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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月流烟渚(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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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发生许多事,外面却仍是黑夜,除了新婚夜,二人在库房一起清点嫁妆,今日是他们第二次深夜共处一室。
阮棠摇头:“我胆子大。”
赵倦轻笑:“确实很少见你这样大胆的。”
阮棠琢磨一番,还是直接说出心中疑惑:“水寇当时都要转身走了,王爷为何要主动暴露?”
赵倦:“我听见赤练给我的信号。怕他们出去,见机不对跳水遁走。”
赵倦着眼大局,阮棠只怕“意外”。倘若赤练被耽搁,没有及时赶到,他们的小命怕是就没了。看到赵倦脸上成竹在胸的笃定,阮棠没好说出来。
“方才……”赵倦看她,似乎有些窘,没说下去。
阮棠没反应过来:“啊?方才怎么了?”
赵倦的目光看向床榻边的箱子。
阮棠恍然大悟,藏在箱笼后面时,她没站稳摔到了赵倦怀里。现代女子的观念里,这压根不算个啥。难道赵倦觉得自己被占便宜了?
她狐疑地看了赵倦一眼。
赵倦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看来是了……阮棠正色朝赵倦道歉:“方才我没站稳,没有砸伤你罢?”
赵倦:“……没有。”
阮棠舒了口气:“没有就好,王爷身子弱,万一砸出个好歹来,我罪过就大了。那——”小心翼翼地追问一句,“方才我多有冒犯,不是故意的,王爷大量,应该不会计较罢?”
赵倦:“……”
赵倦很心累,他这个假媳妇是不是对“男女大防”太随意了些?
“我再睡会儿。”
“好,我叫于庭进来。”
阮棠答应下来,立刻转身出去。被赵倦提醒,她的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转告于庭后,自己也去歇下。
睡到正午才起,赵倦已经穿戴整齐坐在书案前看书。
看到她收拾整齐了,赵倦放下书,吩咐于庭:“开饭罢。”
阮棠之前让豆蔻询问了厨间各位厨司的拿手菜,给厨房写了张菜单子。厨司按照菜单做菜,合了赵倦的口味,这几日倒是好好吃饭了。
吃完,阮棠肚子里一肚子疑惑,又不知该不该问赵倦,踟蹰间,赵倦闲闲看她一眼:“有什么话?直接说罢。”
“昨夜从大船上走的是谁?”
“贾大人。”
与阮棠料想的一致,继续问下一个问题:“赤练呢?”
“继续在暗中保护我。”
阮棠讶异了:“不去抓贾大人吗?”
赵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贾大人私逃,怎能让赤练去抓?”
阮棠瞬间明白过来,贾德润是跟着赵倦一起南下救灾的。赵倦既不能暴露他的暗卫,也不能自己去抓贾德润。如今他们进了徐州地界,王爷出事,就是徐州知州的事,探明内情、追查“失踪”大臣,都是知州的职责。
而徐州知州,正是沈思衡。
这样一来,他们的船需要在徐州境内盘桓几日,待查明真相,方能离去。
在阮棠看来,贾德润这一步走得冒进且蠢笨。即便他想动作,到了越州人多事杂,他趁乱下手更好;况且动手之前,他居然溜了……完全不考虑事情败露,他没法交代?
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他等不到到了越州后再下手,并且对谋害赵倦有十足把握得手,才不留后招。
倘若没有赤练等人,这一次他们确实要死在阎婆江上;即便有赤练,倘若没有沈思衡及时带兵来,怕也是凶多吉少。
所以贾德润确实胆大包天,意欲谋害晋王。
阮棠心中思虑一通,面色变幻不定。
赵倦一直观察她神色,瞧她一张脸仿佛能说话一般,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忍不住打趣道:“后悔随我南下了罢?”
阮棠摇头:“那倒没有。幸而你好好的,万一你有个好歹,我怎么办?”
赵倦心口一震,一股莫名的震动涌来。
却听阮棠接着说:“我年纪轻轻的,顶着个虚名替你守寡岂不是亏大了?只有你活着,我才可能有真正获得自由的一天啊!”
赵倦:“……”
“越州究竟出了什么事?才会让贾德润这么着急下手?”
赵倦驱动轮椅去往内室去,没好气地扔下一句:“不知道!”
阮棠:……
赵倦一如往常,平日做什么,今日照旧。只吩咐于庭将水寇翻过的东西全扔了,那只造价千金的棋盘,也被丢了。
阮棠看得肉痛。
他们的大船于傍晚停泊在码头。赵倦下船时,四周清场,拉起围屏。马车一路往城中而去,阮棠见赵倦一直闭目养神,没去问。
等看到府衙牌匾时,才恍然大悟。
马车停在府衙后院,阮柔带着一儿一女已经等在门前。两人上次见面,还是阮棠“出嫁”,阮柔太高兴,笑着笑着流出泪来。
众人进了院子,阮棠留神看,将一花一木都细细记下,回京后好向庄夫人描述。见这处院落虽小,却十分雅致,院子里除了辟一片小花园,还有一片菜地。
阮柔留意到她的目光,笑着解释:“余暇多,我就带着女使种种菜,权当消磨时间。”
阮棠见竹架上的黄瓜绿玉一般垂下,真心夸赞:“这黄瓜一定脆甜。”
入了厅,赵倦借口有些累,带着于庭先去歇息,留堂姐妹俩话家常。
阮柔让儿女过来行礼,一对玉雪可爱的龙凤胎,刚满两岁,正是好玩的时候。阮棠送出了预先准备好的礼物,应该说是赵倦赞助的礼物,一对小玉锁。她事先哪里想到会在徐州盘桓,能见到表哥堂姐?
这还是快下马车时,于庭骑马赶上,送过来的。应是在他们下船后,于庭骑马先去城里寻铺子买的。
两个孩子被乳母抱走,姐妹俩方才说了几句体己话。阮柔问的多是庄夫人、沈思予的事,说起当时听说京城里地动,沈思衡好几日不曾好吃好睡。
阮棠将这一年多来的事细细和阮柔说了,这才问:“表哥呢?”
“还在衙门里当差,给我递了信儿,说晚上必定回来,陪王爷王妃吃顿饭。”
阮柔又问起他们路上的事,阮棠怕她担心,只拣好玩的见闻与她说,对昨夜的遇险只字不提。知道阮棠是乔装私自跟赵倦出京,阮柔又急她胆大,又笑她与赵倦情深,一刻也离不了。
解释无意义,阮棠笑了笑。
等窗外渐渐暗下来,一个小丫鬟进来,笑着报告:“大爷回来了。”
沈思衡穿着官服走进来,与阮棠见礼。他长身玉立,生就一副温雅的君子相。
阮柔问:“现在开席吗?厨房已经备好了。”
沈思衡沉吟片刻,问:“王爷可起了?”
这时于庭走进厅里,笑道:“王爷听说沈大人回府了,让去内屋,他有几句话问。”
沈思衡朝阮柔点点头,跟着于庭走了。
阮棠猜到是要问水寇与贾德润的事,方才从沈思衡脸上看不出情绪,不知贾德润是否抓住。
过了半个时辰,沈思衡和赵倦出来,沈思衡吩咐开席。
他们在沈家吃了晚饭,赵倦便示意她该告辞了。当下沈氏夫妻送到门口,瞧着马车消失在拐角,才往回走。
阮柔笑道:“看上去棠妹妹与王爷感情真好,王爷南下赈灾,她乔装跟来,幸而一路没有闯祸。”
沈思衡面上保持淡笑,心中沉沉压上一块大石,为表妹和王爷的这次南下担起心来。
这边阮棠与赵倦上了马车,她憋了一晚上,迫不及待问:“贾大人那边如何?”
赵倦不瞒她:“你表哥带人追上时,贾德润被人捆在一间小破屋里,伤痕累累。他自己交代说,睡到半夜被人劫走,醒来时已经在这破屋里了。”
阮棠:“……”
阮棠:“那水寇呢?”
“审不出与贾德润相关的信息,他们得到的消息来自京城,这两天传递消息的都是飞鸽,从未见到正主。”赵倦面上很淡然。
阮棠:“那现下怎么办?”
赵倦笑了一声:“带着贾大人一起走,这一路还长,他们一招不成,必然还有后招。我在明敌在暗,一动不如一静,等便是了。”
阮棠:“这样太危险了。”
赵倦没说话,她转头看他,赵倦缓缓垂下眼眸:“你若是害怕,我让赤练护送你返京。”
阮棠:“……我只是担心你,我倒是没怕。”
赵倦很轻地笑了一声,伸手握她的手,一触即收,安慰道:“我不会有危险,放心。”
马车到了码头,他们下车上船。
贾德润在船上候着,伤包扎过,鼻青脸肿。扶着侍卫的手,一瘸一拐地给赵倦行礼:“幸好沈大人赶到及时,否则,万一王爷有个意外,我回京后如何向官家和大娘娘交代?”
赵倦与他虚与委蛇客套几句,便吩咐他回去歇息。回到舱房,还让于庭去找几样补品送给贾德润。所谓做戏做全套,贾德润既跟他演戏,他便奉陪到底。
船当夜便起航,继续南下。
于庭已经和另两艘船取得联系,在下一个渡口停泊会合。
夜里,赵倦照旧睡在里屋,阮棠歇在起居室。她这几日在船上能吃的有限,把鲜鱼都吃厌了。沈家这一顿很丰盛,她一个馋嘴,便吃多了。如今胃里积食难受,在榻上辗转反侧,一时想着京城中铺子的事,一时又想到了越州还会出什么乱子,越想越精神,总也睡不着。
烙饼子一样又翻过身来,忽然看到眼前一个黑乎乎的影子,吓得瞪大眼睛。
影子动了动,小声道:“是我,你是不是害怕?”
赵倦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