着故作坚强的表情:“对。我都忘了,我这就把夹子取下来。”
说着,她走过去,脱下手套,那白皙的手指也不知道碰了那里,铁架子一下子弹了回去。
沈福贵疼得又嚎了一声。
福贵妈赶紧凑过来,一把把林墨推到一边,小心脱了福贵的鞋,眼睛一下子红了:“俺可怜的儿啊……”
这么一会儿功夫,沈福贵的脚指头已经开始发紫,肿的像个胡萝卜,好在村医过来看了看,没伤了骨头,但是近期内也下不了床了。
众人不禁敬畏的看了一眼林墨手中的铁夹子,娘来,这是啥,怎么这么厉害?夹一下脚趾头就变成这样?
宋有福没想到林墨刚来就弄伤了他的侄子,脸上一时挂不住,语气也不太好:“林知青!你是下乡接受教育的,带这些东西干嘛?莫不是想搞什么反动的事情?”
随口一句就想给她扣上一大帽子。
知青们心猛地一跳,下意识的转头看着她。他们是从城里来的,知道这□□的可怕,要是被扣上反动的帽子,不止林知青,她一家子都完了!
果然,林墨猛地一惊,眼睛瞪的圆圆的
:“宋书记,你说什么呢!怎么还跟反动扯上关系呢!”
她把老鼠夹拿高,抬高音量说:“这是老鼠夹,专门消灭害虫老鼠的。现在最高指示都说要消灭四害呢!我这是响应号召,过来消灭咱们农村的老鼠啊!宋书记,难道上面都是反动派吗?”
宋有福吓了一跳,心跳都加快了,连忙说:“你这娃娃胡咧咧啥!怎么还敢说…”
林墨认真的看着他:“这话是你说的啊!带老鼠夹子是搞反动,那提出消灭老鼠的不就是…”
“闭嘴!”宋有福猛地大喝一声,怒目瞪着她。他常去县里,知道文化运动正搞的如火如荼,要是被人知道他说过这话,他就死定了!这个死丫头,不让她说她偏说,分明就是想害死他!
林墨被吓了一跳,小脸雪白,嗫嚅道:“这不是宋书记说的吗?我…好好好。我不说这个了。”
林墨见他真的害怕了,心里直乐,不过,她也不想把批斗人的坏风气带到宋家屯,小小的吓唬了他一下以后,适可而止的转移了话题,摆出一副我为了你好的表情说:“宋书记,我觉得咱村里虽然离着县里远,你也不能放松学习啊!要不然,可是和咱们中央的政策脱离啊!”
宋有福脸黑的跟锅底一样,根本不想再提这个话题:“行了!林知青,你既然来到村里就好好劳动,别搞这些乱七八糟的!”
林墨柔顺的应下:“我听宋书记的。”
福贵妈本来在一边抱着福贵小声哭,顺便等着看宋有福怎么收拾林墨,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眼见事情要不了了之,她又开始大声嚎哭起来。
宋有福看了她一眼,没好气的说:“丢人的玩意!哭什么?那老鼠夹子好端端怎么会跑到他的脚上?还不拉回去好好养着。”
竟是要这么算了!福贵妈恶狠狠的看着林墨。
“行了!这事儿怪不了林知青。”宋有福阴沉的看着林墨:“林知青还是住在你家里,你好好照顾人家。”
福贵妈用袖子抹抹眼泪,冷笑的说:“书记放心!俺一定好好照顾林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