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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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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本座到底还没有这通天手段,能将仙君修为废尽,还悄无声息地掳到魔界来。”晏沉说着哂笑了一下,“若叫我知道谁有如此神通,我定要设宴谢谢他。”
谢濯玉伸手一把推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
他不是傻子,自然听明白了晏沉的意思。
既如晏沉所言,他已飞升,实力强盛,怎么醒来时灵脉全废担心破碎,沦为一个废人,还落到魔界来?
连他的宿敌晏沉都没本事做到,那能做这事的那人要么境界远在晏沉之上,要么便不止一人!晏沉现已是魔界之主,五界能有几个境界在他之上的?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害他至此、最想他死的人就在仙界。想来他来到魔界也并非意外,甚至有可能是自己逃来的。
谢濯玉原想着跟晏沉做笔交易,让他放自己离开这回青云宗,现在却沮丧地发现自己不可能回去了。
且不说他已飞升数百年,人间沧海桑田,宗门是否还存于世都未可知。即使宗门仍在,他若真回去,也怕是会给青云宗带来灭顶之灾。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么弥天大罪,但他确实无处可去。
晏沉看着怔愣又沮丧的谢濯玉,盯着那张漂亮得不可方物的脸上流露出的难过,不知怎的心里竟很不是滋味。
薄薄的眼皮轻耷,眼尾晕开一片红。纤长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像蝴蝶振翅。
那颗沾了鲛鳞粉的鲜红泪痣,在夜明珠的照耀下闪闪发亮,无声散发着诱惑的气息。
即使再恨谢濯玉,每次看到这张脸,晏沉还是会被吸引,还是舍不得移开目光。
心念一动,他一把将谢濯玉推倒在榻上,欺身压了上去,眯着眼捏上了他的下巴,拇指摩挲着薄唇。
谢濯玉浑身一僵,伸手用力去推他的肩膀,却无法撼动他半分。
那双漆黑眼眸里有太多他读不懂的情绪,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太炽热,有那一瞬,他竟生出一种可怕的错觉……晏沉好像想吻他。
挣也挣不脱,打又打不过,谢濯玉自暴自弃地闭上眼,手也无力地垂了下去。
晏沉揉了揉那颗小巧的唇珠,松开他的下巴,手指往下,落到了谢濯玉颈侧。
他轻轻按住那处,隔着薄薄一层皮肤,甚至能感受到其下流淌的血液。
“谢濯玉,你知道么,魔界外头现在可有许多仙界之人在追寻你的踪迹。你说,他们是想来接你,还是想杀你?你猜猜那些想杀你的人里,有哪些是你昔日的好友,哪些又是你师尊派来的?”晏沉顿了顿,轻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吐出诛心话语,“而变成废人一个的你,竟落到我手中,真是倒霉透顶啊。”
他说着,按在谢濯玉颈侧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似乎想要捅破那层皮肤,让血液奔涌而出:“你说说,作为你仇人的我该如何对你呢?”
谢濯玉倏然睁开眼,对上了他阴鸷森然的目光也没有半分惊惧:“那你杀了我好了。”
“杀你?”晏沉轻啧一声,似是对他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你想得美。你欠我那么多都还未还清,休想死得那么痛快。”
“更何况,你可是献给本座的礼物。如此绝色美人,本座自当要好好享用。”
说着,他又故意凑得很近,近到快要吻上谢濯玉的嘴唇,连彼此的呼吸都要融在一起。
谢濯玉张了张嘴,啊了一声,眼睁睁看着晏沉的脸在眼中放大。这样近的距离,他甚至可以看清晏沉额上有两处皮肤比周围白了一点。
他盯着那两块像伤痕的地方,莫名就觉得刺眼,竟在这个时候走神了。
瞪圆了眼的表情看上去又呆又可爱,一点也没有平日里的清冷。
晏沉看着他,心又开始像被猫爪抓了一样又痒又麻。
下一刻,他就被谢濯玉用力推开了。
晏沉眯着眼,看着回过神的谢濯玉背过身去,恨不得整个人都缩起来。小巧的耳垂红得好像要滴出血,完全暴露了主人的心事。
这样一个无心无情的人,脸皮竟比纸还薄。真可笑。
诡异的沉默在室内蔓延。
“你那个封号叫什么来着……哦,问月。”晏沉收回思绪,拈起谢濯玉的一缕头发缠在指尖,很突然地换了个新的话题,“既然当不成问月仙君,那我给你想个新名字。”
问月确实是很好的尊号,念着就让人想起高悬于夜空中的皎洁明月,就如谢濯玉这个人一般。那年仙魔大战,谢濯玉战胜作恶多端的魔龙,得封仙君,尊号问月。那之后,几乎无人再记得他叫什么,人人都以尊号喊他。
但在魔界,问月这两个字是无人敢提的禁忌。
谢濯玉看了他一眼,觉得他这话说得很奇怪也很突然,但至少能应上。
他抿了抿唇,拒绝道:“不需要,我有名字。”
对自我认知还是青云宗首席的谢濯玉来说,问月这个尊号与所谓的飞升、仙君一样陌生又遥远,没有就没有了。
晏沉与他有仇,想出再难听再恶毒的称呼,他也不会觉得稀奇,更不会为晏沉故意喊他一些难听的称呼生气。
可他不愿意被晏沉赐名。名字是不一样的,它是有意义的,被赋予名字的人会承担上取名人的期许与愿望。
谢濯玉不愿意迎合,他只想做自己。
若是要折断脊骨丢掉所有尊严,甚至要变成另一个人才能从晏沉手中活下去,那么他宁愿死。
晏沉伸手摸了摸他那一头柔顺如锦缎的乌黑长发,然后猛地揪了一把往后扯,逼得谢濯玉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仰头。
头皮传来一阵刺痛,谢濯玉呼吸一窒,却没有妥协。
晏沉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半晌后才松开手,转而用力推了一把谢濯玉。
“也是,你怎么配我给你起名字。”
即使有厚实的兽皮垫着,后背猝然撞在软榻依旧很痛,一股血气瞬间涌上喉间。一时间,谢濯玉竟不知道该去捂头还是捂自己的胸口。
谢濯玉并不是没有感受过别人对他的恶意。
在青云宗众多弟子里,他是最受师长器重的那个。所有灵草异宝只要是他想要,就一定是他的,连宗主之子都得排他后面。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自然给他招来不少麻烦。但风言风语也好,自认不逊于他的同门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使坏也罢,没有什么事能打破他的平静。
修剑亦是修心,谢濯玉自认自己是个沉稳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对上晏沉,他就无法保持平静。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心神完全被晏沉牵动。
不过晏沉确实很过分,他对谢濯玉的所作所为,就是圣人来了都忍不住发怒。
谢濯玉已被他逼到忍无可忍的极限,在被告知两人本就有仇后更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了,眼皮一掀想骂他。
只是在看清晏沉的表情后,那句到了嘴边的话又突然说不出口了。
大殿中摆了许多夜明珠,软榻前的桌案上更是在桌边一左一右摆的这两个更是比婴儿拳头还大,整个殿内都被照得亮如白昼。
眼前的人被明珠柔和的光晕笼罩,眉眼无比清晰,却给人一种很遥远的虚幻感,仿佛深深陷在暗处。明明面无表情,对视上的一瞬间,却给他一种这人好像有点失落和受伤的感觉。
谢濯玉抿了抿唇,觉得自己可能是痛得神志不清了。
“半夏,你带他去扶桑阁,”晏沉移开视线,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定了谢濯玉的住处,全然不知这决定又会掀起多大波澜,“再找两个人好好看着他。”
“是。”刚刚上茶的侍女领命上前。
谢濯玉默了默,着实没想到事情会转折成这样。但能留一条命,还没被晏沉关进阴暗地牢百般折磨,无论住哪里都是好事。
他很顺从地站起来,跟在了半夏身后。离开晏沉视线的那一刻,紧绷的身子一下子松快了许多。
晏沉撑着头盯着谢濯玉的背影,直至他消失在视野里才垂下眼。
他不愿意却又不得不承认,凑近谢濯玉时他心生悸动。只是看谢濯玉微微皱一下眉,心脏就沉甸甸下坠。
怎么可以为谢濯玉生出这些情绪,简直像被下了降头一样。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有点反胃。
都怪谢濯玉长得太好看了。但就算他长得再合心意,也改变不了什么。
晏沉闭了闭眼,似乎又听见仇恨在血液里碰撞出声。
无论如何,他恨谢濯玉。
——
走在去扶桑阁路上,半夏表面镇静,内心百转千回想了许多事。
她修为不弱,耳聪目明,刚刚就在殿内,将二人对话全听得清清楚楚。
世人只知,青云宗有一剑修突破境界如喝水,渡劫飞升时才堪堪三百岁。两百年多年前,魔龙晏沉挑起仙魔大战,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连战神天戈都败于其手。而这剑修临危受命迎战,两人战得昏天地暗,最终竟真斩了魔龙的一角、重创了魔龙,为仙界在两界和谈赢得了话语权。自那一战后,他得封仙君,尊号问月,也与血河魔君成了人尽皆知的宿敌。
作为最早为晏沉效力的下属之一,半夏不仅知道问月,还知道的比别人更多。
据她所知,君上以前是有个心上人的,那人就在仙界。而现在,君上不仅没有杀了修为尽失的宿敌报仇雪恨,反倒将人安排住在离自己住处最近的扶桑阁。再结合方才君上的种种行为,她甚至有了个惊世骇俗的想法。
想到那个荒谬的可能,她倒吸了口凉气,脚步一顿,忍不住转头去看身后的人。
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谢濯玉有点不明所以,却还是配合地停了下来:“怎么了?”
“没事。”半夏沉下心,重新加快了脚步。
君上的心思可猜不得,她只要听命行事就好了。再说了,万一君上把宿敌囚禁在身边是为了更方便地折磨人呢。
说到折磨,半夏想起刚刚的短暂一眼,脑中突然闪过了不少话本桥段。
即使谢濯玉穿的是一身轻薄半透的白纱衣,还像舞姬一样赤着脚。但他不笑时细眉微蹙,嘴唇轻抿的冷淡模样,让人下意识就想到那端坐云端、俯瞰渺小众生的仙人。
可偏偏,这仙人长相姝丽,明艳至极。没人能对如此美色无动于衷。
恶人若是瞧见他,只会生出更恶劣的欲望,要将他从云端扯落。
而这五界最大恶人,当属他们君上。
——
扶桑阁是整座无崖山第二大的宫殿,也是最靠近晏沉住处的一座宫殿。虽一直空着,却定期有人打扫,没有半点尘。
谢濯玉坐在寝殿的大床上,面无表情地环顾了一圈,没有半分喜色。
于他而言,布置得再精致,也是一个危险的牢笼,而他是那只被囚在其中的雀。
想来恨他入骨的晏沉不会让他往后的日子好过,定是要倾尽各种手段好好折磨他这个仇人的。
就是不知道,他能在晏沉的折磨下活过几日。
一睁眼就失去了所有修为,还落到自己从未见过却又深仇大恨的宿敌手里。要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掉,还是会觉得不甘心的。但不甘心也没有用,如今这弱不禁风的身体只能过一日是一日了。
谢濯玉盯着床头散发白光的夜明珠直到眼睛干涩才闭上眼,没忍住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日一早,半夏带了两个小丫头和一个长相还挺出挑的少年过来。
“您有事可以吩咐他们,”半夏顿了顿,补充道,“若是有哪个不合心意,回头我再重新选人过来。”
她说完也没有多留,转身就走,只是走之前目光不动声色地在少年脸上停了停。
半夏一走,谢濯玉就看向面前站着的人,摆了摆手道:“你们自己去偏殿选住处吧,今日不必过来伺候。”
所谓的服侍其实就是监视,谢濯玉对此心知肚明。但这三个人去了偏殿后一上午真的未再出现在他面前,这让他松了口气。
要知道,他真的不擅跟人打交道。
魔界气候干燥,谢濯玉早晨醒来时就觉得嗓子无比干涩。只说了一句话,喉咙已经疼得像有刀子在划,隐约有点血气往上涌。
顾不得其他,他伸手去提桌上摆着的青花白瓷茶壶,只想赶紧倒点东西润润嗓子,哪怕是冷茶也行。