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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立秋-溯神传6 ...

  •   豆粒大小的烛焰颤抖着点亮河底暗室。
      昏暗烛光洒落于古书纸面,生宣墨字竟也映出些褐红。
      燕青其实有想过在神殿里直接跑路的,但这么一个处处是墓主眼线的鬼地方直接这样干很容易主动陪葬。
      …不过坐着帮人改小说也未免太无聊了罢。
      并且对方根本没提示他要怎么改。
      四面墙壁不知由何石料制成,铜铁般将暗室围得密不透风。
      逃出去大概率是不可能了,燕青只好老实下来认真看书打发时间。
      他坐在木桌前一目十行的翻阅着书卷。
      这书连个标题和写作者姓甚名谁的扉页都没有,只能从内容大致看出这是一部古代小说。
      他正看着,桌前烛火微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几点星火落在了页角,书纸异常迅速地燃烧起来。
      上千页生宣燃烧的火光将室内照得如白昼通明。
      这时燕青才看清,原来这间暗室内竟也绘满了壁画。
      是上百个神鬼将军图。
      燕青欲试图从这些图画中找到关键信息,却听身后响起另一个人念书的声音。
      “试看书林隐处,几多俊逸儒流。虚名薄利不关愁,裁冰及剪雪,谈笑看吴勾。评议前王并后帝,分真伪占据中州,七雄扰扰乱春秋…………”
      所念正是方才古书中引首的内容。
      “谁?!”
      他猛地回过头去。
      烈烈火光之中隐约可见一个书生的身影。
      念书被打断,那书生极轻地叹息了一声。
      他未看燕青一眼,只是侧首问燕青道:“你可知此书所言何事?”
      燕青淡然:“不关我事。”
      书生仰头大笑,道:“这书里写着你名姓身世,印着你前世今生,怎生不关你事?”
      “只有天缘命定之人,才能得到修改它的机会。”
      燕青:“…… 你告诉我怎么改了吗你就让我改。”
      “它如何改动,取决于你的祈愿。”
      燕青: “……”
      这人怎么就那么神神叨叨的呢……
      书生见他不予理睬,缓步走至燕青身前。
      “无妨,我教你。”
      燕青挑眉:“看来你是作者?”
      书生笑而不语,拿起桌上的毛笔沾墨在半空画了一个符阵。
      墨滴在他的笔画中凭空流转起来,散发着浅淡蓝光。
      阵眼的蓝墨逐渐汇为字像。
      水…
      浒…
      传…
      到第三个字时成型的那一刻,整个阵色由蓝转红。暗室里突然起了风,风势以阵眼为中心造就了一股强大的吸力。
      燕青一时没站稳,被卷入了阵里。
      他回神时书生和大火已不见踪影,那本古书多半已被焚为灰烬,只是手中凭空多了一份厚厚的卷轴。
      打开卷轴,原本空白的页首多出了几行未干的字迹,像有人隔空在纸页上书写着。
      “北宋末时,天皇遣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共一百单八魔君下凡,以图降祸乱于人间。
      魔君中有名宋江者,忠肝义胆成性,常为人所称道。”
      随着燕青的翻阅,字迹一行又一行自动向下延展。
      “…宋江集一百单八天罡地煞于梁山水泊,自成一派势力反抗腐朽朝廷,劫富济贫……”
      “…后因其忠烈,梁山泊全寨受朝廷诏安,为安边疆抚平抚平民变四处出站……”
      “梁山泊将士死伤惨重,天罡地煞最终皆归天位。”
      “天皇感其之忠烈诚义,数百年后授一书生天命,以记梁山泊之功名。”
      “书生姓施名耐庵,亦生于乱世之境。”
      “耐庵不负圣望,历数年著成大作《水浒传》。”
      “天皇甚喜,封其为天书。又因天书不得滞留俗世,遂令耐庵焚毁手稿祭天。一代名作终未流传于后世。”
      “今距豪杰相聚水泊已逝千年,愿有缘之人为天地星主改命,逆转前世今生,还偿耐庵与众星主夙愿,使天罡地煞重聚,著作重见天日。”
      “天缘命定之人,亦为与众星主前生相系之人。”
      一沓卷轴不知不觉就翻到了尾端。
      燕青吃力地分析着卷轴中含量庞大的信息。
      天罡地煞……末世起义……天命书生……前世今生……命定之人……
      可是天罡地煞有一百零八个,世上还有万万亿亿的人,为什么偏偏是他?
      或许张清真的猜对了罢,他亦是墓主之一,也就是那一百零八魔君之一的今生。
      亦或许……这本就是宿命。
      燕青有些疲倦地阖上了双眼。
      他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张清和那神女竟也猜得准,他并非为金钱而来。
      两年半前他曾在偶然间被朋友带去算过一卦。
      那是一个很暖的初秋。
      秋阳的光辉和艳红的枫叶交辉成片,似柔色的拥抱暖着世间。
      正值周末下午,燕青和朋友在体育馆打完球后便打算去街区逛逛。
      天气不错,刚刚逃离了学习苦海的高一少年们亦迫不及待想找点乐子消遣。
      “喂燕青,你还没谈过恋爱吧?我听别的兄弟说这街上有一处占卜的专算桃花运,要不咱带你去试试?”同行的一个男生问道。
      “想多了。我们燕青出来就不信那些东西,更何况他有这张脸,那是想谈多少个就谈多少个好吧?”一旁的张清立马帮他回绝了,还给了那男生一记白眼。
      谁知这一怼让其余几个人也加入了话题,大伙儿起着哄非要燕青去算一回。
      张清手足无措被一群人围攻得不知再如何反驳,他转头想找自家好基友求救,却发现燕青一脸若无其事揣手站在一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是嫌一群人叽叽喳喳太吵,燕青无可奈何地许可道:“行吧,去就去,下不为例。”
      占卜的店铺坐落在街巷末尾一处灯火稀疏之地。
      一行人推开店门上厚重深紫色门帘而入时,被店里浓重的香料味呛得直打喷嚏。
      店里装修典雅古朴,竟没有一般占卦场所铺天盖地的卡罗图案。
      听闻群人动静,店老板从内室走来迎客。
      老板是一个长相较清秀身着浅青色唐装的中年男人,手持羽扇,若再披件长袍极像电视剧里隐居山林的智者。
      他打量了这群人一眼,问:“可是有来占卜的贵客?”
      几个男生手疾眼快地把燕青推了出去:“就是他!他好不容易有空来找您算桃花,您可一定要算准!”
      燕青暗自捏紧了拳头,心想回头一定要找这帮人算账。
      老板倒是见怪不怪,道:“哦。请贵客随我前去卜室,其余客人在前厅等候,莫要喧哗。”
      进卜室后,老板拿出一圆形算盘,递给燕青一张纸,问:“有心悦之人之人么?”
      燕青沉默良久,说:“不知道。”
      老板:“怎会不知?恐是情窦朦胧未开罢。”
      燕青垂眸道:“我不知我对他到底是单纯的友爱还是你们所谓的喜欢。”
      老板笑道:“无妨,告诉我她的姓名与生辰,我算算便知。”
      燕青:“……抱歉,这些我也不清楚。”
      老板:??????
      这代年轻人爱玩的花样他还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难不成是一见钟情却不得相知的人?如是这样,我这里亦有一件法器可以实现占卜,只是价钱较贵,贵客是否情愿一用?”老板道。
      “…可以吧。”
      老板从橱柜中翻出了一个半米大的水晶球。
      水晶球通体呈半透明的银紫蓝色,球中心似有漫漫流星闪烁着划过,煞是好看。
      “把双手放在水晶上,闭上双眼回想你和那人相见时的情境。”
      燕青照做了。
      莫约过了半个时辰之久,老板才把手中不停书写计算的笔搁下,他眉心紧蹙着,面色不是很好看。
      “结果如何?”燕青问。
      “抱歉,您要找的那个人…可能已不在人世。”
      燕青耸肩笑道:“也许是回天上做神仙了呢?”
      老板一愣:“你们这代年轻人心态未免也太好了些…你若是坚持这么想,我这里还有一件测方位的仪器,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都升天了还怎么找。老板您缺钱可以直说,在下甘愿资助。”燕青打趣道。
      老板紧忙摆摆手:“怎么能这么说!那件法宝找人鬼神都灵验,你若不信我便送了你罢!”
      “那您未免也太亏了,这种宝贝怎么随便送人。”
      “不必客气。我见你有些眼缘,当送个人情。”
      老板说完在柜里拿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圆青玉石。
      “这青玉石又名锁魂玉,只要对方还有一丝残魂在,便能感应到大致的方位。”
      “据说,当锁魂玉靠近对方魂魄所在之地时,会由青色变为深蓝,石块上也会在与其对应的方向出现光斑。”
      “愿你早日得偿所愿。”
      燕青接过玉石,玉器质地圆润冰滑,在这微热的天里凉的沁人。
      一如多年前那个人的体温。
      十三岁那年的秋天,养父母曾让他在农家寄养过一阵子,理由是他太淘气惹事,想让他体验体验“变形记”改过自新。
      说好听点叫寄人篱下,说难听了就是被丢在山村里打无偿童工做苦力。
      大山里的日子,不过是天微亮时闻鸡鸣而起,插秧打谷割草劈柴,夜阑时又随林间渐起的凉意睡去。
      燕青每天就做着上山砍柴下山劈柴的活儿。从小在城里生活的孩子对农务本就生疏,剧烈到不适应的运动量让他在最开始两周里都有些病怏怏的。
      到了第三周时他的身体状况才好了些。
      山村人家对待城里孩子也并不会客气。每一个天晴未雨的清晨,寄宿家庭的家主便会让他和村里其余的孩子一同去砍柴打草。
      但事情并非如他想的顺利。
      在两种完全不同环境下长大的人之间,多多少少会有些磨合不了的鸿沟与偏见——比如那些孩子在他背后偷偷指手画脚的议论,和盯着他身上穿着时令人不适的眼神。
      这一切让他觉得很烦。
      终于,在一次务农时燕青偷偷溜了出去。
      主动远离那些聒噪东西心情总比忍着好些。

      燕青去了村后山坳处。山坳下是一汪清澈透底的清泉,泉水从低洼的泥滩边溢出来漫湿了一大片的草地,也湿透了他的鞋袜裤脚。
      他放下肩上沉甸甸的背篓,沿泉边坐下。
      肩膀上被竹篾割出的伤痕还没痊愈,手心是劈柴时磨出的水泡。旧伤在汗水的刺激下不免生疼。
      他捧水洗了一把脸,正欲解衣浴泉,却听身后响起草丛被人拨开的窸窣声。
      “是谁家野孩子呢,干活时间偷懒来这儿玩水。”
      燕青回头看向来人。

      来者是一个穿古装身形颀长的男人,及地长袍雪白如纤尘未染,脸上浅银色的面具遮住了眉眼,但即便如此,从下半脸也能看出他的俊美。
      很显然,这不是本地人的装束。
      也许是路过的游人吧。

      “我认识你么,多管闲事。”燕青嘟囔着移开了视线,等着那人自识无趣了走开。
      谁料那人却翻身一越斜躺在了一旁的树上,不走了。

      燕青竭力按耐住内心的烦躁,兀自盯着脚下涓涓泉水,不理他。
      “你很喜欢看泉景吗?”身后人问道。
      “不知道。”燕青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大可以去山上逛逛,无须在此闷气。”
      “…我没有生气。”
      男人低咳了一声,道:“是吗?那最好不过。你既然心情好,那么陪我这个远客聊聊天解闷如何?”
      燕青:“……”

      他无奈地转过身看着他,就当是默认了。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燕青,你呢?”
      “叫我天罡就好。”
      “你是演员么?为什么要在山地里穿古装?”燕青问。
      那么白的长袍子,看着都很容易脏欸。
      “我可不是什么演员。你想知道我是谁吗?”
      “嗯?”
      “我啊,可是一个大神仙。”男人答道。
      燕青:……
      这种中二发言真的符合你年龄吗大哥。
      “我不信。除非你证明你自己。”燕青反驳道。
      “好。你现在想让我做什么呢?”
      “你会飞吗?书上凡神仙都是会飞的?”
      “会啊,你要一起么?”
      燕青诧异地瞪大了眼睛,他没有预料到他会答应的如此之快。
      ……就好像他真的是个神仙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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